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山脈延綿千里,我云嵐宗若說一草一木,一石一樹都有記錄,便無人能駁。”納蘭嫣然一挑眉,從內(nèi)兜翻出一份地圖,抖了抖,比對天罡地煞,正分中心方位。
“哈-”納蘭玦抱著樸劍,悠悠靠在樹上,懶洋洋伸手遮住嘴,打了個哈欠,握著劍活動了一下筋骨,眼神左右一瞟,兀地射向一處灌木叢,“小孩你為何在魔獸山脈中亂轉(zhuǎn)?”
納蘭嫣然聞言看去,確有一白色袍子透著灌木的稀疏落影映了出來,當下一個激靈,徑自把鐵劍拔了出來。
聽到納蘭玦問話,那人也不再隱匿蹤影。灌木簌簌抖動,一眉清目秀的白袍公子從中站了起來,撥開身側(cè)灌木,一紙折扇胸前一拍,握拳捂嘴輕輕一咳,步了出來,“我看二位姊姊甚是貌美,便忘了魂,丟了魄,想請府中一敘?!?p> 納蘭嫣然細細打量,這公子長得白白凈凈,身上長袍落了些泥點,右手指上環(huán)著一紫玉納戒,腳上踢著一雙貂皮靴,兩枚青色魔核嵌入后跟處皮革中,隱隱是件靈器。
納蘭玦還未應聲,她便一聲嬌笑,卻是將手中鐵劍插回鞘中,把羊皮地圖丟向那白袍公子,“我們在哪兒?”
那白袍公子微微一踮腳尖,伸手一夠,攔住差點被風吹走的羊皮地圖,看也不看,細細疊好,慢慢撫平皺褶,從容道:“此地為叢山北麓,往西數(shù)千里至天星帝國,往東數(shù)千里到蛇人沙漠,往南數(shù)千里臨無量深海,姑娘若無家室,小生姓宋名齊字端平愿指路。”
宋齊說完,將那疊好的羊皮紙放于左手手掌之上,穩(wěn)穩(wěn)端著,一雙含情眸脈脈看向納蘭嫣然,調(diào)笑之意甚明。
不曾想旁側(cè)納蘭玦一手奪過他手中的地圖,一句感謝說辭也不吐出,便跟著納蘭嫣然往西邊就走,好不尷尬。
“你,你好生無禮!”宋齊張口閉口,憋紅了臉,憋出這么一句來。
納蘭玦并未理會他,聳了聳肩,把羊皮紙隨手揉了揉塞進納戒之中,抱著劍小跑追上納蘭嫣然。
納蘭嫣然也未理會他,拔出鐵劍將攔路的枝丫化作肥料,開出一條小路,深深淺淺踩在鋪滿黑泥的落葉上,響起一連串細碎的吱呀聲。
宋齊心中雖惱火,但他看兩位仙姊窈窕婀娜,如一灣月光盈盈輝映大地,松垮的道袍隨她們一行一動,隱隱貼合著曼妙的身軀,勾勒出美好挺翹的少女曲線,好似夜幕下的密林,引起探求的野望。
被月光這么一照,七分怒意化作輕煙,三分熱血涌上心頭,腦海蕩漾,天光璀璨,屁顛屁顛隨了上去。
我乃宋家少主,她二人雖待我無禮,但只要我展露背景,定能俘獲芳心。宋齊不言不語慢慢思量。想明白了,便輕甩折扇,一改風貌,昂首挺胸闊步向前。
一路上逢樹砍枝,遇木開路,不開眼的毒蟲獸豺,若撲火的飛蛾,嗅了蜜的蜂兒,紛紛一頭撞死在那位妹妹的樸劍上。
要說自己平時來這群獸伺伏之地走上一遭,不說小心翼翼,倒也提心吊膽??蛇@二人游玩賞景之時,砍瓜切菜就把來勢洶洶之敵放倒在地,讓他大施拳腳的念頭化作泡影。
宋齊暗搓搓比劃著納蘭玦的招式,越看越發(fā)覺她手上這柄劍不一般,砍得了野狼的金剛鐵骨,破得了魔猿的粗皮厚肉,碎得開重石硬木,不是凡鐵鑄就。
盡管這道服少女伸手入顱內(nèi)扣撥魔晶沾染三分粗魯,待他折扇掩面偷瞄去反倒覺得這女子又添七分妖冶。
一仙一魔,一靈動一妖冶,一豐滿一嬌蠻,宋齊不由得口舌生津,咕嚕一聲咽下肚中,撥開礙事的草木匆忙跟上,把妹十八式,龍鳳七十二招泛濫腦內(nèi),一時眼中竟只有兩位姊姊的倩影。
若問選哪個,他宋家大少爺自是兩個都要!
腦中情絲纏綿,自然魂不守舍,直欲離體去和兩位姊姊交纏相融,一路上小石作惡,雜枝相擾,蚊蟲來叮,磕磕絆絆,不過有納蘭二女為他開路,倒也行的安穩(wěn)。
模糊的水聲自土中響起,夾著水汽的清爽,宛如風卷木葉嘩嘩啦,宋齊一個激靈,喜上心頭。
這二人經(jīng)他瞧見定是初出茅廬,對此地多有不熟,可他從小來此歷練,雖說不如吃茶喝水頻繁,倒也是個路路通。
袍袖中兩手磨搓,內(nèi)心激動異常,他輕咳一聲,折扇一晃,掩去眼角笑意,一手負于身后,一手拿捏折扇,肅著臉,緩緩道:
“二位姊姊,前面乃是青果泉瀑布。小生我熟門熟路,愿效犬馬之勞。”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宋齊舔著臉迎上來,納蘭嫣然真不好拒絕。
“有禮了。”
盡管她早察覺這宋齊賊心不死,遠遠尾隨她二人,可見他衣著光鮮靚麗,談吐舉止不凡,隱隱大族遺風,顧慮再三便不欲多做糾纏,只是棄之不理。
姐姐礙著顏面,妹妹卻沒那么多顧忌。眉一豎,眼一瞪,劍一指,手一叉腰,上前兩步,三分潑賴之相徑上眉梢,“這人咋還跟著?”
宋齊嘿嘿一笑,據(jù)他多年把妹經(jīng)驗,這時回話定沒好果子吃,干脆頭一伸,腕兒一晃,秀發(fā)一揚,折扇斜開,指出方位,“這青果泉瀑布以一青果樹聞名,食之涼目開胃,聞之提神醒腦,賓朋齊贊,宴飲上品?!?p> 沿山溪溯流而上,便得一湖。湖面清澈少魚,倚映高崖。崖巔怪石突出,截水成瀑。瀑后有人,約莫見得一寸光明。
那人裸著半身,形似野人,見有叢枝稀簌,忙擰了水,披了衣,從瀑布后跑出來。
宋齊心中暗暗不爽,這僻野山林,本想和美人共度良宵,卻遇到這么個野人攪事。若他識相,速速退去,我宋家大少爺自然不和他過多計較;若他唐突了佳人,休怪我宋齊拳腳無眼。
想到這里,宋齊便攔在前面,一合折扇,拍在手上,頭一昂,眼一瞪,掏出一塊玉佩來,正欲說些什么,卻聽身后納蘭玦喊道:
“呦,這不蕭家廢物嘛?”
納蘭嫣然還未開口,納蘭玦卻是迫不及待上前挑釁,懷中攜著一柄樸劍,一抹嘲諷浮現(xiàn)嘴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閻王來了都要讓我三分的表情,斜楞楞望著他。
納蘭嫣然雖未開口,肚里心思卻是千回百轉(zhuǎn),此人上次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把她二人嚇住了。
那時少經(jīng)人事,如今想來,卻莫名有一種羞惱。
此人雖曾名為她的未婚夫,卻十幾年未見一面,只當娃娃親是口頭盟約,況且他口氣比本領高,脾氣比胸膛大,傲氣比臉皮厚,著實令人不喜,趁此時荒郊野外,便升起了幾分狠狠教育一番的心思,因此行事,便少了幾分顧忌。
“蕭廢少爺別來無恙?”蛾眉一挑,檀口輕開,玉頸修長,美目含冰,神色輕蔑,一言一行自有一種優(yōu)渥享足的貴氣,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傲然。
“誰家的狗,擋爺?shù)牡??”宋齊本就不認識蕭炎,但聽兩位仙姊措辭嚴厲,用語不善,便也不想在仙姊面前掉價,大有同仇敵愾之象,恨不得將他扒皮作衣,想來定是此人做過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前跨三步,斗氣震出,一拳直轟蕭炎心口。
下手狠辣,行事偏頗,但他也不甚在意,勢要把這護花使者做到底。
蕭炎握緊的拳頭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本就在強行壓抑憤懣,宋齊這一拳,卻是將他身上的苦恨不甘全都激發(fā)了出來,好似孤狼紅了眼,雛鷹震了翅,紅梅綻了花。
掌推拳,腕擊肘,扯入懷,撞心窩,扭關(guān)節(jié),肩打頷,轉(zhuǎn)腰身,八極崩,剎那間一套打完,生死由天。
“??!-”
一聲慘叫,驚起成群飛鳥,這宋齊竟被蕭炎眨眼間秒殺,被最后的拳力硬生生擊飛了出去,歪歪斜斜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沒想到這蕭家廢物名不副實!
納蘭玦心中一驚,見方才蕭炎拳路如此狠辣,殺意騰騰,眼神陰郁,一時間竟有了退意。
蕭炎既已動手,便是殺意已決,心想這天高云淡,皇帝事遠,又是仇家相逢,冤家路窄,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想到這里,他便拖起玄冥色巨大劍尺,腳一蹬地,重尺拖在地上,犁開一道溝壑,身形如離弦之箭,射向擋在前面的納蘭玦。
納蘭玦心一慌,神一聚,眼睜睜看著蕭炎襲來,凡事皆隨本心,行動均由自我,舞起手中樸劍,身形一閃,躲過玄重尺傾軋,劍如游龍,直刺蕭炎心口。
蕭炎卻也不是好惹的,這一柄重量非凡的劍尺叫他耍得虎虎生風,衣襟獵獵作響,一時間,二人竟平分秋色。
這蕭炎竟能在這短短時日中醞釀驚人之變,納蘭嫣然只覺得恍若隔世,頗有迷離困惑之感,半年前的廢物,如今竟能和玦兒分庭抗禮?
雖說她納蘭玦生性頑劣,不務修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可也不應該是這區(qū)區(qū)鄙野少年所能抗衡之輩才對。
或許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之言,才能解釋如此咄咄怪象。
既然結(jié)怨在前,蕭炎又是如此暴虐兇殘,行事不留退路,納蘭嫣然驀地想起了這少年曾擁有的驕人天賦,于己于人,定要將其扼殺在牛犢之時,搖籃之中!
打定主意,她便嬌喝一聲,拔出鐵劍,青色斗氣流轉(zhuǎn)體表,隱隱凝成紗衣,竟已有斗師實力!
這玄重尺隕鐵神工,豈是凡夫俗子所能掄呼持用之物?不出炷香時刻,蕭炎便已汗流浹背。
他應對納蘭玦一人就頗為吃力,更何況姐妹二人前擊后攻,佯合同心,如此一來,只覺得壓力驟增,險象環(huán)生,招招致命,劍劍狠厲,直欲返身就跑。
他才入斗者不久,如今以一人之力抗衡兩名斗師圍攻而不敗,放眼同儕才俊,已是前所未聞的存在!
若納蘭姐妹配合生疏,他或許還能借著閑隙擦一把額汗,可她二人胞體同胎,心鏡相輝,自小而大同吃同住,共習劍術(shù),形影不離,如今雙劍合璧,綿綿劍勢永無絕期。
這劍勢細細品味,仿若春筍突拔,暗浪涌生,凜凜寒意入縫鉆衣,布體襲心,殺機頻現(xiàn),陡驚冷汗。
任他疾攻猛擊,我自如松不動;任你大風呼嘯,我自咬定青山,雖彎不折;若我占得上風,便是綿綿密密劍影錯雜,如落葉漫天,飛花襲眼,無一漏洞。這便是云嵐秘藏的青木劍術(shù)!
“師傅?”
如此壓力下,蕭炎只覺得手臂酸軟,四肢乏力,薄汗?jié)窠螅X中昏沉,索性丟下玄重尺,肉身相搏,可這納蘭玦手中樸劍隱有怪異,在他剛蠻斗技之下不折不彎,反倒是吹毛斷發(fā),劃出幾道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橫流。
本欲一手擒拿奪下利刃,可她納蘭玦年紀雖小,卻劍法通透。這人與劍,劍與人,便分的不甚真切,渾然一體。
斗氣不如人,體術(shù)也被克制的畏畏縮縮,蕭炎不得已喚起藥老相助。
藥老哈哈大笑,他雖位于納戒之中,可對外界之事,卻了解的十之八九,如今看徒弟被二女逼迫至此,狼狽不堪,四處逃竄,頗為好笑,不過讓他認識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并非壞事。
只是這納蘭玦的斗氣,卻是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
蕭炎眸中精光一閃,兩道森白火舌自眼瞳吞吐,兩道翼翅自脊骨展開,一瞬間揚起無數(shù)飛沙走石,騰空而起,威勢陡增,氣場驟變,強大的斗氣威壓如山岳頃崩,壓得二人雙股齊顫,脖頸欲斷。
他眸中寒芒一閃,翼翅頻扇,身形暴起,一拳八極崩直轟納蘭玦胸口。
他無意留手,若這秘密被她二人傳入云嵐宗,便是此生也不得安寧了。
“這是?!”
一股滔天能量從納蘭玦身上釋放開來,棲鳥驚飛,木葉簌簌,灼人的熱意將蕭炎震飛開去,背后翼翅連搖數(shù)下,方才穩(wěn)住身形。
“異火?”
眼中驚詫化作疑慮,這火焰就是以藥老的博聞強識也未有印象。
無形無色卻具有不可忽視的熱意,炙烤著周側(cè)空氣足以扭曲視線的火焰凝作一道炎柱,如有生命一般擊向蕭炎。
蕭炎感受得真切,他肉眼雖看不清這炎柱具體形狀,卻體味到身周百米的斗氣流散。
這炎柱途經(jīng)之處,便是斗氣也會被焚為一空!
臉一冷,旁人不清楚這炎柱威力,可藥老縱橫百載,見識非凡,心中警鈴大作,當下一抬手,森寒的骨靈冷火浮現(xiàn)掌中,雙手一合,隨后雙臂扇形擺動,手指輕抓,如搓水和面,揉出一道白色焰流,化作一墻火盾攔下這怒濤焰柱。可分毫之后,這火盾竟如紙片一般被戳破了個洞。
威能不減的無色焰柱透過這火盾直直襲向蕭炎眉間,宛如巨石擲入海中,驚起滔天巨浪。
肉眼可見的空氣圓波夾雜著淡色的火星,裹挾巨大的沖擊,將納蘭嫣然狠狠掀飛起來,撞在粗壯的樹干上,悶哼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