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內(nèi),綠倚樓前。
樓閣高臺處,站滿了漂亮姑娘,艷麗、清秀、羞澀、高傲等種種類型的美人都有。她們身上那些甜膩的脂粉香氣,能夠隨風飄蕩到很遠的地方。
賓來客往,好不熱鬧、好不繁華。
這一天,王阿樹又來了。
樹者穩(wěn)也,王阿樹是像大樹一樣沉穩(wěn)的男人,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選擇——他總是趨向于沉穩(wěn)。
翠柳姑娘,便是一個沉穩(wěn)的選擇。
綠倚樓號稱有三十美人、八十佳麗,翠柳只是其中很平凡的一個。
翠柳長相不賴,但她卻始終不溫不火,除了王阿樹,她幾乎沒有固定恩客——因為她不喜歡青樓之地,她也不會委屈心意地去侍奉那些丑惡的臭男人。
她像一個隱形人,被人忽視。
除了王阿樹。
每個女人總有那么一個能夠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男人,對于翠柳而言,那個懂她的男人就是王阿樹。
沒人關注翠柳,同時她沒有那些見錢眼開的姑娘們那么勢利,有一絲人情味兒。因此,如果非要將情絲寄托在綠倚樓的某個姑娘身上,翠柳絕對是最沉穩(wěn)的選擇。
王阿樹就是這么做的。
于是,受傷時替他上藥的人,是翠柳;苦悶時陪他喝酒的人,是翠柳;閑暇時與他一起打發(fā)時間的人,還是翠柳……
漸漸的,情愫暗生,兩個人開始互生好感。
王阿樹的沉穩(wěn)選擇果然是正確的,換成當紅頭牌,王阿樹的錢袋子肯定沒法支撐這段戀情,但翠柳不同,她幾乎只屬于他。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王阿樹站在綠倚樓前,心中發(fā)誓道:“翠柳,我一定會替你贖身的!”
接著,他像往常一般,走向翠柳的房間。
王阿樹前往綠倚樓,向來只是為了翠柳,三十美人、八十佳麗,但他的心里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翠柳。
吱呀!
推門的瞬間,王阿樹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呼喊道:“翠柳,我來看你了?!?p> 往常的時候,她總會默默地朝他笑,溫柔地倒酒,但今天不一樣。
“王阿樹,久聞大名,咱們今天終于有幸見面了。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步名衣,大家也叫我步三郎?!?p> 房門打開,里面沒有女人,只有一個男人。
王阿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雙冷霜眉,雪白勝雪,然后便是詫異對方那人的年紀之小。
“步三郎?你到底是誰?翠柳又在哪里?”
步衣笑著解釋道:“第一個問題,你應該對我并不陌生,我就是頂撞黑老虎的那個毛頭小子。
第二個問題,你的翠柳很安全,我已經(jīng)幫她贖身。你只要幫我做一件事,她就會永遠屬于你?!?p> 王阿樹瞳孔一縮:“你想讓我背叛虎爺?”
步衣不置可否地聳肩:“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我想對付的人只有黑老虎,而你卻是黑老虎最信任的人?!?p> 這一刻,王阿樹想起了翠柳的好,那個溫柔似水的女人仿佛有一種神奇魔力,她總能撫去他心中的惆悵、郁氣。
王阿樹突然覺得自己很貪心,因為他想一輩子霸占翠柳的好。
現(xiàn)在的情況不言而喻,他若是敢拒絕對面的少年郎,翠柳的下場肯定會很不妙。
“翠柳……”王阿樹不由自主地呢喃道。
他的眼中閃過痛苦、追憶、不舍,但最終變成堅定:“小子,我不會背叛虎爺,我絕對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隨后,他惡狠狠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動翠柳一根頭發(fā),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步衣不慌不忙地倒出一杯酒,慢慢品嘗一口,然后反問道:“我放過翠柳,黑老虎王猛就不會讓我生不如死嗎?”
“額……”王阿樹氣勢一滯,“我……我會替你向虎爺求情,對,求情!”
“你覺得王猛會留情嗎?”
王阿樹沉默了。
“王阿樹,我覺得我們還是談談剛才的條件。”
“不可能!”王阿樹舍不得翠柳,他已經(jīng)心如刀絞,但他依然堅定地拒絕,“我絕對不會幫你對付虎爺!”
“哈,挺有意思啊。
王阿樹,你不愿意答應我的條件,因為你覺得王猛沒有對不起你,對不對?但,我想告訴你一點:你是王猛最信任的人,卻從來不是他的心腹!”
王阿樹勃然大怒:“混賬!你休想離間我和虎爺?shù)母星?!?p> 他不喜歡挑撥離間的小人,同時加上翠柳的緣故,王阿樹對步衣的厭惡已經(jīng)上升到極點。
“別急嘛,咱們有話慢慢說?!?p> 王阿樹雙目通紅,像一頭發(fā)怒的公牛:“步三郎,你最好把話說清楚,否則我會讓你走不出這個大門!”
王阿樹的鐵拳握得緊緊的,他的身體前傾,仿佛隨時會暴起發(fā)難??墒?,步衣始終是一副運籌帷幄的自信表情,壓根沒有一絲防備。
他,篤定王阿樹不會沖上來。
“王阿樹,你的成名之戰(zhàn)是千里走單騎、營救黑老虎王猛,對不對?”
“是?!?p> “當初綁架王猛的那幫人,已經(jīng)被他全部除掉,對不對?”
“是?!?p> “現(xiàn)在幾乎沒人在王猛面前提起當初綁票的事,對不對?”
“……是?!?p> 前面兩次,王阿樹都能立刻回答,唯獨第三次他遲疑了好久,因為他大概猜到了步衣的意思。
“哈哈哈,王猛現(xiàn)在是威風八面的黑老虎,他想當獵戶們的王,而王者是不能有任何黑歷史的?!?p> “王阿樹,你有多久沒和王猛喝酒?你有多久沒參與王猛的行動?你又有多久沒有看到王猛朝你笑?你恐怕不知道,你們的關系早就變了?!?p> “讓我猜猜看,你偶爾也會覺得郁郁不得志,偶爾會想王猛是否在故意疏遠你,但你始終一遍遍地催眠自己‘不要多疑’,對不對?”
不等他辯駁,步衣自顧自地惋惜起來。
這一刻,白眉少年宛如魔鬼,發(fā)出來自地獄的低語聲:“王阿樹啊王阿樹,你不要再欺騙你自己了,其實你早已知道真相——那個你始終不肯相信的猜測,就是真相!”
老虎都是獨行俠,老虎從來不肯把獵物分給別人,老虎都是吃獨食……老虎的習性,黑老虎王猛同樣有!
步衣的話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戳在王阿樹的心里,令他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也令他比之前更加沉默。
他是樹,樹總是沉默。
然而,步衣卻不肯放棄:“不想說話?或者說默認。
你知道我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嗎?王猛最信任你,因為你總是這么愚忠;但王猛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心腹,因為你就是王猛的黑-歷-史!”
最后三個字,步衣刻意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來,他要讓王阿樹徹底失望。
沉默。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步衣并不急,他一邊喝酒一邊等王阿樹做出反應,一杯、兩杯、三杯……直到第十杯的時候,王阿樹終于說話了。
“步三郎,或者我應該正式稱呼你為步衣,我很難相信你居然是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果然是后生可畏!”
“多謝夸獎。”步衣替他倒一杯酒,遞過去道,“你的嗓音聽起來有點沙啞,來,喝杯酒潤潤嗓子。”
王阿樹不客氣地接過酒杯,一口氣喝光了。
隨后,他突然將酒杯摔到地上,摔成粉碎:“步衣,我承認你的口才很好,你剛才簡直說得天花亂墜,但你的話終究只是猜測。
我不會相信你這個外人的話,我更不會背叛虎爺!”
說完,王阿樹死死地盯著步衣的臉。
從他進門開始,那張略顯青澀的面孔始終只有自信。
這個白眉毛的年輕人帶給他的驚訝太多了,他從對方身上感到一股比虎爺強大無數(shù)倍的壓迫感,他甚至開始恐懼,但他仍然不會背叛,因為他是王阿樹。
樹,總是沉默而可靠。
這個時候,王阿樹覺得步衣的底牌已經(jīng)出來了,對方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他和虎爺?shù)南酉?,并以此為?jù)來說服自己。
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有那么一刻,他的內(nèi)心是動搖的。
對方一步步地動搖他對虎爺?shù)闹倚?,一步步地將他推入深淵,就像一個狡猾的獵人編織了一張大網(wǎng),想要將他困死。
他甚至能想象到,對方志得意滿的表情,還有收網(wǎng)時的喜悅!
但,就在對方將要收網(wǎng)的時候,王阿樹仍然拒絕了,他要在步衣即將成功、最喜悅的時候打擊步衣。
樓閣之內(nèi),王阿樹現(xiàn)在緊盯著步衣的臉,他想從那張年輕臉龐之上看到波動,哪怕一絲也好。其實,他只是想證明一點,眼前這個年輕人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
啪!啪!
突然間,步衣開始用力鼓掌,表情贊嘆道:“王阿樹的忠義之名,果然比傳聞更令人敬佩?!?p> 王阿樹終究是失望了,步衣的臉上沒有失落。
于是,他不甘心地問道:“步衣,我拒絕與你合作,你為什么不生氣?或者說,你到底還有什么陰謀?”
“王阿樹,我發(fā)現(xiàn)你有些緊張啊。”步衣笑道,“身體僵硬,渾身肌肉緊繃,站位更加靠近椅子,隨時可以抄板凳砸我,你把我當賊防真是傷人。”
“……是又如何?”
被看穿之后,王阿樹索性不偽裝了,他直接抄起身旁的椅子當武器,仿佛這樣能給他一絲安全感。
步衣慢慢地攤開雙手,表示自己沒威脅。
“放輕松一點,用黑老虎的話來說,我只是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你怕我干什么?”
“我之前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現(xiàn)在……呵呵?!?p> 王阿樹的額頭滲出不少冷汗,他感覺今天不是一個出門的好日子,否則他怎么會碰到眼前這個小煞星?
從開始到現(xiàn)在,他始終被吃得死死的。
“王阿樹,你不想答應我的條件,我不逼你,但你必須和我賭一場?!?p> 王阿樹冷笑道:“呵呵,我憑什么要和你賭?”
“因為賭注是翠柳?!?p> “……用女人威脅,步衣,你比我想象中更卑鄙?!?p> “不,不,不,聽完賭局之后,你肯定會感謝我?!辈揭滦Φ煤芙苹?,像一只將要偷到小雞的黃鼠狼。
“呵呵?!蓖醢渚璧乜粗揭拢纻淠記]有絲毫掩飾。
“王阿樹,我替翠柳贖身花掉了35兩,而且我還知道你肯定拿不出35兩銀子。賭局的內(nèi)容很簡單,你去求黑老虎,咱們就賭他會不會替你出這筆錢。
我賭王猛不會拿錢,我要是贏了,我會把翠柳送給你,但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我賭輸了,你用黑老虎給的銀子來我這里贖人,我只收回35兩的本錢之后,翠柳照樣歸你。
無論如何,翠柳都會是你的人,這是一場必勝的賭局!
那么請問,你現(xiàn)在還恨我嗎?”
咕咚!
王阿樹狠狠地吞一口唾沫,他動心了。
隨即,他苦笑道:“步衣,有那么一刻,我居然相信你能贏虎爺?!?p> “別說廢話,你到底敢不敢和我賭一把?”
“我賭!”
他已經(jīng)替虎爺盡忠,卻還沒有替翠柳負責,所以哪怕他知道這個賭局一定會加深他與虎爺之間的裂痕,他也只能選擇賭。
步衣在算計王阿樹,但這是陽謀,王阿樹沒有選擇。
“翠柳,等我?!蓖醢渥哉Z道,“虎爺,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
隨后,王阿樹神情恍惚地走出綠倚樓。
那家伙真是一個可怕的人,他突然感覺很諷刺,因為所有人居然都因為小煞星的年紀而輕視他——包括之前的他自己。
可笑!
他現(xiàn)在知道了步衣的可怕,但他并不開心,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而且,王阿樹還不能把那個賭局說出去——步衣沒有提,但他不傻,保持沉默是賭局進行的潛在前提。
另一邊。
步衣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逃出綠倚樓,無他,綠倚樓的消費實在太高了。
“在綠倚樓里面,一壺酒居然要二兩銀子,簡直是搶錢,太黑了!”
“二百兩銀子早已所剩無幾,這次替翠柳贖身的錢都是大家一起湊出來的,我又變成窮光蛋了!”
步衣感覺很不好意思,黑熊賣掉一個好價錢,但兄弟們前腳拿到分紅,銀子還沒捂熱乎,后腳就被他要來贖翠柳。
“胸有凌云志,奈何兜沒錢,生活為何總是如此真實?唉~~”
嘆息聲,總是深沉。
步衣剛才是談笑間運籌帷幄的恐怖少年郎,現(xiàn)在卻是人窮志短的市井小人物,說不出的有趣。
假如王阿樹看到某個窮人長吁短嘆、沒出息的模樣,也不知道會是何種表情,畢竟他一直認為對方是多智近妖、老奸巨猾的小煞星。
大概是,跌碎一地眼鏡吧!
南柯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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