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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玉碎胭脂淚

第二章 山雨欲來

玲瓏玉碎胭脂淚 旺崽小乖乖 3777 2020-06-09 09:00:00

  七月還未過半,九門提督司的人就開始常駐周府了。昔日風光的首輔門前,如今被圍成禁地,刀槍不入,生人勿進,猶如鐵桶一般。當官的心中門清,周大人這遭可算是廢了,皇帝的意思不言而喻,群臣自然急著撇清關(guān)系,往日里阿諛奉承還來不及,如今路過周府都不敢看上幾眼,生怕被暗探瞧見,報了上去,扯上關(guān)系,波及連累了自家。倒是有好奇的百姓,打量著門前猶如天人神兵一般的將士,再看看那死寂一般的府邸,心中對皇權(quán)又多了些許敬畏。

  七月十四是周幼寧的生日,她想,家中應該無人在意她的十四歲生辰了。父親已經(jīng)病倒在床榻上,大夫開的藥也快要喝完了。母親紀氏日夜跪在佛堂中祈禱,眼看著身子一日日的虛弱下去,幼弟總是惶惶不安的問她:“姐姐我們會不會死呀?”。孩童無知,也知道周家如今面臨的重重危機。

  周府被圍困不過三日,奴仆早在九門提督的人來之前就遣散干凈了,只剩下周家本族人被困在內(nèi),不得出入,不得與外界互通消息。幼寧想,她們大概沒有機會再回老家云州了。

  屋內(nèi)暗沉的明輝堂中,周承燁苦撐著從床頭坐起,環(huán)顧冷冷清清的四周,心頭涌出一股酸澀之感,想他半生為官,到頭來竟落得如此下場。從前的繁華落幕,臨了,還要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他不禁在心中思索起來,這半生所為,到底意義何在?

  他已經(jīng)絕望了,不對那些曾經(jīng)奉承過他的人,與他刻意拉近關(guān)系的人,抱任何希望,更不會去上書祈求永徽帝放他一條生路。至于深宮中那個叫徐婉的女人,只怕也舍棄了他吧。

  周承燁昔日里寵愛的小妾苗姨娘此時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碗藥汁,看到自家老爺靠坐在那里,眼中透露出灰敗和頹唐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疼。

  “老爺,喝藥了”苗氏柔柔的聲音響起。

  周承燁這才將思緒拉回,看向自己溫柔體貼的妾氏,心中更是一陣難過。他年輕時即中狀元,青年得志,多少世家貴女拋來橄欖枝,王孫貴族欲將女兒嫁給自己,可惜他卻偏偏瞧上了先帝的繼后。一念緣起,便生執(zhí)念,從此心甘情愿為徐皇后出謀劃策,奔走效勞,精心算計著如何替她穩(wěn)固皇后的位子,順利過渡到太后。徐婉無子,他就替她謀劃了年紀尚幼的九皇子賺做養(yǎng)子;徐婉無寵,他努力教導九皇子在圣上面前討其歡心,為她換來一絲顏面。后來宮中流言四起,傳的沸沸揚揚,首輔大人與皇后有私情,已經(jīng)病危的先帝也起了疑心。他為了保全徐皇后,只得娶了永州紀氏的女兒作為正妻,徐氏猶嫌此舉不能洗清關(guān)系,轉(zhuǎn)身就將自己宮中的侍女苗雨荷賜給了他做妾。饒是如此,周承燁也未能對太后忘情絕義。

  苗氏跟隨自己多年,更為周家誕下了唯一的子嗣周恪。如今這番情景,難保不會連累她和夫人紀氏,就連自己的一對兒女,只怕也要深受其苦,不得擺脫。

  想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苗氏將藥放下。

  苗雨荷坐在一旁,緊緊握住老爺?shù)氖?,真誠的說道:“老爺,如今還有什么可怕的呢,左右不過一死。妾能跟隨您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滿足了。是生是死,妾與夫人都誓同老爺身后,不離不棄?!?p>  這話說的有些貞烈,倒是讓周承燁十分感動。他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撫摸著苗氏柔軟的頭發(fā),說道:“一貫看你如此溫柔,沒有想到性情卻這樣的剛烈。是我連累了你和夫人,還有幼寧與恪兒。你莫做傻事,這一對兒女,日后還需你與夫人多加照料。”

  說罷,他想起了什么,從枕頭下掏出一塊流云同心玉佩遞給苗氏?!斑@塊玉你且收好,若還有機會就交給太后。她答應過我,以此物為信物,允諾我一個條件,你請她務必替我保全恪兒和幼寧?!?p>  苗氏含淚點頭,看著那玉色澤明亮,晶瑩剔透,是尚好的質(zhì)地,模樣也十分的讓人熟悉,確實是徐婉從前閨閣中最喜愛的東西。她想,太后對老爺不是全然無情的,否則,何以贈予同心佩。

  果然沒過多久,朝廷迎來了第二次震動。御史臺又有證據(jù)彈劾前任內(nèi)閣首輔周大人曾經(jīng)蠱惑先帝迫使林婕妤殉葬,平叛成王之亂時借機打壓異己,污蔑梁州刺史參與謀逆,致使梁刺史一家無辜冤死。永徽帝終于不再有所顧忌,判處周氏一族不論男女老幼皆下牢獄,秋后處決。

  而這證據(jù)的提供者竟然是周大人昔日一手提拔上來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顧云晟。原來顧大人就是當年梁刺史唯一幸存的兒子梁云昭,事發(fā)之時,梁大人預感不測,提前將小兒子送到多年好友顧鵬飛家中,這才留得一絲血脈。梁云昭從此改名換姓,潛伏在周承燁身邊,只是為了替父兄伸張正義,陳清當年的冤案。

  此事一出,滿朝嘩然,更讓人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面。

  那日圣上處死周家的旨意還壓在案前,沒有正式頒發(fā)。

  上朝之際,從前與首輔大人意見相左的內(nèi)閣大學士林德朝在殿前一一列舉周承燁的罪行,力陳痛言,直呼周氏一族死不足惜,周承燁應處以腰斬車裂之極刑。一眾見風使舵的臣子跟在身后推波助瀾,極力攛掇,仿佛與周大人有過不共戴天之仇。

  年輕的永徽帝坐在案前,冠冕上的珠簾長長地垂下,遮住了半張臉,使人看不清皇帝此刻臉上的神情。

  永徽帝不重不輕的用手指扣動案桌,看著殿下咄咄逼人的舅舅以及附庸他的臣子,臉上露出一抹譏笑。他倒是太看得起林德朝了,沒想到竟是一個心胸狹隘的蠢材,虧得他看在生母林氏的面子上這么多年苦心扶持,原來如此不堪重用。

  此時左都御史顧云晟站了出來“皇上,微臣認為周大人固然罪大惡極,然而其妻女無辜,還請皇上寬大處理,留其性命?!?p>  林德朝狠狠地回頭撇了一眼顧云晟,正要出言嘲諷,卻見徐國公府的世子徐煜霖也向前一步,開口說道:“周大人昔日為官在任之際,雖有錯行,但平成王之亂,治理江南水患,扶持太子登基,樁樁件件,功勛卓著,還請皇上酌情處置?!?p>  朝臣面面相覷,有些游移不定。這徐國公府的世子可是太后的親侄子,他既出言為周承燁求情,豈不是代表了太后和徐國公的意思。

  事實卻正好相反,徐煜霖此番求情并無太后指使,至于徐國公,盼著周承燁死還來不及,怎么會救他呢。他肯開口,不過是看在從前周承燁為太子老師時,徐家送他入宮做了太子伴讀,首輔大人對他的一番教導之恩。

  太后多年輔政的影響力還未消散,徐國公府一派見世子求情,自然也要站出來表示一番,請求皇帝從輕處理周大人一案。

  林德朝見形勢翻轉(zhuǎn),無力回天,冷哼一聲,不情不愿的退了回來。

  皇帝在殿上看得仔細,朝中勢力分布一目了然,倒了一個周承燁,倒是讓從前總站在身后的徐家一派走到了人前。他在心中冷笑,太后那樣的人精也會舍不得自己的老情人嗎?

  都察院的人卻并不喜歡跟風,他們素來與皇帝關(guān)系親近,如今見自家長官求情,皇上卻不置可否,想來顧大人多少是為了私情,畢竟周首輔可是曾有意將女兒許給他的。

  永徽帝玩味的打量著殿上站著的顧云晟和徐煜霖二人,心中卻在思索,如今朝廷上盡是一些喜歡拉幫結(jié)派的鉆營算計之輩,他有心想要整頓,卻怕無可用之人。顧徐二人,既有能力,又勝在年輕,若能忠心于朝廷,倒是可以提拔一二。至于周承燁的事情,他心中早有定論,既然有人站出來替周家人求情,那賣顧云晟一個人情又何妨。況且在周家一事上,他本不想做的太絕。

  年輕的帝王對昔日的恩師總是滿懷著復雜的感情,有小時候的崇拜敬仰,也有長大之后的幾分忌憚。周承燁在朝堂之上久積余威,不得不除,又間接造成皇帝生母殉葬,不得不死。

  過幾日圣旨傳來,詔曰:“朕自年幼登基,多累首揆扶持,安內(nèi)政,平外亂,于國家社稷有恩,卿之功勛卓著,不可不謂之勞苦。然以臣下之身份屢屢擅權(quán),僭越犯上,欺朕年幼,迫害朕之生母林氏,昔年平叛之時,以公謀私,致使梁州刺史一家無辜冤死,罪大惡極,實不配為天子之師,群臣之首。今特賜毒酒一杯,以全君臣之誼,周氏族人皆沒入牢獄,男子充軍發(fā)配西北,女子遷入教坊司為奴?!?p>  慈安宮聽了消息,一片寂靜無聲。

  徐太后坐在正殿雕刻著如意吉祥紋的檀香木椅上,接過馮靜枝遞來的一塊流云同心佩,細細的摩挲著上面的紋路,眼眶中流出幾滴清淚,神色有些哀頓的說道:“他既有所求,哀家自然要成全他,替他保住周家的血脈,也不枉從前周大人盡心盡力的扶持一場了?!?p>  馮靜枝也有些悲傷,她心中想的卻是昔日一起侍奉過太后的好姐妹苗雨荷,看來已經(jīng)發(fā)了死志,只怕要追隨周大人而去了。

  半晌,太后又說道:“紀氏的那個女孩子,哀家是見過的,容顏出眾,又很有才情,你前日所說那事的人選,不如就她吧。唔,先放她在教坊司中待上一段時間,你找人關(guān)照一二,再找機會送入皇后宮里吧。至于周恪,哀家的兄長在西北領(lǐng)兵,正值戰(zhàn)亂之際,他一個七歲的孩子,去了西北大營,只怕要白白送了性命。你去告訴世子,讓他想辦法把這孩子留在身邊吧?!?p>  聽了太后的話,馮靜枝心頭一驚,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穩(wěn)不住了,送周家的女兒去替皇后爭寵,再留下她的弟弟作為把柄,如此一石二鳥之計,實在是讓人敬佩。不過太后此舉,未免有些狠毒,說到底還是記恨紀氏和苗氏能夠光明正大的陪伴在周大人身邊吧。

  她心中所想,自然不敢明說,只是回道:“奴婢在教坊司中曾有一姐妹姓崔,現(xiàn)為北苑的教習,可以請她多多關(guān)照周姑娘。”

  徐太后點點頭,半瞇著眼睛,看到馮靜枝臉上的神色有異,心下了然。馮,苗二人都是追隨自己多年的老人了,自然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可是她這個人吶,就是如此的自私,一來當年周承燁迎娶永州紀氏的女兒,雖說是為了保住她的名聲,撇清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消除先帝的疑慮??伤降仔闹新湎铝瞬环蓿姴坏眉o氏的女兒在她面前,又不甘心就此輕易放過她。一個罪臣之女,日后若是得了盛寵,也算是平白送那女孩兒一場好造化了。二來皇帝如今的所作所為讓她很不滿意,周家的女兒若真被皇上看中了,就看永徽帝如何打臉了。此事,少不得要她去推波助瀾了。

  想到這里,徐婉又覺得心頭舒暢起來,將玉佩遞給馮靜枝,讓她好生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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