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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遠(yuǎn)道

第四十九章 高山流水

明月照遠(yuǎn)道 松下鹿 2088 2020-07-10 11:27:15

  水是涼的,指節(jié)所及,寒意刺骨。

  安舒收回手,在衣衫上擦拭。

  她穿來的披風(fēng)早在驚馬狂奔中丟失,騎服經(jīng)了一日一夜的波折,幾乎可以稱得上襤褸了,還到處是斑斑血跡,既有隨張隱岱沖陣時濺灑的敵人鮮血,也有她自己胡亂抹在衣衫上的血漬。

  這一擦,水雖是擦干了,卻又抹了一手猩紅,只得又去水里攪一攪,水中便有無數(shù)血絲蕩漾開去。

  無論這幻境是誰人構(gòu)造,細(xì)節(jié)之講究,都幾可以亂真了。

  曹宗鈺將她被凍得冰涼的手拉過去,放在自己掌心里包裹起來,一邊替她溫暖,一邊輕聲問道:“你去過江南么?暮春時節(jié)的江南水,可是這般寒涼?”

  “我雖沒去過江南,可也聽說過,江南春暖,先是和風(fēng),繼而柔雨,江河之水,暖如溫茶。似這般寒涼的水,倒似是本地特產(chǎn),斷非江南之春?!?p>  兩人對視,目光中均有亮光劃過。

  虛假的東西再完美,也終究是有破綻可尋。

  曹宗鈺抬起頭來,目光掠過對岸,緩緩說道:“你看到那里的歌女與士子了么?“

  安舒也抬眼看過去,河面寬廣,有十來丈,自是瞧不清楚對面眉目,然而一艘畫船,中有一女子,手抱琵琶,嘈嘈切切之聲,隔了河面,猶自可聞。

  河岸之上,卻是兩名青衣文士,騎了高頭大馬,似乎正在側(cè)耳聆聽。

  安舒瞧著瞧著,心中升起一股極為熟悉的違和感,終于忍不住,半偏著頭,朝空中笑道:

  “先是著盛世衣衫,持衰世器物,今而又在杏花煙雨之中,安排下暮秋蒼涼。妙達妙達,你的名字卻是取錯了,一點也不通達,我以后可要叫你秒不達了!“

  曹宗鈺雖不知她在跟誰講話,卻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游目四顧,保持緘默。

  片刻之后,空中果然傳來一個清亮的男子聲音,聽上去卻頗郁悶:“哪里不通達了?白香山便不能在春夜里聞琵琶嗎?我可是特意讓他們穿的春衫,一切物事,都是照春日里的規(guī)程來的?!?p>  安舒笑道:“這次便是衣衫器物都對了,精氣神卻又全錯了?!?p>  空氣中似乎微微起了一陣波紋蕩漾,一個人從虛空中走出來,正是妙達。

  他此時沒再穿那身曲裾深衣,反而穿了一套窄袖緊身,長僅及膝蓋的暗烏色圓領(lǐng)衣衫,腰系金色長帶,頭上戴了平頂四角軟質(zhì)小帽,腿著圓圈紋長褲,腳上穿了短靴,整個人干凈利落,倒比他此前峨冠博袖的時候看著順眼多了。

  他手上拎了個黃銅酒壺,還貼心地拿了三個酒杯,就這樣在他們兩人身前坐下,在綠茵草地上擺好酒具,笑道:“上次在烽燧與大小姐暢談,環(huán)境簡陋,頗是遺憾。今次可不能再如此草率失禮了?!?p>  安舒見他擺出一副要做竟夕之談的架勢,忙道:“且慢,我們現(xiàn)下有事在身,可沒心情與你縱談。你先告訴我,曹安康與另一名男子現(xiàn)在何處?“

  妙達瞪著她,似乎被她的理所當(dāng)然給驚到:“你這是,堂而皇之地跟我打聽,我教中的機密?“

  安舒“啊“了一聲,似是恍然,笑道:“我已經(jīng)當(dāng)你是朋友了,卻忘了你的立場,這可對不住你了?!?p>  妙達聽她說“朋友”二字,不覺眼睛一亮:“高山流水,知音難求。你們古人所說的這種境界,真是令人向往。我雖不能告訴你他們身在何處,不過,你可以放心,他二人都沒有性命之憂。”

  安舒回頭看了看曹宗鈺,兩人都略微放下心來。

  妙達說這話的時候,身體放松,目光隨意,面上肌膚沒有任何緊繃與不自然,顯是說的真話。

  安舒見他手持酒壺,興致盎然地斟滿三杯,皺眉苦笑:“妙達,我們此刻深陷你的幻境之中,茫無頭緒。生殺予奪,都在你一念之間。又有親友被你們困住,心實難安。你現(xiàn)在要與我們詩酒論交,是不是太為難人了?”

  “大小姐說得太夸張了,”妙達失笑,“甚么生殺予奪,你當(dāng)這是詛魘邪術(shù)么?兩位大可放心,在這幻境之中,只要兩位心神不失,我是萬萬沒有辦法,能夠傷得了兩位分毫的?!?p>  “是么?”曹宗鈺笑道:“多謝你告訴我。”

  話音未落,人已欺到妙達身側(cè),出手如電,想要擒拿妙達。

  出乎他所料,妙達竟絲毫也不做抵抗,便這般被他擒在手里,嘴角猶自含笑,悠然道:“忘了告訴兩位,我雖傷不了兩位,兩位想要傷我,卻也是白日做夢。”

  曹宗鈺雙目中寒光一閃,口中笑道:“這卻要試上一試,方才知道。”

  拔出腰間匕首,順手在他肩上一劃,想要廢掉他雙臂。

  然而刀鋒所及,如入豆腐軟泥,毫無阻力。

  再看妙達雙肩,完好如故,就連衣服上都沒有半點劃痕。

  曹宗鈺一皺眉頭,手上不由得一松。

  妙達從他手中脫身而出,轉(zhuǎn)頭瞧著他,見他生得英姿俊朗,心生愛意,伸手欲摸他臉頰。

  曹宗鈺大吃一驚,連忙躍開。

  妙達也不糾纏,收回手來,朝安舒笑道:“大小姐不僅文理通達,學(xué)識淵博,便是這選男人的眼光,也十分了得?!?p>  安舒給他說得面上緋紅,含著薄怒嗔道:“你們教中之人,說話都是這般不顧禮法,肆無忌憚的么?”

  妙達面露不屑之色,搖頭道:“禮法?我對你們中原的詩書風(fēng)流,向往得緊。獨獨對這禮法,嘿嘿,不客氣說一句,視若狗屎。便是阮籍所言,‘禮豈為我輩設(shè)焉‘?”

  復(fù)又瞧了二人一眼,嘴角露出神秘微笑:“便是二位,似乎也不見得怎么守禮?貴中原’男女授受不親‘的古禮,我可是如雷貫耳。”

  安舒心知,他二人于禮之一節(jié)上,確實有虧,雖然情之所動,發(fā)乎于衷,實難抑制。

  但兩人確實也自恃聰明,打心眼里沒有將規(guī)矩禮法放在心上,所慮者,不過人言而已。

  這等狂妄心思,原本是聰明人的通病,他二人自也未能免俗。

  若是再將話題糾結(jié)在這一點上,顯然是自取其辱,討不了好去。

  當(dāng)下顧左右而言道:“那你要如何,才能放我們出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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