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寧離開顧府的那一日,無人送行,她行至門前,轉(zhuǎn)身遙遙看向陽光下的燙金牌匾,目光平靜,心中想道:“云晟哥哥,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喊你了,從此以后,你就不再是阿若的云晟哥哥了,也不再是我青梅竹馬的戀人了,祝愿你今后一切都好?!?p> 年少時的愛戀,短暫的如同云煙一抹,似流星劃過,悄然潰散。
琯兒看著聽雨齋中喝得酩酊大醉的大人,搖了搖頭,聽他嘴中喃喃念著“阿若,不要離開我”,而后撲倒在案幾上昏昏睡去,臉上帶著痛苦的神色。心中亦在為這對怨侶嘆息,世間情愛,何苦來哉?
御史臺彈劾周承燁一事有功,帶頭的御史中丞許景文得了嘉賞,面上并未顯得十分高興,轉(zhuǎn)頭磨刀霍霍又把目光瞄向了公然收留周承燁之女的左都御史梁大人,已經(jīng)擬好奏章,準備彈劾梁云昭一個抗旨不遵,公然挑釁朝廷的罪名。
圣上在延慶殿案前批閱著奏折,忽然嘴角微揚,漏出一點笑意,拿起手中的折子低聲念道“臣御史臺中丞許景文啟奏:聞都察院左都御史梁云昭私自收留前任內(nèi)閣首輔之親眷,徐徇私情,公然包庇罪臣之女,抗旨不遵,實乃罪大惡極,請皇上明察,定其罪名,以示公正?!?p> 程知正在一旁打著扇,搖了好幾個時辰,手上有些酸澀,聽著皇上說話,不得已打起萬分精神來伺候。
只聽圣上笑著說道:“這許景文何人,怕不是個憨憨?!?p> 程知直起身子,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關于這位御史中丞許大人的情況,答道:“此人是徐州清平縣人,在清平做了三年縣令,因不肯向上司受賄憤然掛印離去。永徽六年,因家境貧寒,迫于無奈出任永安縣丞,今年才隨葉子河遷入京,進了御史臺。”
皇帝將折子收起,丟在一邊,疑惑的問道:“葉子河怎么看上了這樣的人?”
程知解釋道:“聽說葉大人極為賞識許景文的剛正不阿,力贊此人風骨凜冽,坦蕩光明。”
永徽帝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腦袋都大了“這樣的人放在御史臺,豈不是給朕添麻煩。”
程公公掩嘴偷笑,又撿了幾樁和許景文有關的趣事說來,圣上聽了,眉頭緊鎖,久久未展笑顏。
御史臺內(nèi),正在埋頭奮筆疾書的許景文忽然打了一個噴嚏。同僚何大人笑著說道:“許大人,莫非還有人念著?”
許景文搖搖頭,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年輕的帝王看上了。他正在整理青州刺史林征的罪證,這才是他愿意隨葉大人入京的真正目的,看了良久,他伸出手來揉了揉有些酸澀腫脹的眼睛,一大摞的文書放在案幾上,有些引人注目。
何御史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見桌前的一本奏章上赫然寫“林征”二字,不由得嚇了一跳,再往下看去,越發(fā)讓人覺得觸目驚心。連忙說道:“你可知道林征是何人?”
許景文隨口問道:“是何人?”
何致道壓低聲音說道:“他是林貴妃的親弟弟,內(nèi)閣大學士林德朝大人的嫡子。你是不要命了么?要去招惹這么一個人物?!?p> 許景文不以為然,哦了一聲,隨即說道:“我管他是什么人物,我只知道他在青州為非作歹,橫征暴斂,禍害百姓,當街強搶有夫之婦,那婦人的丈夫求告無門,一頭撞死在州府衙的石獅子前,當?shù)匕傩湛嗥渚靡眩瑓s敢怒不敢言。我昔日的同僚見不過,搜集證據(jù)欲替人伸張正義,卻被林征派人活活打死,若不是他的哥哥冒死送出罪證,找到了我,這樁慘案只怕無人知曉。”
許景文越說越氣憤“朗朗乾坤,正義何在?難道就因為他是貴妃的弟弟,文淵閣大學士的兒子,就可以輕易逃脫罪行,草芥人命了嗎?”
何致道浸淫官場多年,混得跟人精似的。這些年什么不公的事情沒有見過,卻沒有見過像許景文這樣一腔赤誠的人。聽了不由得有些觸動,低嘆一聲,卻還是得勸一勸這個新來的傻子,教他懂得官場上的道理,將林征的混蛋歷史復述一遍“林家公子的荒唐事,你以為只有青州這一遭嗎。當年在京城時,亦是縱容手下行兇,當街打死了一個無辜百姓,強搶人家的女兒,鬧得人盡皆知。圣上大怒,欲要懲處,卻逢貴妃臨產(chǎn),林大人自認教子無方,請旨辭去大學士之位,皇上當時正在對付周首輔,為了挽留林大人,安慰貴妃娘娘,只好將林征發(fā)配到青州歷練,沒想到過了幾年,這人竟然坐上了一州刺史的位置。”
見許景文沉默不語,依舊低頭整理著桌子上的文件。他繼續(xù)開口說道:“你才來京城,這里面的門道還不清楚也情有可原,可是只消看看后宮,便知圣上的心在哪邊。那位你若動了,丟官還是小事,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許大人前途可期,何必為了這個丟掉錦繡前途呢?”
何致道說的真心實意,他雖然覺得這人腦子有些偏執(zhí),性情卻十分忠厚,肯為朋友豁出性命,這個世道,這樣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許景文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直直的注視著那道已經(jīng)擬好的奏折,目光堅定的說:“即便如此,我也要替死去的同僚伸張正義。圣上如今治國有道,凡事有法必依,必不會為了裙帶關系徇私包庇。”
這話只是揣測,安慰自己罷了。他還未得見天顏,只是從葉大人口中聽得對年輕帝王的敬仰,便本能的相信,他所擁戴的帝王必然公正嚴明。
何致道見他榆木腦袋不開竅,一腔孤勇向前橫沖直闖,一半敬佩,一半惋惜,這個傻的,只怕是被人利用了,當做箭靶子推到人前,成則名滿帝京,升官發(fā)財,不成則頭顱落地,性命堪憂。
許景文彈劾左都御史梁大人收容罪臣之女的事情,終究因為周幼寧的出走而劃上句號。
那日她才出了周府,祭拜過父母,就被人尋到。周幼寧坦然面對屬于自己的結(jié)局,低眉垂眼,不做掙扎,被人領到了教坊司。
本朝教坊司歷史由來已久,西魏高祖開國之際,十分仰慕前朝的禮樂制度,崇尚雅正之音。特設教坊司,選址前朝宣華門北側(cè)春風路,該機構隸屬禮部。用以教導宮人學習音樂技藝,以娛宮廷宴會之樂。到了明宗的時候漸漸變了味道,原因在于明宗看上一位歌女,欲立其為妃,群臣奮力勸阻皇帝的荒唐想法。卻不料,圣上虛晃一招,將教坊司中的女樂們肆意賜給朝臣,明目張膽的說道:“昔年卿們流連青樓楚館,狎妓取樂,御史臺上奏,朕以為食色性也,不予追究。今朕之后宮小事,爾等咄咄逼人,令朕不得自由,實在是不知趣?!?p> 朝臣們哭笑不得,好在明宗并非昏君,此事也就草草了之,大臣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容皇帝納了那位歌女。教司坊的名聲卻因此一落千丈,尋常清白人家是絕不肯將女兒送到那里去任人作踐,明宗一拍腦袋,又想出一個妙招,下令若有適齡的罪臣女眷,一律充入坊中。自此,教司坊便徹底淪為如同秦樓楚館一般的存在,名聲狼藉。
明宗晚年時,禮部尚書薛革進言,請廢了教坊司,或者將其劃出禮部,用來保住禮部的名聲。
皇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荒唐之舉帶來了什么后果,禮樂不振,實乃愧對先祖,為免貽笑后人,便于教坊司中設南苑北苑,加以區(qū)分。北苑仍歸禮部管轄,臻選女子教習,恢復原來的作用,南苑則成了帝京有名的風塵之地,俗稱妓院,只是里面的女子原先都是一些身份尊貴的人。帝京中的官僚們和一些家境富裕的世家公子哥們常常流連南苑,以此為樂,樂不思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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