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珩君的威壓如洪流,從簾帳里洶涌而出,濃郁的氣息令下方幾十人的心緒鎮(zhèn)定一些。彈指間,璧珩君修長玉立的身姿出現(xiàn)在眾人眼里,神色認真又泰然鎮(zhèn)定:“爾等不可全部進入四象鏡?!?p> “這是為何?”“為何?”兩道疑問一齊發(fā)出,一道來自岳夷君。危機關(guān)頭,蒼穹派掌門終于藏不住那一絲不滿與慍怒。
另一聲疑問,來自東臨君,他天生性子急,趕著進去救他那個沒用的徒弟,萬分不解璧珩君意欲何為。
璧珩君面色沉穩(wěn):“留下三位掌門人,尤其是御靈殿朗泉君,隨我在整個琳瑯殿上布下結(jié)界,以免鎩羽獸從四象鏡中逃脫,流竄人間,為禍眾生!其余人等進入四象鏡,盡量將妖獸斬殺于四象鏡內(nèi)部,玄一也進去,為眾弟子療傷?!?p> 眾掌門聞言,都佩服璧珩君心思縝密。鎩羽獸雖然厲害,但三位掌門足夠?qū)Ω叮瑹o需所有人手。最關(guān)鍵的是,那妖獸有能力掙脫四象鏡的束縛,還長出了翅膀,一旦破出四象鏡,逃到人間界興風(fēng)作浪,可就大大不妙了。
七位掌門光顧著心疼自家的寶貝徒弟,一門心思想快些進去,所以沒有考慮這么多,現(xiàn)在聽璧珩君所言,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快速道一聲“是”,分工而行。
眾位大能一進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們在四象鏡之外看到的,畢竟還是不能切身體會那股威力,如今身臨其境,聽弟子們鬼哭狼嚎,看到遍地慘狀,更加意識到這妖獸是心腹大患,不能不除。
玄一真君立刻施法,放出靈力撫慰修士們的傷痛,他是仙門中的醫(yī)者,經(jīng)驗豐富,有條不紊地命令門下弟子迅速清點傷患,率先治療起重傷弟子。
東臨君帶著幾個習(xí)道宗的弟子進入,發(fā)現(xiàn)蔣夢裁除了一身狼狽,衣物破爛之外,沒有什么大礙,松了一口氣。涼桑也只受了些輕傷,他們習(xí)道宗的人抗擊打能力,防御能力都要比別家弟子強大不少。
“師尊!”蔣夢裁甫一見到東臨君,拔腿就沖到了他面前,一把熊抱住了師尊。東臨君剛放下提著的一顆心,就被蔣夢裁不小的分量砸得胸口一嗆。他知道這徒弟膽小,從來沒見識過這么高階的妖獸,沒有安全感,心里五味雜陳,只好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輕聲安慰:“好了好了,夢裁不怕?!?p> “師尊,”蔣夢裁放開他,抬頭對他慌忙道:“明姐姐被妖獸帶走了!”
東臨君和其他掌門方才并沒有通過四象鏡看到妖獸背上螞蟻大小的兩個人形。
“你說什么?被妖獸帶走了?妖獸去了哪里?”
“就是那邊?!笔Y夢裁指著妖獸奔襲的方向,央求道:“師尊,快去救救明姐姐,她是同我一組的?!?p> 東臨君還要再問,頭頂就傳來雪聞君的呼喊:“東臨君,快隨我去堵截鎩羽獸!”
“好?!边€是正事要緊,知道徒弟沒事,他一顆心就放下了。拍拍蔣夢裁的腦袋,安慰道:“我會救你明姐姐的,你在這里乖乖地,幫著別的師兄師姐照顧傷患,懂了嗎?”
蔣夢裁抽抽鼻子,安心不少:“懂了,師尊你小心?!?p> 聽蔣夢裁還會叮囑自己小心,東臨君微微一笑,感覺他的傻姑娘長大了不少。
四位掌門,近十位長老,順著鎩羽獸沿途留下來的痕跡,御劍飛速而去。
而明芄,正在這只鎩羽獸背后茍延殘喘,一步一步往它脖頸處挪動,就快接近靈晶了。
她根本沒有考慮過,鎩羽獸一出現(xiàn),外面大能們一進來,這場比賽還能不能繼續(xù)下去都是問題,她完完全全成了紅眼的賭徒,就算賭的是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林逸終于追到了鎩羽獸的脊背上,還調(diào)動寒衣訣,將雙足用冰霜凍結(jié)在上面,穩(wěn)住了身子。
明芄此刻卻最不想見他:“你來干什么?”
“救你!”林逸言簡意賅,說著向她伸出一只手,那手上,因慌忙應(yīng)對鎩羽獸而沾上了塵土,讓明芄分外不適應(yīng)。
“快,我?guī)阌鶆﹄x開。”
“我不!我要前面的靈晶,拿不到我絕對不走!”
林逸聞言愣怔一下,扭頭去望,果然看到先前他同竹縷不屑一顧的靈晶,還剩一些頑強地黏在鎩羽獸身上。
那靈晶,只是他們掌門首徒之間掀起戰(zhàn)斗的借口,對明芄來說,卻是拼死也要搶奪的寶物。
“先下去,我再幫你取……”林逸耐著性子勸解,可這時候,變故突生。
“呲!”明芄手上的一叢毛發(fā)不甚結(jié)實,撕拉開來,她驚呼一聲,松手想要換一塊地方抓著,可這時,鎩羽獸再也忍受不住背后的異樣,使出渾身力氣把身子猛地旋轉(zhuǎn)了一整圈,恐怖的勁力將上面的兩人盡數(shù)甩出。
林逸因為雙足被固定住,所以沒有脫離,可明芄和不遠處的上官秋,兩個微小單薄的人形一邊一個,向兩邊山崖上狠狠撞去。
風(fēng)馳電掣之間,上官秋連呼喊出聲都來不及,何況御劍避開了。他不甚強壯的體格生生撞入一塊巖石,直接嵌在了里面。
另一邊,明芄甩出去后,也撞上了尖銳突出的石塊,只不過,她是頭部碰撞上去,刺目的血液霎時飚出,額頭頃刻間被浸染成烏黑色,在發(fā)際線處,甚至露出了指甲蓋大小的森森白骨,頭皮直接被撞成了漿糊,瞬間又被鮮血染紅。
明芄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隨即腦袋上傳來劇烈鈍痛,最后像是溺入深海,整個身心被冰冷與寂靜包裹。
天地一片寂靜,連失重感也被隔絕出去。下方,鎩羽獸的血盆大口猙獰張開,黑洞洞的喉嚨深處,彌漫出發(fā)酵了千年的粘液腥臭,她卻再也體會不到了。若是最后真的被吞吃如腹,那么,在這之前失去意識,或直接死去,也算是一種幸運。
“不!”林逸看著這一幕,雙眸恍若失去了全部光彩,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吼出來,那樣撕心裂肺,那樣絕望不堪,他從不敢想象,有一天會如此手足無措,那個從崖壁上跌落的身影,仿佛是他一生十幾年里唯一的光彩,可她即將被鎩羽獸的牙齒攪碎,落入無邊黑暗中被腐蝕殆盡。
林逸迅速松開雙足上的寒冰,往妖獸嘴部沖出,快一點,快一點!可是,明芄已經(jīng)進入鎩羽獸口中,只消合上下顎,一切就都于事無補了……
無邊恐懼蔓延全身,甚至出現(xiàn)了一股力量,禁錮住林逸的身軀,他懸在空中的身體,原本還在往明芄靠近,倏忽間,卻分毫動彈不得。
林逸大駭,這不是因為驚恐而出現(xiàn)的幻覺,而是一股真實有形力量,將整個空間封入冰塊之中。讓他脖頸僵硬,連同前方鎩羽獸龐然大物的身軀,都半分動彈不得,當(dāng)然,也包括它牙齒中間的明芄,像是被吊在半空中。
是有高人相助嗎?可林逸認為,縱觀整個人世,沒有哪位大能具有如此駭人的修為。這是威壓嗎?不像,沒有讓人感到任何壓抑與難受,只是封鎖住了所見之處的所有事物的行動,讓時間靜止一般。
他嘗試運氣靈力,脫離桎梏。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將鎩羽獸口齒間的明芄解救下來。
丹田內(nèi)的靈力瘋狂涌現(xiàn),變成靈流,游走在四肢百骸間,卻沒有半分化成攻擊與力量從手掌中噴出。林逸全身汗毛直立,在這個空間中,他不能運功,不能動彈。這個禁制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的疑問很快就有了解答。林逸的眼前,倏忽閃現(xiàn)一道灰黑色的身影,將已經(jīng)人事不省的明芄接過,很快地,從鎩羽獸口中逃離。
那個人,他很熟悉,那人身上穿著的,是和明芄一樣的蒼穹派外門弟子服!
棄楓一直跟在林逸的身后,他迫切想要解救明芄,但是又害怕引起林逸和上官秋的注意,故而安安靜靜地潛行,沒有立刻沖出。只要明芄還在他的視線內(nèi),就有機會安然無恙地救她,盡量謹慎些。不然一旦身份惹人懷疑,事后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但若是危及明芄的性命,管你惹禍上身,管你眾矢之的,管你天塌地陷,什么都得靠邊兒站!
半炷香之前,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他再也無法忍受經(jīng)歷第二次。
棄楓接過了明芄輕飄飄的軀體,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血紅,以及白似新雪的面孔,他的胸膛彌漫開輕微抽搐,伴著著苦澀的酸痛。
閉眼,伸手,揮舞……簡單的動作,不帶一絲招式,不動一點靈力,身后的五階鎩羽獸,脖頸處噴出一道血柱,奔涌不息,碩大的身軀赫然倒地,山谷中傳出轟天巨響,天地顫抖……
林逸就這樣近距離看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實力碾壓,不止是碾壓了鎩羽獸,更是碾壓了整個修仙界!驟然間,束縛這他的力量消逝得無影無蹤,他習(xí)慣性地御劍,輕輕落在那兩人的身后,恰似一片潔白卻輕盈的羽毛。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究竟為何要隱居于小小的安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