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年十月十五,京兆以南三十里外的小道上,東方夠膽與何可去運著輕功在趕路。
他二人離開荊州已經(jīng)一月有余,半途乘一艘快船行到洛陽,又改走陸地,足足一月有余才接近了京兆。
復(fù)行幾里地后,東方夠膽看到旁邊有一條河,出聲道:“何大哥,咱們?nèi)ツ沁呅⒁粫毫T?!?p> 說著,也不等何可去同意,自顧自的跑到了河邊,尋到一棵樹旁坐了下來。
何可去飛身而至,環(huán)顧四周,道:“這里應(yīng)該是霸陵原附近了。再行幾十里,便是京兆?!?p> 東方夠膽靠在樹上,閉著眼睛休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懷中掏出一塌子拜帖來,卻都是臨別時張瑞達給他的,每一封抬頭不盡相同,最小的官職都是侍郎,落款則全是武士曰的名字。
“武都督給了這么許多名帖,咱們到了京兆,卻去誰家投奔???”狗蛋問道。
西域人看了看那些名帖,道:“全扔了吧?!?p> 狗蛋瞪了他一眼,道:“全扔了?扔了咱們住哪兒?吃什么?你當(dāng)咱們帶著全部家當(dāng)出來的?”
西域人道:“我自然知道在哪里地方落腳。你大可放心。這些東西留著,反而是禍害?!闭f著,一把搶過那些名帖。全部灑進了面前的河里。狗蛋站起身來想要制止,卻晚了一步。
“你休息好了,咱們就走吧?!?p> 說著,轉(zhuǎn)身就走,東方夠膽從后面追了上去,兩個人默不作聲,都只埋頭趕路。
道路兩側(cè)的遠(yuǎn)處,能看到成片的棉花田,田中有不少農(nóng)戶的身影正在忙活。
“何大哥,說實話,這些天在路上你一直指點我練功,我自己也覺的進步頗大,但說起如何對付天府,卻毫無頭緒?!睎|方夠膽突然說道,“敵在暗,我也在暗,大家誰都看不到誰,兩眼一抓瞎,只能聽天由命。這種感覺真腌臜極了?!?p> 何可去搖搖頭,道:“你放心,只要進了京兆,天府自然會跳出來。到時候大家只能在明面上斗?!?p> 東方夠膽聞言,沉思片刻,又往前行了數(shù)里地,突然問道:“其實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為什么偏要是我?”
何可去眉毛一挑,道:“兩個人辦事,總比一個人好得多。你的身材很適合練習(xí)《宗道》。當(dāng)然,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恰好遇到你?!?p> 什么叫‘不是非我不可’?這藍眼睛從小是喝砒霜長大的嗎?嘴上從來不饒人。
狗蛋心里默默罵了一句,想了想,又問:“那咱們進城之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兒是什么?”
便在這時,何可去突然停下,道:“前面就是官道了,離京兆不過幾里地。記著,進了京兆以后,一切都聽我的?!?p> 東方夠膽向前方看去,依稀能看到官道上往來的人流車馬。
“你還沒告訴我,咱們現(xiàn)在需要做什么?”
何可去看著他緩緩道:“其實,也只有一件事要做。天府中人,多半也要做這一件事?!?p> “什么事?”
“想辦法把天府歷代傳承的四把武器偷出來?!?p> “???”東方夠膽驚道,“可你之前說,那四把武器都在當(dāng)今圣人手中啊。”繼而他又瞪大了眼睛:“難不成,你要去皇宮偷?那天府眾人也敢去皇宮偷?”
“不錯,我要去皇宮。但天府眾人未必知道那四把武器的下落。就看是我快,還是他們快了。但多半是我快些?!焙慰扇サ?。
“可皇宮禁地,又哪是那么容易的?圣人身邊,還能沒有高手?”
何可去道:“自然有高手,還不止一個。只是他們之中也就只有一個人能勉強追上我?!?p> 東方夠膽啞然,他自打修煉了《宗道》之后,不得不承認(rèn),這身法是將速度發(fā)揮到了極致,二人從洛陽上岸后,一路都不曾騎馬,原因就是,用《宗道》身法趕路,比騎馬快的多。
“那四把武器,究竟什么樣子?”狗蛋疑惑道。
“這四把武器,第一把,是一柄似鐵非鐵,似鋼非鋼的白色長劍,劍柄是個圓盤,上面有個珠子。名字喚做‘六轡劍’。第二把,是一柄通體漆黑的短刀,名字喚做‘水德刀’。第三把,則是一對匕首,兩把匕首的底端有個圓環(huán),可以扣在一起。這匕首叫‘陰陽匕’。最后一把,則神奇至極。最后一把武器是一柄劍,但是沒有劍身,只有劍柄?!?p> 東方夠膽奇道:“沒有劍身?只有劍柄?這卻怎么對敵???”
何可去陷入思索中,緩緩解釋道:“這柄劍叫‘無刃劍’,我曾經(jīng)也很好奇它是如何對敵的,結(jié)果。”
說著,何可去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東方夠膽瞳孔猛然放大,只見他大臂的肌肉上,赫然有一個小小的豁口,看樣子竟像是被什么東西挖去了一塊肉!
“這便是我剛見到師父時,因為淘氣,讓那無刃劍留下的傷。”說著,何可去又把袖子放下來。道:“那無刃劍雖然名叫無刃,但據(jù)師父推測,它其實是有刃的,只是劍刃極薄,薄如蟬翼。在白天使出,殺人于無形,在夜間用出來,卻只能看到一抹白光。”
“那既然劍刃很薄,豈不是也很脆?一劈就斷了?”
何可去并不答話,抽出隨身帶的劍,道:“天府四兵,都是萬中無一的神兵利器,若是這劍對上那無刃劍,只怕過不了幾合便要斷了?!?p> 東方夠膽聽他講的神奇,心中竟對這四把武器有了一絲神往。隨后又問道:“那這四把武器藏的秘密又會是什么?既然能夠翻天覆地,難不成,是這四把武器的鍛造方式?”
“我也不知道?!焙慰扇u頭道。
他猶豫片刻,腦海中閃過與東方夠膽相識半年以來的種種經(jīng)歷,終于輕笑一聲,突然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瞞著你們?!?p> “瞞著我們?那你為啥不說?”
“畢竟人心叵測。我瞞著你們的這件事,便跟那個大秘密有關(guān)。你張老哥是商人,他小妾是青樓呆過的,我怕他二人在那種大秘密面前未必能保持本性?!彼D了頓,又道,“你我相處一年,你雖然有時候容易犯年少愚蠢的毛病,但總歸是個不錯的人?,F(xiàn)在既然進京兆,直面天府,我自然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p> 東方夠膽雖然不喜他說自己蠢,但知道何可去說的肯定是要緊的事情,當(dāng)下屏息凝神,側(cè)耳傾聽。
只聽何可去道:“師父臨終之前,其實還給我說了八個字?!?p> “哪八個字?”
“飛流之上,佳人回眸?!?p> “飛流之上,佳人回眸?”東方夠膽輕聲念了一遍,不解的問道,“你師傅卻又為什么不跟你直說?”
“當(dāng)時吳相倫追兵就在附近,師父中毒已深,時間緊迫?!?p> 狗蛋點了點頭,然后又不斷的默念道:“飛流之上,佳人回眸,飛流之上,佳人回眸....”
“我只道是破解了這八個字,便能尋到那秘密??蛇@么多年來,我冥思苦想,甚至依著‘佳人回眸’到那青樓之上去尋找這八個的迷底,卻怎么都想不出來?!焙慰扇ラL嘆一聲,“隨后便放棄了,根據(jù)師父以前說的話,這四把武器也是那秘密的關(guān)鍵。所以我又去長安找四把武器,本想著讓李世民先拿著,我伺機偷出來。結(jié)果,誰能想到,突厥和天府一齊到了。”
聽到這里,東方夠膽鬧鐘聲猛的靈光一閃,急問道:“你說圣人登基不久之后,突厥和天府一齊到了京兆,難道突厥人和那天府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何可去神色一變。
是??!自己怎么沒有想過,突厥和天府之間很有可能存在貓膩,幾個月前他在官道上躲避時,便聽到孟相鼠說,天府將天山上的人派到了突厥。
何可去越想越怕,忽而冷汗都流了出來。
東方夠膽還是第一次見到西域人這幅模樣,不禁問道:“難道他們真的有關(guān)系?”
何可去皺眉道:“也不全無可能。吳相倫為了謀反,早已不擇手段。倘若真是如此,那就更不能讓天府先拿到四把武器了?!?p> 他皺起眉頭,心中有些擔(dān)憂,也突然有些迷茫。
其實何可去一直都是一個矛盾的人,他出身西域,對大唐的國土并沒有多少依戀??伤吘乖谔旄髂獞n之身邊陪伴許久,言傳身教之下,內(nèi)心思考問題的方式早就與他師父一樣,處處以天下為先。
“我到底是為了給師傅報仇,還是為了阻止天府謀反呢?”何可去在心里這樣問自己。
但是他給不了自己答案。
平地卷起一陣風(fēng)來,輕輕吹過兩個人的腳邊,將他們送到了官道之上。寬闊而平坦的路上,那陣風(fēng)拂過挑夫,農(nóng)民,書生,拂過富貴人家的車子。
十月的微風(fēng)不冷不熱,卻有些燥。風(fēng)一路向前吹去,吹到道路盡頭那寬厚宏偉的三洞城門口,散入了繁盛的大唐京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