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班了啊！那我走了啊。”“嗯。少喝點?！薄昂俸?！伍長的新淘來的好酒，能多喝一口是一口。你就抱著你‘媳婦兒’好好站崗吧?！睆埞L看著老蔡蹦跳著下了城樓的身影，緊緊抱了抱懷中的弓。夜晚高墻城樓上的風(fēng)涼嗖嗖的。夏天在這里是舒服，冬天就是受活剮。用伍長的話說，“城樓就跟破窯子一樣，夏涼冬也涼?！边@里不是前線，站崗的士兵們都東倒西歪。他們把鋼盔壓得很低，背靠著城墻，不讓自己的頭高過城垛，歪著腦袋，拄著弓，輕鼾。站崗睡覺也是門技術(shù)，是需要鍛煉與練習(xí)的。首先，不能睡得太死，遇到敵襲或者高官視察醒不過來，那結(jié)局基本都是死。其次，睡姿要能立刻起身，弓一定要拿在手里，或者能立刻一把抓到。張弓長學(xué)不會。所以，他站崗時就不睡了。但是，他喜歡坐在城垛上，一只腳在外，一只腳在里，背靠城樓的墻，懷抱著自己那把大黑弓，呆呆地看著遠方。如果是黃昏時接班會看見夕陽西下的落寞美景，如果是半夜接班，就會看見旬日東升的充滿朝氣的美景。他喜歡看景。所以，他對伍長要求，自己只接晚上的班，只站晚上的崗。伍長當(dāng)然欣然同意。
“嘿！”城墻階梯拐角處探出一個腦袋，遠遠看去，如猴頭一般?！皝?，張兒！”伍里都愿意這樣叫他。他們都有自己的外號，代號。那天他們聚在一起，眾人思考了許久，給張弓長想出一個代號，張兒。張兒從城垛上跳下來，哈著腰快步跑到猴頭那。猴頭也是一個外號，真名叫什么，張兒也不知道，大家都這么叫，而且也沒人在乎本名。“諾！這些趁熱乎趕緊吃。還有，別總坐在城垛上！告訴你多少次了！”張兒接過吃的，點了點頭。“我回了哈！”猴頭哈著腰躡手躡腳地下了城樓。張兒坐在城垛上，咬了一大口包子，油流了一手，也顧不得擦，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抱著弓呆呆地看著遠方。
遠方天亮了。一輪紅日升起，驚飛鳥兒一片。那日頭映得半邊天都紅了，云朵也染上紅色，空氣迅速升溫，日頭的上邊還有一輪半月掛在天空?！皵骋u！”張兒大喊一聲，立刻翻身趴下。腦袋上轟鳴聲大起，城墻跟著節(jié)奏上下顛簸，左右搖擺，空氣里滿是火氣，溫度急劇上升，雖然閉著眼睛，但是明亮的光線鉆進眼縫，照得滿腦子都是金色。光消失了，溫度降下，伴隨著一聲“轟隆”巨響，一切都安定了下來，恢復(fù)了平靜。張兒慢慢爬起，四周的人都沒事。遠處火光鋪滿了天空。他跳上城垛，雙手握成空心拳放在眼眶上往火光方向看。城墻上的人們都懵了，騷亂開始彌漫。
張兒回了帳篷。伍長與其他八人都在里面等他。伍長問：“沒事兒吧？”“嗯。沒事。”張兒找個靠門的位置坐下，把弓放在腿上?！瓣犻L下了命令。今晚就得大范圍搜索?！蔽殚L頓了頓，壓下酒嗝，“張兒和我走。其他人自己配對，咱們一共五對，彼此不要離得太遠，配對兩人必須一起行動，有事哨聲聯(lián)系?！贝蠹尹c頭，開始準(zhǔn)備裝備。伍長腰上別了兩把短刀，套了件軟甲，與張兒一起出了帳篷?！澳愫暗臄骋u？”伍長扯了帳邊一高草的草葉放嘴里嚼著問?！班拧！薄翱匆娏耸裁?？”“太陽飛過。”“嗯?！蔽殚L吐了草葉，用手揉了揉臉，“我臉紅嗎？”“紅?！薄安痢?p> 伍長在草間走著，哼著小曲，慢慢悠悠，張兒跟在他身后。二人直奔“太陽”發(fā)射的位置。伍長在距離那里很遠的地方就壓低了身子，拔出那雙短刀，口中含著哨子，慢慢接近。張兒摘下了弓，搭著箭，也壓著身子跟在他身后。伍長的哨聲響起，一短聲，表示停止。張兒來到他身邊，雙手握空拳放在眼眶上，觀察四周。伍長給張兒這個獨特的姿勢起了個名字，拳眼。“有東西嗎？”伍長躺在草上，雙臂交叉，身體放得平平的，問張兒?！皼]有?！甭牭交卮?，伍長起身變蹲姿，“媽的。這么干凈？”旁邊草里突然有動靜，伍長左手的短刀差點就脫手甩出去了，猴頭從草里探出個腦袋，“伍長！有發(fā)現(xiàn)！”“你想死??！不會吹哨啊！”伍長怒罵。猴頭撓了撓頭，想笑又不敢，“那哨，不小心讓大嘴給吞了……”“我特馬……”
三個人又扣又拍，折騰了半天，終于讓大嘴把哨吐了出來，順了氣。伍長低聲罵：“你倆怎么合計的？你怎么想的？啊？猴頭！大嘴都吞了多少回哨了！你還給他哨子！”“那不怨我啊，他小子軟磨硬泡，非要吹，我也沒辦法啊。”大嘴躺在地上，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皷|西呢？”伍長問?！吧稏|西？”猴頭問。“我問你發(fā)現(xiàn)的東西呢？”“哦哦?！焙镱^忙招呼跟上。三個人趴在草里慢慢向前蠕動。到了一片空地?！拔殚L，你看?！蔽殚L上前?！扒懊婺瞧荼粬|西壓過，但是，沒有火跡?！薄坝袥]有火跡光看能行嗎？”伍長扭過頭，沖張兒努了努嘴，“去把大嘴那廢物叫過來。”大嘴體態(tài)微胖，在地上爬了一會兒就覺得胸悶氣短，又開始喘粗氣。伍長和猴頭往兩旁挪了挪，讓大嘴擠到前面?！澳闾啬锏目禳c喘勻了，趕緊去嘗！”大嘴喘了半天，終于平靜了呼吸，抓了片草葉，放嘴里嘗了嘗，回頭對伍長說：“伍長！對！有火味，好像還有別的，不過應(yīng)該不是吃的?！薄靶辛耍辛?。就知道吃。”伍長直起身，伸了個懶腰，“別趴著了。人早就走了?！蔽殚L看了看西邊，“前線都瞎了啊，術(shù)士都能潛進來。”大家站起身，跟著伍長往回走。猴頭，吹了哨，一長，表示撤退。吹完吐了好幾口吐沫，“嚯！大嘴！你特么晚上吃啥了，太惡心了，咋這么多油！”
夜襲這一事件告一段落了。軍方高層決定，派一隊精良的斥候前往西部前線。
“兄弟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被抽中前往前線了！”伍長一進帳篷就高呼，但是臉上不見一點喜色。眾人也反應(yīng)平平，沒人應(yīng)和?！袄喜棠?？”伍長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叭サ跪v酒去了?！贝笞旖乐莼卮?。話音剛落，老蔡哼著小調(diào)進了帳篷，“呦呵，都在呢。伍長，你看這是啥？”說著晃了晃手里的水壺。伍長沒理他，在自己的鋪上坐下，“開拔時間定在后天，大家趕快收拾收拾?！崩喜虅偤鹊囊豢诰撇铧c噴出來，“啥？開拔？往哪開拔？”“西邊?！薄澳懿荒懿蝗ィ俊薄翱梢?，按逃兵處理，直接砍頭?！薄鞍パ?！我的小紅啊！”老蔡哭嚎著沖出了帳篷。伍長拿起他扔下的水壺，用手抹了抹壺嘴，灌了一口，“庸醫(yī)，你把他行李一起收拾了?！薄翱浚 庇贯t(yī)把手里的書一摔，怒氣沖沖出了帳篷，去追老蔡了。張兒抱著弓靠著帳篷的門邊曬著太陽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