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月春(下)
她們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度日艱難,哪里還有多余的錢財去幫助他人,這個奶奶,心腸再好也不能不顧自己啊。
“我要入股二月春?!庇盒χ?。
“入,入什么?”喜安沒明白迎春的話。
“就是我?guī)退麄兌蛇^這個坎,但將來二月春賺到的錢,我要分一羹。”迎春對一臉迷惑的喜安解釋道。
“你們也看到了,我們現(xiàn)在這點家當(dāng),維持不了多久,賈府跟其他親戚家是指望不上了,我們總要想辦法自己找出路,否則先不說還孫紹祖那幾千兩銀子,將來我們吃飯都成問題?!庇簬е猿暗纳裆?,微微一笑,然后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她昨日芍欄會一游,便發(fā)現(xiàn)京城這些名流女子,衣著上雖然華麗無比,但總有很多不足,并沒有最好的展示自己的特點。
也許,她在二月春,能做點什么。
喜安知道迎春主意一定,便是要立刻執(zhí)行的,只得皺著眉頭,將惜春贈與的小木匣子里的首飾一個個撿出來,用一個荷包裝好。
“若二月春還是經(jīng)營不下去,那我們該怎么辦?”喜安郁郁不樂的道。
“怕什么,我將來就算是討飯,也不會讓你們餓肚子?!庇赫f罷,卻是來到窗前的書桌下,攤開筆墨紙硯,沉下心來,開始給賈政寫信。
不管怎么樣,孫紹祖昨天說的那番話,其實并不是沒有來由的,提防一點,總是好的。
她將信寫完封好,交給棋局,囑她差劉媽送到賈政手里。
然后便對喜安說道:“咱們也該走了?!闭f罷,便換上了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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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主仆二人沿著街道一路走向二月春,到了門口,但見門雖是敞開的,但里面光線昏暗,悄然無息,不像是有客人的樣子。
迎春嘆了口氣,對喜安道:“他家這個樣子,就算錢莊不逼,也維持不了多久的?!?p> “那奶奶我們還是回去罷。”喜安急忙道。
“看把你嚇的?!庇盒α似饋?,然后便推門走了進(jìn)去。
“客官里面請?!蔽堇飩鱽硇×鴥呵宕嗟穆曇?。
待小柳兒看到是迎春進(jìn)來時,不禁露出一個意外的笑容,急忙將迎春迎了進(jìn)來。
“李姑娘,你怎么來了?!边@時張全也走了出來。
迎春笑著走進(jìn)屋內(nèi),然后將懷里的荷包取出,放在桌子上,對張全道:“我這些金銀首飾,當(dāng)出去,應(yīng)該差不多值一百五十兩,你欠那人的錢,應(yīng)該夠了罷?!?p> 張全聞言,登時大驚失色,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當(dāng)然不是白給,”迎春面上笑容一斂,然后正色道:“自此后兩年以內(nèi),二月春的所有盈利,扣除掉成本雜項,剩下的要分我一半,兩年,我只要兩年,兩年以后,我就不管了。”
張全聞言,不禁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過了好一會,這才道:“姑娘,如果早二十年,姑娘這樣說,我一定即刻答應(yīng)姑娘,不要說一半,就是全部給了姑娘,也是應(yīng)該的,可是,姑娘你有所不知,我這店現(xiàn)在,全年的盈利也就十來兩,勉強夠我跟小柳吃飯,要不,也不會欠下那么多銀子了。”
“這個你不用管,我們簽下的協(xié)議,后果我自己承擔(dān),就算全部虧了,我也不后悔?!庇旱?。
“奶奶,為什么是兩年?”喜安帶著不解的神色,在迎春身后悄悄的問道。
“兩年以后,我嫁給那混賬就滿三年,三年無出,他就有理由休我,所以,我只有兩年的時間。”迎春說罷,微微抿嘴一笑。
喜安覺得迎春的這個笑容,既堅定又凄涼。
這個奶奶,真的不是剛嫁過來那個時候的奶奶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聲馬匹的嘶鳴,似乎有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
“唔,她們來了?!庇簩ο舶惨恍?。
張全與小柳兒依然還在云里霧里,這時卻見一股香氣撲來,伴隨著陣陣輕聲笑語,門外走進(jìn)來三個女子。
這三位女子均衣著艷麗,滿頭珠翠,腰間系著各色汗巾子,上面都別著一個別致的青底繡花荷包。
“豆娘姐姐?!毙×鴥好媛扼@訝之色,邊說邊急忙迎了上去。
為首那位身材高挑,長眉如黛的俏麗女子,正是媚春樓的紅人豆娘,身后兩位女子,一位是蕊芳,另一個迎春就不認(rèn)得了,不過看她這身裝束,自然也是媚春樓的人。
“李先生真是守時啊?!倍鼓锛t唇輕啟,笑著向迎春走來。
迎春尚未開口,卻見那位之前未曾見過的姑娘笑著對迎春說道:“這位小公子就是給豆娘姐姐改那條裙子的李先生啊,想不到竟是這么年輕,又長得這樣人才,即便我們那里,那也是拔得頭籌的啊?!?p> 豆娘狠狠的瞪了那位女子一眼,怒道:“還不打嘴!李先生是大戶人家的娘子,你竟然敢說這話!”
那女子說完這話,也自覺說錯了嘴,嚇得急忙跟迎春賠禮道:“我是一見李先生,便又吃驚又愛慕,這才口不擇言,還請李先生原諒嫣嫣才是?!?p> 迎春自然是不會把這些無心之語當(dāng)一回事,便笑著道:“這有什么,敢問嫣嫣姑娘也是要來這里做一件衣裳的么?”
“可不是嗎,我這個妹子聽說我今天要帶蕊芳過來找李先生改衣裳,便也拿了料子,一定要跟來,我說李先生是那富貴人家的娘子,哪里是給人做衣裳的,她卻纏了我好久,我也是拿她沒有辦法?!?p> “我算什么富貴人家的娘子,”迎春面上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我遇人不淑,夫家為人粗鄙,好色,每日對我非打即罵,前些日子更是揚言要斷了我一日三食,好將我餓死,我現(xiàn)在全靠典當(dāng)一些娘家陪過來的首飾勉強度日,也正因為要出來典當(dāng)東西,這才得以遇到豆娘姐姐呢。”
“好妹妹,我竟不曉得這世上還有這等無恥之徒,唔,這是這次給我改裳子的訂金,我不曉得該給多少,就按豆娘姐姐上次的數(shù),帶了十兩過來,若不夠,就先欠著,下次取衣裳時我再拿來,妹妹有何難處,我們姐妹能幫上的,一定幫忙。”蕊芳一臉誠懇的望著賈迎春。
迎春怔了片刻,頭便是更加低了。
“我方才跟張掌柜商議了,我以后便悄悄來他店里幫忙做衣裳,自己掙些銀子糊口,所以,日后姐姐們需要做衣裳,還請多來二月春幫襯?!?p> 她終究是臉皮薄,只是這些話也就是開口難,開了口,以后就沒那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