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404號宿舍

　　老新申請了發(fā)財康的宿舍。我們之前想讓他搬到三和街來住，等了一段時間三和街一直沒有空房出租，老新好歹也屬于第一階層的老哥，還沒到睡街邊通鋪的地步，原來住的地方又太遠了，于是狠狠心申請了發(fā)財康800元一月的宿舍。

　　但是老新住的不是真正意義上傳奇發(fā)財康宿舍，發(fā)財康的宿舍分兩種，一種是給普工住的10人間，一種是給技術員住的4人間。真正充滿傳奇故事的宿舍是10人間，4人間并沒有特殊之處。

　　老新不知道為什么給他分宿舍的那個主管，把分配表交給他的時候，為什么會一臉凝重。那個主管看他的眼神有七分可憐，兩分感慨，還有一分敬重，合起來就像看一個死人的眼神。

　　表上寫的404號間，老新覺得這個數(shù)字有點不吉利，再往下一看，這間宿舍竟然暫時只住了一個人，叫阿文。

　　這個阿文是跟我們一個車間的，老新見過幾次，是個超級木訥的人，一般只要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候，他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老新沒有想太多，當天下了班就叫我們三個幫他搬家，他已經(jīng)叫了朋友幫忙把幾包行李拉到發(fā)財康門口等他，我們幾個下了班就只需要把行李提到宿舍去就行了。

　　到了下班這點，阿文也一起下班了，對于即將朝夕相處的新室友，老新想提前預熱一下，剛出了車間的無塵門，就上去搭話。

　　“阿文老哥，你是住404對吧，我今天也搬過去了，以后就是室友了。”

　　阿文甚至都沒有扭頭看老新一眼，徑直往換衣處走去，他走路也很怪，轉彎的時候采用了直角轉彎的方式，就是走到拐彎處，先向前踏一步，然后一個90度的向左轉，再走，感覺像個機器人一樣。

　　老新不甘心，換衣服的時候繼續(xù)跟他搭訕：“我說阿文哥，你下班了喜歡干嘛？喜不喜歡喝酒，今天我請你喝一杯嘛。”

　　阿文依舊是看都不看老新一眼，一板一眼的換衣服，每一個動作都非常緩慢，非常僵硬。

　　然后阿文就自顧自的往外走了，他走路的步子很小，駝著背，幾乎是在拖動，好像隨時都要倒下似的。

　　我們三個和老新匯合了，看著老新的室友是個機器人，不禁為他感到擔心。老新倒是有點見怪不怪，說他見的太多了。

　　他解釋到:“這廠里阿文這里的人多的是，每天就是兩點一線，十年不變，這么過下來都會變成他這樣的，在他們眼里，任何人都任何事都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他們活著的唯一內容就是上班下班，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他宿舍一定有臺配置不錯的電腦，他回去會打4個小時游戲，再睡8個小時，然后再來產(chǎn)線上待12個小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是這樣的生活，他又何必去關心身邊是不是多了一個室友？而且這發(fā)財康人來人往，宿舍里三天兩頭的來人走人，也許你今天才很費勁的，花光了所有的社交能量認識了一個朋友，明天他就走了?！?p>　　也許老新說的是對的，阿文在我們身邊顯得很怪，一出廠區(qū)，放在上萬下班的老哥的人潮里來看，他就不奇怪了，因為太多的人都跟他一樣，緩慢而僵硬，兩眼呆滯的往宿舍蠕動，像極了電影里的喪尸大軍。

　　幫老新送行李來的朋友叫剛子哥，也是個老廠狗了，他以前在發(fā)財康干過3年，后來離職了。他把行李交給我們，也許只是為了活躍氣氛，隨口問了一句：“老新，你住哪個宿舍?！?p>　　“他們給我分的404，四人間現(xiàn)在只有兩個人住，美滋滋的很”老新說。

　　沒想到剛子哥一聽到404，瞳孔一瞬間縮小，神情變的極為凝重，小聲急促的問了一句:“能換嗎？”

　　老新說：“咋了？”

　　剛子哥四處張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到:“你知道為什么404間只有一個人住嗎？”

　　看到剛子哥這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我們三個也來了興趣，湊上來一起聽。

　　“發(fā)財康404房不吉利?！眲傋痈缯f：“以前在發(fā)財康上班的人都知道這間宿舍，他原來是住滿了的。結果四人間三個月內陸續(xù)有三個人跳樓自殺，只剩下一個叫阿文的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搬走，依舊一個人住在那里。警察當時甚至懷疑是阿文謀殺了那三個室友，但是找不到任何證據(jù)。

　　后來消停了一段時間，404對面的408又有人跳樓，再過了一周，409也跳了，然后是411，413，424跳了兩個，還有431。總共是十起跳樓，全部在一年之內發(fā)生，而且全部是4樓的寢室。

　　那一陣子因為這個事兒，搞的發(fā)財康壓力很大，把全廠區(qū)所有二樓以上的陽臺都裝了防盜網(wǎng)。然后公司內部也做了很多調查，查了一兩年也沒見個結果。

　　從此以后發(fā)財康技術員那邊的4樓就沒人愿意去住，特別是404。人事主管往往都把一些才進廠的新人忽悠去填4樓。但是那些人往往住不過一個月就要搬走，都說陰氣太重，受不了?！?p>　　我們三人組聽后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么邪門？”

　　沒想到老新聽后哈哈大笑說:“就這個？這個真的太低級了。你不知道，我之前父母住院的時候，我天天吃住在醫(yī)院照顧他們，晚上天天往icu跑，半夜就跟那些病人家屬或者護士聊天，醫(yī)院里面那些故事才邪乎呢！你這個跟醫(yī)院太平間那些故事比起來，差遠了。”

　　剛子哥憂慮的說:“不是我神神叨叨，我也不信這些，不過出門在外，總是小心點好?！?p>　　“嗨～剛子哥你說那些，就住個宿舍又能咋滴，老哥我也知道規(guī)矩，進宿舍前先給前人點三根煙孝敬一下，而且盡量買好煙。收拾床鋪的時候。找點他們以前的東西，先不慌丟掉，放在床底下養(yǎng)一個月，以示我沒有霸道的占山為王……總之還有好多啦，我在醫(yī)院學了不少，只要你對前人足夠尊敬，那么他們不僅不會找你麻煩，還會保佑你呢?！?p>　　剛子哥輕嘆一聲：“你要這么說我就沒辦法了。你和這幾個小兄弟快去吧?！?p>　　說實話沒有經(jīng)過醫(yī)院鬼故事一年洗禮的我們三個，聽了剛子哥的介紹，心里有點發(fā)毛。

　　我說：“老新啊，你可還是小心點吧，醫(y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就算有死人，那也是時辰到了，生死有命，走的人沒有怨念。這宿舍不同，活的好好的就跳了，總是有怨念的?！?p>　　我這怨念的話題一開，還沒等老新反駁，憋了半天的守門胖子也要湊熱鬧了，紛紛想講一下他們以前遇到的靈異怪事。

　　老新趕緊叫他們打住，再說下去自己都要嚇死自己了。

　　老新點了一根煙，滿不在乎給我們說：“什么狗屁怨念，這事兒明擺著很簡單嘛。其實發(fā)財康自己都知道，只是不想說而已。”

　　“哦？老新你看出門道了？”

　　“其實很簡單，就是負面情緒的傳染。我給你說在廠里上班，身邊一定要有一兩個活潑積極向上的人，如果你身邊全是阿文那樣的人，不出三個月你也要成為阿文。

　　當然阿文現(xiàn)在這個樣子已經(jīng)是抑郁晚期了，我猜他原來要好一點點。原來404肯定是分了四個都很消極的人，然后這4個人還挺穩(wěn)定，沒有人離職，就這樣長此以往，每天從早到晚都互相影響，聽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是消極的，壓抑的情緒不斷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他們這宿舍的4個人已經(jīng)不止是互相影響了，一層樓的人天天見到他們，跟他們相處，總有一些會受影響，于是也變的抑郁了，然后又去傳播更多的人，如此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就這樣在4樓所有人身上都灑下了種子。

　　終于有一天，404某個老哥再也受不了了，也有可能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反正總之是跳了。他這是一個致命的示范，整個四樓的人個個都是火藥桶，郁悶消極的情緒憋在心里，他這一跳就相當于點燃了引線，他讓所有人明白了，原來生活還有一種選擇，原來除了絕望麻木的活下去，還有跳樓這個選項B，

　　所以就自然而然的開始了跳樓大賽，跳的人越多，后面的人越想跳，在后面的那些人眼中，這已經(jīng)是一種絕對的解脫了，他們可能回想，那些老哥這么前赴后繼，跳下去肯定有另一個世界，那里一定很美好，那里一定沒有發(fā)財康，沒有流水線。

　　但發(fā)財康一直存在，該跳的人跳完了，總會有新人補充進來，這樣新人不全是消極的，于是這種消極情緒的惡性循環(huán)就被打破了，自然后面跳的人就少了，他們那一年也是巧合，所有消極的人都湊一堆了。

　　所以發(fā)財康這兩年加大了換血的速度，不斷的辭退人，又不斷的新進人，新人還盡量往4樓安排，就是為了打破這種消極循環(huán)。”

　　我們三個聽的目瞪口呆，老新果然是十年老廠狗，一篇靈異故事瞬間被他搞成了工廠心理學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