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去春來
天門關(guān)外沙塵滾滾,遮云蔽日。
時逢不利,使得一些商隊(duì)不得不加快腳步,盼望更早些穿過天門關(guān),入得繁華之地,好好洗上一個熱水澡,放松一番。
但有一行人馬卻不急不躁的走在黃沙之中,不同于別人,在黃沙翻滾的大道上,他們的前進(jìn)的步伐不存半分迫切。
這一行人馬車的材質(zhì)均是上好的紫衫木和錦澤綢打造,綢緞與木架邊緣還鑲嵌著金絲和寶石。
不僅如此,所有的馬車都寬有兩丈,長約七丈,拉車的則是三匹大炎玉氈孤。
玉氈孤是俗名,是大炎皇朝最優(yōu)等的萬里駒之一,因頭上有一撮毛為碧玉色,故稱玉首,俗名玉氈孤。
玉氈孤可負(fù)千斤力,更能日行萬里,是大炎皇朝皇室的御用戰(zhàn)馬。
而每輛馬車的四側(cè)還余余散散的有十幾人,大多一身儒生、游俠服飾,胯下騎的也都是大炎境內(nèi)入了品的萬里良駒。
時間緩緩?fù)埔?,風(fēng)勢陡變,黃沙飛揚(yáng)彌漫開來,但任憑黃色的世界如何扭曲,一粒沙都不曾染臟這一群人的衣衫。
其中,人群最后方,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上倒栽著一個老者。
老者一臉安然,可頭發(fā)都不剩幾簇,花白的眉毛更刷了一層黃沙。
老者忽然坐了起來,向著身后看去,原本渾濁的雙眼露出一瞬智慧。
但下一刻,老者就又恢復(fù)了最初的狀態(tài),隨意抖掉衣襟上的沙塵,并抹擦了一把臉,便又繼續(xù)倒在馬背上。
然而就是這樣一隊(duì)人馬,一隊(duì)絲毫沒有掩飾身份的人馬,在大炎與仙秦百年之盟岌岌可危之際,穿過黃沙,不急不緩的越過天門關(guān),駛?cè)肓讼汕亍?p> 在這一行人進(jìn)入天門關(guān)不久,天色漸暗,這一場沙塵好似盛世的煙花,也漸漸落幕。
一卷無力的沙旋悠悠蕩蕩后散盡,紫衣少年從萬里黃沙中緩緩走出。
手中提著一壺酒,背上背著一柄劍。
紫衣少年不顧黃沙掩面,望著高墻上的“天門關(guān)”三個字,雙眼微瞇,神情恍惚。
咕嘟。
少年口中含著的酒被他咽下,隨著咽喉滾動直入肺腑。
旋即,紫衣少年神色一震,陡然高昂:“好酒!”說罷,少年不再磨蹭,大步走過天門關(guān)。
仙秦的天門關(guān)雄壯巍峨,已有上百年歷史,橫截東南方向的萬里沙海,又阻隔西南的幾大諸侯國。
可如今的天門關(guān)卻不同于大炎臨近仙秦的西和關(guān),隨著百年之盟簽訂,仙武大帝便下令天門大開,再不駐兵。
所以一過天門關(guān),見不到護(hù)衛(wèi)此間的森然甲卒,而是一望無盡的平原曠野,儼然與關(guān)外的黃沙對比鮮明,仿佛就是兩個世界。
而且在天門關(guān)內(nèi)十里開外的地方有一座小鎮(zhèn),可供人休息。
天門關(guān)外東南有萬里黃沙,西南又臨近大炎皇朝的西和關(guān),本來是兵戈不休之處,原本最近的城鎮(zhèn)也要在數(shù)百里之外。
但自百年之盟始,億洲大陸得五十年前天下太平,從而讓一些人看到了機(jī)遇,便遷移到這里,逐漸興起了一座城鎮(zhèn),鳳凰集。
之所以叫鳳凰集,則是因?yàn)檫@幾十年間,此地早已成為了仙秦、大炎各方勢力情報(bào)的交匯地。
在這里,只要有足夠真實(shí)的情報(bào),便可獲得巨大財(cái)富,從此一飛沖天,逍遙一生。
鳳凰集固然是一個情報(bào)交易地,但其中建筑絲毫不比那些城郭差,而且這里的人整日進(jìn)進(jìn)出出,游走于兩國之間,其中的市井繁華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紫衣少年進(jìn)到鳳凰集,輕車熟路的去了鳳凰集中最繁華的酒樓香喜樓。
香喜樓里紫衣少年尋了一個角落坐下,招呼小二上了酒菜,便安靜的聽著,這不禁讓他想起幾年前他也是坐在這里。
“聽說了嗎?靈宮圣女蘇蓉三個月前走出靈宮,一人一劍闖入仙秦帝都,所過之處未有抗手?!庇腥俗h論道。
“這事我也聽說了,據(jù)說是要在仙秦的祭祀大典出手,直面久居深宮十年不出的仙武大帝?!?p> “蘇蓉嗎?”紫衣少年神情肅然。
靈宮圣女蘇蓉雖是一介女流,卻在二十三歲時厚積薄發(fā),連破三境,成就一品絕頂之境。
一人一劍壓得偌大仙秦的年輕一代抬不起頭。
此后五年,她修為再進(jìn),突破至黃品絕世之境,真正成為了天下間的一方巨擘。
蘇蓉曾言,欲提三尺青鋒做得天下第一。
而今,蘇蓉為求突破,終于要直面那個深不可測,古今未有的雄主了。
“只是可惜……”紫衣少年悠然一嘆,舉杯欲飲。
“可惜什么?”忽然有人輕聲問道,聲音溫潤,近在咫尺。
紫衣少年悚然,精氣神頃刻間臻至巔峰,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逼近自己,這絕對是一個恐怖的存在。
紫衣少年警惕至極,他循著聲音看去,漸漸看清了說話之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眉目清秀的青袍少年,皮膚白皙,身材瘦弱,筋骨松弛,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修為精深的強(qiáng)者。
青袍少年正是離開紅樓秘境的傅歡。
此刻,他正坐在鄰桌,一臉的好奇。
周邊的人諸多議論,在極大程度上豐富了傅歡對紅樓外面世界近十年的空白。
年幼的時候,傅歡雖曾流落在外,但年幼孤苦,他對當(dāng)時的天下知之甚少。
現(xiàn)在他卻有了完全不一樣的體會,尤其是眾人口中提到的蘇蓉。
靈宮圣女,風(fēng)華絕代。
以一女子之身,提三尺青鋒蓋壓天下,這該是何等的風(fēng)采?想來也僅是遜色于師娘和師姐。
而隨著傅歡發(fā)問,紫衣少年心中的驚訝無以復(fù)加:“怎么會?”
因?yàn)樗拱l(fā)現(xiàn),傅歡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被吃的差不多了,基本可以判斷在自己進(jìn)來時傅歡便坐在那里,但紫衣少年竟全然沒有注意,甚至發(fā)現(xiàn)傅歡的存在。
“你……”一時間,紫衣少年的神色陰晴不定。
“你怎么了?何必如此緊張?”傅歡疑惑道:“我只是聽你說到可惜,一時好奇靈宮圣女的有什么可惜之處。”
紫衣少年啞然。
但僅是一瞬,他面露不善,冷冷道:“可笑,我如何會緊張,再者,你又如何知曉我在可惜蘇蓉?”
傅歡面不改色:“因?yàn)槟銊倓偯髅饕苍诼犓麄冏h論蘇蓉,我能感受得到?!?p> 說來也怪,傅歡自幼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能體察到周邊生靈的一些細(xì)微的狀態(tài),乃至其心靈上的一絲變化。
但是這種狀態(tài)很奇怪,傅歡無法自主掌控,也無法洞徹其根源,只能任其自由施展。
這種能力很耗費(fèi)精力,故而傅歡體魄不強(qiáng),總是提不起精神。
紫衣少年斜眸一瞥,嘴角掀起微笑,笑容燦爛:“好的很?!?p> 紫衣少年話音未落,似置身冬夜寒潭一般的徹骨寒意已經(jīng)席卷而來。傅歡只覺得自己被森冷的冰寒包裹,下一刻就要被這寒冷化作顆顆碎冰,永遠(yuǎn)的消亡。
夏日的花朵兀自綻放著,嬌艷欲滴,欣欣向榮。然而只是瞬間,冬意驅(qū)散光輝,冰冷覆蓋大地,花朵脆弱的生命仿佛只要頃刻便會消逝在這無盡的寒冷之中。
這是自然的法則,無可更改。
此刻,傅歡便是那夏日的花朵,而一柄未出鞘的長劍劍鞘正懸停在他胸前三寸,布滿殺機(jī)的寒意填滿了這三寸的空隙。
只要紫衣少年握劍的手再輕輕挺進(jìn),傅歡便會命喪劍下,死在一柄未曾出鞘的長劍之下。
但是隨著冰冷爬滿身體,傅歡的心低竟涌上一個奇異的念頭,他只需要側(cè)身半寸,屈指彈出手中的一只筷子擊中紫衣少年握劍的手腕,便會輕而易舉的破去這充滿寒冬意境的一劍。
旋即,傅歡動了,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靈光,時間的流逝甚至都緩慢起來。
可是一道燦爛的光華卻先他一步出手。
一束陽光照破云層,溫暖的光輝普照大地,使萬物復(fù)蘇,讓生機(jī)盎然。
傅歡恍然之后,方才看清。
一個女子的較好身形背對著他,卻直面紫衣少年的強(qiáng)絕霸道的一劍,女子的一雙素手充滿著生的希望,擎住了長劍,濃濃春意與寒冬交融。
女子猶如造物的女神,正在守護(hù)著她所創(chuàng)造的大地蒼生,這是春的意境。
而冬去春來,也是自然法則,難以扭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