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欣喜地放下手中的藥碗,又朝那冰床挪了半寸,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嘴角噙著輕輕的笑。
“師父醒了?”
冰榻上已有三日沒有睜開過眼睛的落華終于是醒了。
只是瞳色不深,眼里也有著說不盡的疲憊。
他撐著單臂半坐了起來,咳嗽了幾聲,極其虛弱地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驚魂未定的紫霞,費力地說道:“過來?!?p> 紫霞將紫金鈴握在胸前,一瘸一拐地挪過來,眼神里盡是哀怨,離青霞近了一些后心情更加郁悶,泫然欲泣地抬眼瞥了她一眼,見她仍舊冷若冰霜,只好又移了移步子,站在冰床的另一側(cè)。
“受傷了?”落華的唇有些白,幾日沒有進水,唇皮也干裂了。
紫霞揉了揉眼睛,不想在上神面前委屈落淚,只好低下頭,咬著唇說道:“花盆砸到腳了。”
落華似乎體力不濟,再多看了幾眼紫霞后又躺了回去。
青霞見狀,忙記起了自己從六長老處討來的藥,于是重新又將藥碗端起來,朝落華上神遞到:“師父,聽聞您受傷,我專程去討要了這些補氣固神的靈藥,現(xiàn)下已經(jīng)磨成了粉,盛水服下便可。”
落華輕輕地抬眼看了看那藥碗,頷了頷首。
青霞大喜,自告奮勇道:“我去盛水?!?p> “不必?!甭淙A緩緩開口:“紫霞去盛吧。”
“是,上神?!?p> 此時紫霞巴不得跑到后院去喘口氣,方才青霞的冷漠讓她有些郁悶,估計這一茬子郁悶得困擾她好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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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走后,獨留青霞和氣虛體弱的落華上神在殿內(nèi)。
雖說青霞此番已經(jīng)打定了注意來照顧落華,但是性格使然,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只好站在榻前,一動不動,雙手緊張地拽著衣角,看著落華微閉的眸子,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青霞.......”
不知過了多久,約莫是落華又緩了一緩氣力,才緩緩開口:“你可聽聞,這九州大陸,四海八荒,其實是一面銅鏡,銅鏡的對面仍舊是同樣的九州大陸,四海八荒......”
青霞蹙了蹙眉頭:“未曾聽聞?!?p> 落華緩緩啟唇:“既是同樣的地方,便是有同樣的人......如若真如同銅鏡一樣,只是呈現(xiàn)著這里發(fā)生的事,也就沒什么稀奇的了......”
“只是,每當銅鏡里的人,做出不同的選擇時,銅鏡那頭的世界便會發(fā)生一些微妙的變化.......”
“比如,你選擇跟隨黑衣人去到斷崖.....”
“選擇用碧玉簪救了紫霞......”
“又選擇扔掉了碧玉簪.......”
“接而再選擇推開你的妹妹,紫霞......”
落華微微側(cè)頭,淺淺地望著面色已然有些驚慌的青霞:“當你做這些選擇之時,銅鏡那頭的世界,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也許已不是你.........”
他都知道.....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青霞早已六神無主,眼里全是波瀾壯闊的不安。
她不敢再看向落華,而是緊張地將眼神移向他處。
“無論是凡人還是神,這一世沉浮要面臨的是成千上萬個選擇,錯的不要緊,只要下一次選擇,好好的做,你亦還是你.......”
落華似乎用了許多真氣才勉力支撐著將這一席話說完。
恰好,紫霞此時也端著水回到了內(nèi)殿。
.................
她仍既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竊竊地偷看了青霞,卻發(fā)現(xiàn)青霞似乎像是挨了批評一般陰沉著臉。
于是紫霞暫且放下自己的委屈,將打來的清水遞上去。
紫霞輕輕地抬眼,小聲道:“給你,姐,水。”
青霞卻在碰到紫霞眼神的那一瞬間,胸腔里有河堤在崩塌。
落華自知點到即止,于是張了張口道:“你們都回去歇息吧......”
只見青霞猶豫了片刻,眸子忽然變得堅定了起來。
她接過紫霞遞的清水,自顧自地將藥粉倒進水里,再用木勺攪勻。
做完這一切,將藥碗放在塌旁,這才開口說道:“師父,我懂了,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落華只是閉著眸子,頷了頷首:“去吧?!?p> ........................
紫霞見青霞轉(zhuǎn)身欲走,也想跟著離開,籌謀著路上問一問方才為什么要那樣對待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她生了氣。
可是當她剛剛拔腳,落華上神卻道:“紫霞,你留下。”
青霞的身子一滯,沒再停留,快步出了殿。
紫霞挪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上神?你方才是不是訓我姐姐了?”
落華不抬眼,清淺回道:“你希望我訓誡她?”
“不不,其實我們從小到大總是吵架,不過也都是些無傷大雅的架,睡一覺便好了。我猜想應當是我哪里惹她不高興了,否則她一定不會....那樣的.....”紫霞著急解釋,干脆盤腿坐在了自己先前鋪好的涼席上。
“唔?!甭淙A再不接話,而是問道其他的:“關山呢?”
“關山上神說是去替您取一味稀有的藥引,要七日才歸,特囑咐我好好照顧您?!?p> “唔,那你過來,替我將上衣脫掉?!?p> ..........
“蛤?”
落華側(cè)頭睜眼,眸子皆是微弱星辰:“我體質(zhì)屬火,早年又中了鳳凰之毒,你給我蓋了如此多的被褥,不怕我被熱死么?”
“哦哦哦.....”紫霞這才意會,忙將毯子抱回藤椅,又取了一件干燥的外衫拿給落華。
落華卻還躺在那里:“我若現(xiàn)在能動,也不需要你替我更衣?!?p> 紫霞想到方才那一股強有力的內(nèi)力將紫金鈴推向自己時,這才恍悟,落華上神畢竟是個傷病之人。
自己傷病之時,也確實有過胳膊都抬不起來的先例,想必剛才那一下,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了........
不就是更更衣嘛,吃虧的也是他啊........
想到這里,紫霞干脆爬上冰榻,三下五除二的褪去了落華的上衣,又三下五除二地替他換好干凈的外衣。
落華輕輕嘆了嘆氣:“手法嫻熟?!?p> “那是那是,想我在飛來鎮(zhèn)時......”
倏地,落華抬眼望向她:“你在飛來鎮(zhèn)怎樣?”
紫霞一愣,忙止了話頭,縮了脖子說道:“沒怎樣,沒怎樣?!?p> 那些落花無情流水有意的風流韻事自是不能隨意亂講的.....
若是被父親母親知道了,又得將我好生亂罵,且再也沒機會去飛來鎮(zhèn)游玩了....
紫霞這樣想著,又聽見落華開口。
只是此番的語氣,終于有了些起伏,更具象一些的,似是有些憂傷的意味.......
“上神之夢,皆是寓言,是不能看的.....”
紫霞立時又想起了再往前一些時間,午睡時握著落華的手做的那個真切又冗長的夢。
于是忙擺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有意偷看你的夢的!”
落華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然后又是長久的暗:“那是,你和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