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便正是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環(huán)佩相撞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香氣襲來，一個女子也娉娉婷婷的走了進(jìn)來。
“嘩，李，李公子還真是守時啊?！眮碚呱聿母咛?，黛眉紅唇，神態(tài)艷麗多姿，正是那豆娘。
迎春一笑起身，然后拿起那件裳子，走到豆娘面前，笑著道：“姐姐看一下，可否合意?！闭f罷，將那件裳子遞給了豆娘。
豆娘接過裳子，抬起雙手輕輕一抖，那件飛花玉羅裙邊瀑布般泄開，小柳兒走上前來，彎下腰，替她將那下擺展開。
豆娘望著眼前的這條裙子，半天沒有言語，過了片刻，方對小柳兒道：“替我收好?！比缓筠D(zhuǎn)身對迎春道：“姑娘，你到底是誰，這京城并金陵方圓百里內(nèi)的秀坊衣局，我都熟悉，但從未有哪位衣匠繡娘有姑娘這般心思巧妙的，便是有幾個繡工極好的大家閨秀，但在這剪裁一事上，也是不如姑娘的，你——你怕不是本地人吧?！?p> “我——”這倒把迎春問到了，她既不是本地人，她又是本地人，只是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自己都沒搞明白怎么回事，又如何向他人解釋。
“不必說了，”豆娘笑了起來，她久在風(fēng)月場里打滾，遇到他人有難言之隱時，絕不追問，因此一笑打住，然后拿出兩錠銀子，放在迎春手里，道：“姑娘昨夜想必忙了一宿，這十兩銀子，權(quán)當(dāng)茶資，還請勿見笑?！?p> 迎春握著手里的銀子，但覺沉甸甸的，一時想要推卻，但想起自己昨日那般辛苦，才將一枚金簪換了二兩不到的銀子，一時間，面上便是報著赫然之色笑道：“也說不上多辛苦，只是姐姐滿意就好。”說罷，就將那兩錠銀子收入懷中。
“這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了，今日芍欄會，我也要去準(zhǔn)備了?！倍鼓镎f罷，便攜了那件裳子，朝停在門外等候的一輛馬車走去。
這邊豆娘方離去，迎春便對喜安說道：“我們也該回去了?！闭f罷，便拿出一錠銀子，交給小柳兒，道：“這件裳子主要的功夫還是你們花的，我不過是白撿了個巧，這五兩銀子，你們收下?！?p> 這小柳兒哪里敢收，張全也急忙上來推辭，就在這你推我送之間，卻又見門簾掀起，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了進(jìn)來。
那男子掃了迎春一眼，想這二人不過是這店里的客人，因此也不在意，便朝張全拱了拱手道：“張掌柜，今日生意不錯啊?！?p> 張全一見此人，面上神色一變，便急忙堆出滿臉的笑容，邊招呼道：“宋老板里面請，宋掌柜里面請?！比缓蟊阕屝×鴥赫宀?。
“不必了，我就是路過，問一下你欠的那一百多兩銀子，什么時候還，現(xiàn)在錢莊生意也不好做，咱們雖然是老熟客了，但這樣拖欠下去，我也很為難啊。”宋老板帶著為難的笑容，望著張全。
“宋老板，你也知道，我這家店現(xiàn)在這樣子——”張全環(huán)顧了一下自己的店鋪——陳舊的家什，稀少的布品，冷清的顧客。
“那怎么辦，要不我給你出個主意，”宋老板停了一下，然后一臉懇切的道：“西莊的那家桃花源，他們看中你家這個店的位置，一直想盤下來，我看你還不如把店交給他們打理，你吃點生息——”宋老板停了一下，接著笑著道：“您看如何啊。”
這就是要強行收購嘛。迎春斜眼瞅了一眼張全，又斜眼瞅了一眼宋老板。
一個沉默不語，一個滿臉堆笑。
“張掌柜，你考慮考慮吧，要不，唉，你那銀子還不上，我也就只好找官府了，我們熟識一場，我真不想到那一步啊，得嘞，我先走啦，過兩日再來?！彼卫习逭f罷，便笑瞇瞇的走出去了。
隨著門簾的垂下，屋內(nèi)便只剩下了寂靜。
過了好一會，張全方抬起頭，聽得他蒼老的聲音說道：“這家店，自我太爺爺起，一百年，一百年了??！”
然后再無言語。
“你差那個錢莊多少銀子？”迎春低聲問道。
“本金五十兩，但加上利息，已經(jīng)是一百三十兩了?！睆埲贿吇卮?，雙眼一邊呆呆的出著神。
迎春亦是沉默了半晌，然后便轉(zhuǎn)身對張全道：“我這廂就不叨擾了，告，告辭了?！?p> “今日的事情，尚不知如何感激姑娘，只是，只是我此刻——”張全此刻心亂如麻，竟不曉得如何說下去了。
迎春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再說，便是躬了躬身子，然后與喜安退了出去。
她二人出了二月春，外面的陽光一下子閃耀得刺眼，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跟方才仿若是兩個世界。
“我上次從賈府回來，四妹妹給了我一個盒子，里面有一些舊時的首飾，或許——”迎春喃喃的自言自語著。
“奶奶，你不是——”喜安不安的望著迎春?，F(xiàn)在迎春自己都有些左支右絀，自身難保，難道還要去救濟(jì)別人？
“容我再想想?！庇耗樕暇故乔那穆冻鲆粋€狡黠的笑。
“我們還是先回去罷——咦，今日這街道上，人好像特別的多啊?！庇和藖砣送慕质?，但見今日比昨日要熱鬧許多，香車寶馬，綠鬢須眉，絡(luò)繹不絕，路邊賣胭脂水粉，各色糕點的小販也是擠擠攘攘。
“或許跟今天是那個芍欄會有關(guān)吧?！毕舶惨嗍俏丛娺^這般熱鬧景象，面上不禁帶著幾分好奇之色。
“走，咱們也悄悄去看一看?！庇貉鄄ㄒ晦D(zhuǎn)，抿著嘴微微一笑。
早就聽聞這個時代的青樓女子不同一般，除了姿色出眾外，更是能書善畫，才藝超絕，即便一般的官宦人家女子都比不上的。
潑辣直爽的豆娘她是見過了，但她還想見識更多。
“這不行，奶奶，那種場合，不是正經(jīng)人家娘子能去的，再說了，我們天黑之前就要回去的。”喜安拼命要阻攔?！皼]事，我算什么正經(jīng)人家娘子，唔，我現(xiàn)在是李涵李公子，走，我們天黑之前一定回來?！庇簬е鴰追痔詺馍裆讼舶簿妥?。
喜安曉得如今的迎春一旦拿定了主意，絕不會更改，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她一起隨著人潮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