第十一章 世事終難料
左紹遠(yuǎn)身死,高進(jìn)還發(fā)出這樣的詔令,算是徹底在稽郡捅開了馬蜂窩?;けO(jiān)御史哪里會去聽這催命的詔令,接到詔令的當(dāng)晚就把詔令交到了左紹遠(yuǎn)之子左永昌的手里。
左永昌看完詔令怒笑連連,于半月后,舉全郡兵力,開始朝都城進(jìn)發(fā)。
帥旗之下,左永昌言道:“那高進(jìn),殺了我父,還要我左家全家老小一同赴都城乖乖受戮,我便讓他看看,我左家全家,到底有多少兄弟!此行,我必殺高進(jìn)!”
“必殺高進(jìn)!必殺高進(jìn)!”
此次交戰(zhàn),留郡、琊郡亦在左永昌的懇求下,一起發(fā)兵同往。
歷時半年,戰(zhàn)敗的高進(jìn)攜家眷逃出了都城,自此再也無人見過。連一年的君主都沒能當(dāng)滿。
役后,稽郡兵力損失慘重,被琊郡郡守伺機吞并。留郡郡守見形勢不妙,抽身返回了留郡。
自此,天下局勢徹底亂了起來。三十六郡中,稽郡已經(jīng)名存實亡,稽郡接壤的會郡趁亂攻占了近半的郡土。
各路諸侯的面皮從這小小的稽郡開始,紛紛上演了拉鋸的好戲。
戰(zhàn)亂的年代,最苦的永遠(yuǎn)是百姓。昝纖纖的嫂嫂王氏,昝家在當(dāng)?shù)剡€算有些名望,故雖是僅剩一個寡婦在家,也沒怎么被人欺負(fù)。但等到戰(zhàn)事波及到了的時候,就沒有誰會在乎那些顏面上的東西了。
王氏把家中值錢的東西都埋藏在了地下,也沒留什么記號,反正她不會離開此地,若是挨過這次的劫難,自然還能挖出來度日,若是挨不過去,自己便干脆一死了之吧。
初始形勢還不算太糟糕,每家每戶都還存有不少余糧,等到仗打了幾個月之后,便時常會有官兵來挨家挨戶的收糧。交了糧,前線浴血的兵將才能守住郡線,交了糧,才能保證鄰郡的刀槍不會在明天就砍到自己的脖子上。
這天下之爭又豈是那么快能落幕的,這仗一打就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隨著時間的推移,前來催糧的官兵一年比一年更頻繁,態(tài)度也越來越惡劣;同樣的,百姓們家里也是一年比一年困苦,早已揭不開鍋了。
直到這一日,官兵又來了。
哭喊之中,有百姓實在忍受不了了,坐在地上哭罵道:“為什么總是來收我們家的糧食,我們家窮成什么樣了你自己自己不會看看嗎?你們自己看我們家的米缸,還有一粒米嗎?再這樣下去,我們可怎么活?。 ?p> 那收糧的官兵似是早已見慣了類似的場面,任由她哭鬧,說道:“你怪我們也沒用,我們也是聽命行事罷了,一家一斗糧食,你要么趕緊去借糧,要么就得把你大兒子交給我們帶走了?!?p> 軍營中并非只有軍士,還有很多活計是需要人干的,燒飯洗衣,砍柴運糧,雜役是永遠(yuǎn)不夠的。
“你們這幫天殺的!我的兒子才十歲?。∧銈円Z,你們要糧你們找有糧的人去??!那昝家以前那么富貴,你們找他們家要去?。∥覀冎皇瞧胀ò傩?,哪里有那么多糧交給你們?。?!”
幾個官兵沖著婦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昝府他們當(dāng)然是認(rèn)識的,都是在此地當(dāng)差的,誰都知道對昝府的要客氣些。人家在朝里頭有人,算一算,昝府在這房水已經(jīng)風(fēng)光了幾十年了。
這些官兵面容都還有些稚嫩,一般也都是這個年輕一些的官兵會被派來收糧,個個都是愣頭青,要糧的時候不會心軟。
這昝府他們早就聽說是因為朝中有人才如此風(fēng)光的,只不過眼下朝中有人又如何?連朝廷都換了,還怕他有人?幾個官兵互相看看,大喇喇的就沖昝府去了。
踢開府門后,找尋了半天也沒找到值錢的東西,只有一些菰米和一個年過半百的王氏。
說來也是孽緣,那菰米還是當(dāng)年鴻兒留下的種子,那種子沾染了靈力,連續(xù)產(chǎn)了好幾茬上好的菰米。后來雖然因靈力耗盡,漸漸退成普通的菰米,但菰米畢竟算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東西,清香怡人,口感極好。故昝大為便每每都會留下一些種子,等到來年再種。
眼下官兵搜出來的這些菰米,便是昝大成留下來的最后一批種子,這些官兵認(rèn)不出是什么東西,還以為是發(fā)霉的稻米,直接扔在了庭院之中。
王氏一驚,趕緊去一粒粒拾起,公公留下來的東西,可不能弄丟了。
幾個官兵翻遍了昝府也沒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氣這老太婆沒錢不早說,白白浪費了他們收糧的時間,當(dāng)下就要打那王氏。
王氏哪里挨得住這些愣頭青的拳腳,只一會兒的功夫便昏了過去。那幾個官兵見刁婦昏迷,也沒再糾纏,陸陸續(xù)續(xù)轉(zhuǎn)身出府走了。
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昝纖纖忽然睜開了雙眼:“嫂嫂的玉佩碎了,得趕緊去看看。”
此時的纖纖元嬰初成,神通多了不少。這會兒足下御風(fēng),一個時辰不到,纖纖便已經(jīng)跨越了千里之遙。
站在故居門前,那昝府的牌匾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
王氏掏出被踢碎的玉佩,神色有些尷尬的看著這個如畫中人一般的妹妹。
“嫂嫂,既然有了難處,為何不早早通知我?!标美w纖柔聲問到。
“這都是些小事,不妨事的。”王氏已過半百,一番拳打腳踢,這會兒骨頭都要斷了。
“嫂嫂,纖兒雖是求仙之人,但卻不是外人,若是有了難處,大可說給我知曉。”
王氏無奈,只好把白天的事情細(xì)細(xì)說了一遍,不再謊稱自己是摔了一跤。
纖纖掏出一粒治傷的丹藥,看著王氏服下,這才說道:“嫂嫂莫要氣惱,我這便去給嫂嫂出氣。”說罷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等到再回來時,手里拽了根繩子,那繩子的另一頭,捆著幾個鼻青臉腫的官兵。昝纖纖可沒用法力,那一個個大包,都是被她一拳拳錘出來的。
王氏心軟,趕緊勸她把人放了,此事才算是罷休。
接下來纖纖便又在這故居住下了,反正去哪兒都是一樣閉關(guān)修煉,還不如在這里陪陪嫂嫂。
這安國境內(nèi),如今狼煙四起,若是纖纖離了此處,恐怕王氏的日子是要不好過了。
又是幾年過去,王氏身患重病,已是不久于人世。昝纖纖雖有靈丹妙藥,卻治不好王氏的將死之心。王氏離世前,說出了自己的遺愿。
“我自嫁給你兄長這么多年,只有一事對不起他,那就是沒能讓子通留后。子通是我的心頭肉,亦是你的子侄,我雖有遺憾,卻也不會強逼于他,你也不要強逼他。我只求一事,求妹妹你保佑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王氏的離世,讓昝纖纖心境變得很微妙。若是真要說起來,親人還是有的,除了子侄子通之外,自己還有個叔父昝大為,昝大為雖然也早已離世,但是其膝下卻兒女眾多,算起來自然都是親戚。
只不過當(dāng)年,昝家兩兄弟志向各不相同,昝大成飽讀詩書,最后迎娶了蔡氏,并與她共度了余生。而昝大為則外出行商,愛上了一位商賈的女兒。只可惜那商賈不太看得起昝大為,便提出若想和他女兒成親,就必須入贅到他的門下才行。
昝大成在得知此事后,差人送了書信給弟弟,那信上明言,人生如白駒過隙,得遇紅顏知己乃是莫大的幸事,若是錯過,日后即便老矣,也只能空嘆不及。
如此,昝大為便在兄長的支持下,入贅到了那商賈的府中,那女子心中感動,婚后倒也和睦,昝大為唯一的遺憾,就是子嗣不能隨自己姓昝了。
故昝大為膝下兒女雖多,也確實是親戚,但是與昝纖纖卻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了。
如此一來,昝纖纖在這塵世中的俗緣,便只剩下子侄子通一人了。
...
塔化山,同悲寺。
這里是昝子通出家的寺廟,塔化山離房水還是有些距離的。當(dāng)年昝子通為了斷去紅塵凡心,便特意選了這么個頗遠(yuǎn)的寺廟。
這個選擇在當(dāng)還是不錯的,同悲寺在安國境內(nèi)算是小有名氣,寺內(nèi)多有高僧大德。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在戰(zhàn)事持續(xù)多年之后,這同悲寺廟門前已經(jīng)住滿了逃難的難民。
同悲寺里的和尚們倒是種有糧食,只不過難民太多,每日施舍出去的饅頭供不應(yīng)求,再加上還時時有新的難民加入,連寺廟里的和尚們都已經(jīng)食不果腹多時了。
人,生有百態(tài),難民中有感激涕零的,自然也有被饑餓給逼瘋,從而做出傻事的。
等到昝纖纖來到此處時,昝子通已經(jīng)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面對昝纖纖的追問,人群中一個小和尚支支吾吾的說起了事情的經(jīng)過:“昨日夜里,寺外的難民有人偷偷翻墻入了寺,跑去菜地里偷菜苗吃,恰巧被明通師兄撞上了。菜若是吃完了還能長,但是菜苗若是被吃了,那可就全得餓死。難民來偷菜苗,明通師兄自然要去阻攔,但那個難民跟瘋了一般,把師兄狠狠的推向了一旁。師兄常年修佛,不曾習(xí)武,這一失足就落入了井里,等我們發(fā)現(xiàn)明通師兄時,明通師兄他已經(jīng)氣絕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