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到達太行山口卻連續(xù)幾日沒有任何大軍的消息,邵易和風洛棠過了兩天悠閑的日子。
這一天,風洛棠終于忍不住了?!吧贍敚鄄荒苓@樣干等著。要不你開個結界,咱上那邊看看去?”風洛棠笑瞇瞇地說。
邵易回身望了一眼正在休整的趙軍軍士們。經(jīng)過兩天的休息和體力補充,他們已經(jīng)漸漸的恢復士氣和戰(zhàn)斗力了。
邵易轉過頭眨了一下眼睛,說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能不能不要逮著個機會就提條件呢?”風洛棠打斷他。
“我提過什么條件了?”邵易心說我想提的一大堆,不是一樣也沒敢說嘛?!拔沂窍胝f我們必須速去速回?!?p> “那沒問題。我保證看一眼就回來?!憋L洛棠粲然一笑。
“那你是先去看李落棠的老爹呢?還是去煜哥和黑哥那里?”
“當然是咱煜哥和黑哥!”
龍煖辰贏了首陣回來之后,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臉孔,唯有林煜仍然是古井無波的表情。
兩人默契地撞了下右拳,心里的壓力絲毫沒有卸掉。
林煜低聲說“一天。你的拼命為咱們贏得了至少一天的時間?!?p> 鋪天蓋地的暴雨傾盆而下,公子嘉也從城頭撤了下來。
遠遠看見林煜與龍煖辰的撞拳和低語,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邱家大院兒被辟為臨時指揮場所。各位將軍和各級官吏集聚在此議事。
大多數(shù)人認為大雨會讓雙方暫時休戰(zhàn),不過公子嘉仍然要守軍慎防秦軍冒雨偷襲。
“安排軍士們按每三個時辰換防。切不可懈怠。”公子嘉吩咐道。
雖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太子,但王族嫡子的身份讓他在這小小的肥累城,仍然是無人不俯首聽命的。
老將譚義一直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這時候起身說道:
“肥累城周圍并無山林。加固城墻只能以土夯或磚石。
秦軍攻城,有遠程投石戰(zhàn)車,還有云梯。只要讓秦軍攻到城下,城池很難守住。
所以,保住肥累不被攻破的唯一辦法,就是將秦軍阻斷在離城三里之外的安全距離里?!?p> “但是曠野作戰(zhàn)對趙軍不利?!白T義話鋒一轉又說道:
“秦軍擁有兵車幾百乘。騎兵、步兵和車兵配合完善。出城阻敵雖好過據(jù)城而守,可依然困難重重,勝算不大?!?p> 公子嘉聽這話也有些躊躇。
林煜在旁邊輕聲說道:“老將軍所言極是。秦軍人數(shù)是我們的三倍。目前守城軍士加上龍將軍所部兩千人也不到一萬。秦軍此次攻城大軍有三萬人之多?!?p> 他低頭想了一陣,緩緩說道:“恐怕只能用疑兵之計了?!?p> 這疑兵之計如何使用他也沒有繼續(xù)說。譚義和公子嘉都困惑的看向他。房中的氣氛有些沉悶。
天色將晚時,林煜和龍煖辰回到清凈處所,一起站在窗前,望著外面傾瀉如注的的大雨,一籌莫展。
其實林煜所說的疑兵之計,無非是他想到了曾學過的一個法陣。
這是道家胖師父教他的‘陰兵過境’的法術,施展起來費神巨大。林煜沒有實踐過,沒什么把握。
不過‘陰兵過境’的景象要使秦軍完全相信也有難度。因為這陰兵所著服飾并不與趙軍相似,頂多起到攪混水的作用。
林煜正在琢磨,忽見院中屋檐下如水簾一般的雨水里出現(xiàn)一團光影。
四周飛散而下的雨點在這團光影的波動中瞬間蒸發(fā),變成水汽霧團,升起一院子煙云。
龍煖辰后背繃直,錕铻劍剛要出鞘,就見嘻嘻哈哈的邵易和風洛棠從光影里走了出來。
風洛棠大叫著:“煜哥、黑哥,還是我們念著你們吧!想我沒?”同時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邵易。
邵易將掛在前胸后背的各樣東西樂呵呵的拿下來:“看我們帶了山雞、野兔、錦雞……這個鳥挺漂亮,沒見過,不知道叫什么?!?p> 他將這堆太行土特產(chǎn)一股腦堆在屋子當間兒,拍了拍手說道:“哦,還有一只小野豬。”
林煜和龍煖辰見到二人是真心地高興,忙拉他們坐下。
風洛棠說:“你們好歹有屋子有床睡。你可不知道啊,那山高的,那路難走的,那水深的!我八輩子的苦都在太行山受了!”
“也沒見你瘦??!”邵易小聲嘟囔道,被風洛棠閃了一記眼刀。
邵易對林煜說:“煜哥,好在我們已經(jīng)到達指定地點。這次,幸虧我們在山上……”
“等等,等等。這一段必須我說?!帮L洛棠打斷邵易,然后繪聲繪色的講了如何遇到成一大師,如何被蛇陣虐到不行,如何得了化了龍的寶劍鏌铘。
邵易也細細講述了驅(qū)使龍相相令和召喚本命神獸的法訣。
其余三人認真聽罷,風落棠迫不及待的念動召喚神獸法訣。
只見她手腕上的白色玉鐲閃出一道金光。幾人眼前便見一條不足尺長的小白龍飛在空中。
那小白龍渾身雪白,鱗片上鑲有金邊,一雙眼睛寶石般紅色晶瑩,長得分外漂亮。
邵易也將丘子喚出。赤紅小龍在空中一個急??匆娏诵⌒“?,頓時傻在當場。
一張龍嘴再也合不上,兩只烏溜溜的龍眼幾乎就要掉到地上。
林煜喚出的青仔出來的時候很是從容。他的角還沒完全長出來,只在頭上有兩個小小的鼓包。
青仔在空中劃拉一圈,留下一道翠色光芒,飛到丘子身邊,用龍尾輕輕一撞說道:
“你可不可以把嘴閉上?你現(xiàn)在的表情是不是要告訴我,以后你不會再跟我玩兒了?”
丘子試了好幾回也沒把嘴全閉上。他翹起龍尾指了指那條小白龍,含糊的對青仔說:“問問叫啥名字?!?p> 青仔很有風度地過去問。
小白龍扭頭看看風洛棠,好像在說“姐姐我叫啥”。
風洛棠想了想,肯定地說:“你就叫蟬兒吧。你可以用我從前的小名兒?,F(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這么叫我了。”
小白龍轉過身認真的告訴小赤龍丘子和小青龍青仔她叫“蟬兒”。
丘子和青仔各報了姓名。三條小龍在空中嘰嘰嘎嘎翻滾成一團。
龍煖辰摸著自己手腕上黑玉刻的翼龍,多少有點羨慕。
風洛棠拍拍她的肩說:“黑哥呀,我們在云洞結界看到過你家小龍。不過它還是只蛋蛋?!?p> 龍煖辰笑著擺擺手說:“我得趕緊弄回來養(yǎng)著。在你們形容的那種冷清地方就是孵個十萬八千年也不能破殼而出?!?p> 躲開吵吵嚷嚷的三條小龍,林煜把幾天來在肥累城發(fā)生的事情給邵易和風洛棠講述了一遍,然后也講了自己打算施法布陣‘陰兵過境’。
邵易想了想說道:“也許我跟煜哥可以配合一下?!?p> 本來以為的疾風驟雨,沒料想下了整整兩天兩夜。
趙軍是在焦慮中度過的。
肥累駐軍一邊冒雨深挖戰(zhàn)壕,設置路障和加固城防,一邊大量地準備木材石料制成滾木雷石防備攻城。
第三天上午大雨初歇,秦國的虎狼之師就急不可耐地動起來。
不下三百輛結實的單轅戰(zhàn)車由兩摻兩服四匹大馬拉著穩(wěn)穩(wěn)地開入戰(zhàn)場。
騎兵、步兵隊列鮮明。兵器森寒發(fā)亮,在朝霞中反射出片片白光。
迅速推進入大軍隊列的攻城器械、投石機和云梯早已備好,隨大軍緩慢地往肥累城下推進。
秦軍的調(diào)動,趙軍在城上看得清楚。大戰(zhàn)在即,肥累城嚴陣以待。
林煜只留了龍煖辰跟在公子嘉家身邊,臨走前將一道提前畫好的符悄悄交給龍煖辰說:
“等公子嘉站在城頭,便將這道符悄悄的貼在他身后。這道符可保他不被流矢亂箭傷到。你站在他一丈之內(nèi),也可無憂?!?p> 龍煖辰點點頭,還是那四個字:“煜哥,放心?!?p> 肥累城中各處有序劃分。
首先將尚有一戰(zhàn)之力的城中青壯組織成民兵,收攏石塊、石料和木料等,運上城頭;
把還年輕的婦女組成‘健婦團’,幫助運送糧草、食物;
然后讓軍醫(yī)為首,城中將郎中、藥鋪掌柜和伙計組織起來,尋找干凈大宅,設立臨時傷員救治場所;
最后,在城中盡量找隱蔽之地且堅固之所,安排老弱婦孺躲避戰(zhàn)火。
這些命令都是城頭上公子嘉一條一條有條不紊吩咐下來的。
所有細節(jié)都是他和身邊龍將軍商量的結果。
龍煖辰的縝密讓公子嘉對這員猛將刮目相看,心說有將如此,趙國何以不勝。
他卻不知龍煖辰真正的心思和身份,只不斷對龍將軍的建議贊許有加。
一個時辰后秦兵向前推進了五里。一陣遠程勁弩發(fā)出連珠鳴響弩箭,宣告攻城正式開始。
趙軍按照譚義老將軍的戰(zhàn)策,將城中所有戰(zhàn)車一共五十多輛,全部排列在城外三里地的位置。
戰(zhàn)車前是層疊編隊的趙國弓弩箭手,手持寬長青銅盾,等待秦軍進入射程后,便射出如蜂飛雨灑般的箭雨,堅守不動地對秦軍的前進做著抵抗。
秦軍幾十面戰(zhàn)鼓擂響,號角高亢。悍勇的兵士在如雷的喊殺聲中開始了第一次沖鋒。
人數(shù)上的絕對優(yōu)勢,和銳不可擋的高漲士氣,讓秦軍如黑壓壓排山倒海的威壓巨浪向趙軍和肥累城呼嘯而來。
前線抵抗的趙軍幾乎已經(jīng)是肥累城里全部守軍的半數(shù)以上,但也僅有四五千人。
雙方經(jīng)過幾輪箭雨、沖鋒與抵抗的拉鋸戰(zhàn),距離正在不斷的縮小。
秦國的進攻還在繼續(xù)。
趙軍憑借壕溝和路障做著殊死抵抗。
譚義老將軍手握一柄青銅云頭鳥首紋大刀,如山不動地立在正中間一輛堅實的戰(zhàn)車上。
四周八個旗號傳令兵揮動令旗發(fā)令。
前面三排青銅大盾兵士阻擋著敵人的來箭。
他目光堅毅銳利,粗大手掌握緊刀柄,青筋暴露,口中大聲簡潔地發(fā)出指令,從容地掌控著戰(zhàn)斗的節(jié)奏。
傳令旗號兵不斷地變換手中的各色旗幟,指揮隊伍變換陣型。
三排弓弩手依次輪換,向進攻的秦軍射出羽箭。
秦軍也早觀察到這輛位于趙軍中后方的指揮戰(zhàn)車。
大量的羽箭如攜風飛雨紛紛向譚義的戰(zhàn)車射來,一陣緊似一陣。
譚義一邊揮動戰(zhàn)刀撥打空中羽箭,一邊繼續(xù)傳令趙軍寸步不準后退。
車前三排銅盾兵隨時有被羽箭射中倒地的,旁邊有其他的士兵迅速補上缺口,將銅盾高高舉起。
忽然一只流箭帶著呼嘯“通”的射中了一個盾兵的脖頸。士兵鮮血噴濺向后仰倒。
就在這個檔口,七八支羽箭同時從這瞬間出現(xiàn)的缺口射入。
譚義手中大刀揮斬,羽箭紛紛掉落,卻仍然有一只勁力十足的長箭“砰”地釘入了他的左肩。
他向后一頓,幾乎摔倒,但立即穩(wěn)住身形,舉起右手大刀,將露在外面的長羽箭柄“咔嚓”砍斷。
他用刀拄地一下,迅速將刀再次舉起,喊道:“魏弩戰(zhàn)隊,疾風箭準備?!?p> 旁邊綠色令旗平揮三下,趙軍前隊迅速變化隊列。
不斷有人中箭??哨w軍射出的羽箭并不減少。無一人后退。
公子嘉站在城頭毫不慌亂,按部就班的指揮安裝了藤制車圍的大車,去將前線的受傷士兵一車一車拉回城門。
那些藤圍大車入到城中時全部好像刺猬一樣插滿了羽箭。
城中的青壯迅速將傷兵搶回,送往臨時救治地點。
秦軍的進攻仍未停止,在密集羽箭的掩護下,前鋒部隊一丈丈攻向前方。
沒有突破趙國設置的壕溝和路障前,秦國最強大的騎兵部隊還沒有發(fā)起沖擊,在密密層層的步兵和車兵后面整裝待發(fā)。
戰(zhàn)斗在雙方陣營中開始彌漫起血腥味道的同時逐步升級,益發(fā)緊張。
李牧獨自坐在帥帳里,對突然將領們離去以后的安靜感覺很不適應。
好像這不大的空間里剛剛聚起看不見的壓力,將他箍緊得胸悶氣脹。
剛才帥帳里將領們的爭論快把這帳頂子掀翻了。
現(xiàn)在突然安靜下來,反而讓他原本十分堅定的心情,平添了幾許不確定的憂慮。
帥案上厚厚幾摞來自于肥累城的軍事戰(zhàn)報,最后一頁是肥累主將譚義的親筆,只有五個大字:“肥累危,速援!”
是否要救援肥累,各部將領幾乎有點一邊倒。
肥累若失,秦軍不但可以叩響通往HD的大門,同時可以將趙軍與HD守軍的聯(lián)系直接切斷,為未來戰(zhàn)局增加了相當大的難度。
所以各部將領一致要求速速率軍前去救援肥累,以免趙軍陷入被動的戰(zhàn)局。
“譚義啊?!崩钅聊叵耄骸澳銈€老家伙得再給我挺上幾天?!?p> 譚義可是跟著李牧從匈奴戰(zhàn)場上下來的老將。
他不下數(shù)次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中過匈奴人的狼牙箭,挨過胡人的鋒利馬刀。
但是他都挺過來了。
還有一次在戰(zhàn)場上,譚義為救李牧驅(qū)動奔馬撞向敵人,自己摔出去八丈遠,差點連魂兒都沒有找回來。
后來他足足在軍營里躺了三個月,才重又握起他的大刀。
真真是驍勇悍將,威震北境。
可是這一次大將軍李牧知道,自己是鐵了心的按兵不動。
誰說都沒有用。
質(zhì)疑的聲音,埋怨的聲音,甚至是出生入死的老將們咆哮的聲音,都沒有讓李牧點這個頭。
李牧有些黯然地低頭看著“速援”二字。
如果這是一場生死的搏殺,先動的那個人已經(jīng)輸了。
蒙琛去攻肥累,先動了。
如果趙軍跟著也動,去救肥累。那么戰(zhàn)局將逆轉。
輸?shù)哪且粋€人就是他李牧,就是趙軍。
可是不去救的話,譚義那家伙能不能每次都那么幸運呢?
行軍打仗,慈不帶兵。
李牧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在腦海中想到譚義這名老將,而且還想到了那么多。
但是他也想到了秦國的十五萬大軍的兵強馬壯,和秦王日日望向HD那鷹隼一樣的目光。
小小的肥累到底能支撐幾天呢?
李牧在等。
他咬緊后牙,默不作聲,緊抿著雙唇,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