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東西,長作經(jīng)時別。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p> 此時正是寒冬臘月時分,洛陽城郊呈現(xiàn)出一派銀裝素裹的景象。這洛陽城郊,若是在春夏時節(jié),道路兩旁的柳樹枝葉繁密、綠意濃重,且有商旅路人從此穿行前往京都洛陽,自有一派生機(jī)與活力在此間展現(xiàn)。但到了這臘月時節(jié),臨近年關(guān),人們需要在家做年前的準(zhǔn)備,加之天氣寒冷,道路濕滑,大雪覆蓋,路上行人甚少。一時之間,洛陽城郊顯得寂靜空落,仿佛這世界從來都像現(xiàn)在一般空靈幽靜。
在這空靈之境中,只聽得從一座府邸之中傳來吟詩之聲,吟的便是上面那首五言古詩。這吟詩之聲,打破了許久的寂靜,給這靜靜的寒冬帶來了一絲人的跡象。
這座府邸位于洛陽城東,大門口的牌匾之上寫著“葉府”兩個字。從涂抹著紅漆的立門圓柱和油光锃亮的大門可以看出,這里絕對是一處大戶人家。洛陽城中有很多官宦人家喜歡靜謐的生活環(huán)境,因而不在城中建立官邸,而選擇在郊外建立官邸,因而城郊有這樣的大戶人家倒也不是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
這府邸共有三進(jìn)院子,第一進(jìn)院落明顯較小,但房屋顯得較為密集,顯然是這府邸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第二進(jìn)院落則較為寬敞,里面有一個小花園,花園的中央是一座假山,假山四周被一個小小的池塘所環(huán)繞。此時正處在隆冬時節(jié),池塘表面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水中自然是沒有植物和動物了,不過可以想象到,若是在春夏時節(jié),這花園定然是極為美麗動人的;第三進(jìn)院落的房舍,既有居住之用,又有一個房間專門用于祭祀祖先。從院子的布局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殷實(shí)而又富庶的官宦家庭。
第二進(jìn)院中,只見一個身著圓領(lǐng)袍、大約三十五六歲的中年男子立于花園之中,他雙手負(fù)在身后,雙目環(huán)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突然想到了范云的那首《別詩》,情郁于中,故而深情的吟誦了出來。
這時,只見一個美貌的中年少婦向他走了過來,她手中拿著一件披風(fēng),給那男子披上,然后說道:“相公,外面雪大,何不進(jìn)屋去避避風(fēng)寒?”那男子見自己的妻子走來,笑了一下,但隨即表情轉(zhuǎn)為凝重,言道:“我再站一會兒,稍后回去?!蹦桥诱f道:“你在想些什么???”那男子言道:“如今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朝中政局不穩(wěn),太子和二皇子都想要爭奪皇位,而他們背后的楚家和王家更是在暗地里明爭暗斗,我是擔(dān)心紹華在朝中的處境堪憂??!而且,幾年前我便把楓靈調(diào)到了紹華的身邊,他如今在朝中的處境如何,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那女子笑道:“我看你呀,是只會在這里做杞人之思,紹華在朝中做宰相,莫說皇帝還在,就是以后不在了,以他現(xiàn)在在宮里培植的心腹和他的權(quán)勢,太子或二皇子想要動他,也沒有那么容易吧!再說了,你不過就是洛陽城的知府罷了,朝中大事,哪里輪得到你來涉足呢?”那男子笑道:“你說得有理,可能我是有點(diǎn)掛念他們,故而心生憂思吧!走吧,我們回去?!?p> 這男子名叫葉紹宏,是洛陽城的知府。他的妻子名叫秦灃虞,是當(dāng)今皇后秦蔚若的遠(yuǎn)房侄女。其實(shí)葉紹宏能夠坐上這個知府的位置,多半是由于他弟弟葉紹華在朝中任宰相以及他妻子和皇后沾親的緣故。秦灃虞能夠嫁給他,也是皇后秦蔚若籠絡(luò)葉紹華的手腕。當(dāng)今天下,鄭國朝廷把持政權(quán),皇帝鄭功軒與葉氏兄弟的父親早年間交好,而葉氏兄弟的父親更偏愛二兒子葉紹華,故而鄭功軒看在葉氏兄弟父親的面子上,提拔了葉家二公子葉紹華入朝為官。葉紹華為人聰穎,在多年的歷練之中也掌握了些許權(quán)謀之道,因而很快被升遷為宰相。葉氏兄弟的父親幾年前便已過世,葉紹宏在弟弟的庇佑和皇后的舉薦之下被任命為洛陽城的知府。洛陽乃是京都之地,京都之地的知府,其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
其時,皇帝鄭功軒年事已高,身體日漸衰落,已有兩月未曾上朝。太子和二皇子眼見父親病危,明爭暗斗較以往更為繁多。在他們多年的斗爭當(dāng)中,他們各自扶植起了一支勢力,以備不時之需,這兩股勢力在洛陽城中的地位極其尊崇,而他們所代表的權(quán)利后臺,朝中大臣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分別是太子鄭偉江所扶持的楚家和二皇子鄭偉河所扶持的王家。這兩家人原本就是朝中的兩大世家大族,當(dāng)年鄭國開拓江山之時,這兩個家族立下過汗馬功勞,因而他們的子孫后代都得到朝廷的庇佑。只不過到了本朝以后,太子和二皇子各自需要外援支持,因而楚家和王家才選擇了各自站隊(duì)。
葉紹華并不明顯地偏向太子或者二皇子,而且也不接受二者之間的拉攏。本來他的想法是:一旦站入其中的一隊(duì),那么他就要承擔(dān)站錯隊(duì)的風(fēng)險,他不如保持中立;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保持中立的他,反而被雙方所共同仇視,而他處在這樣的一個風(fēng)口浪尖之上,其實(shí)地位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了。因此,葉紹宏的擔(dān)心,并非沒有道理。
葉紹宏和秦灃虞二人,向著后面第三進(jìn)院落走去,走在花園小徑中,突然看到府中的仆人平如會走了過來。平如會躬身道:“給老爺和太太請安!”葉紹宏一揮手道:“罷了!”平如會便朝著路的另一邊走去了。秦灃虞言道:“相公,你有沒有感覺這平如會甚是奇怪?”葉紹宏瞥了一眼平如會的背影,奇道:“何以見得?”秦灃虞言道:“這人不愛說話,但他的目光卻十分銳利,雖然年紀(jì)不小了,但是卻很有力氣。上次府里面添置一件大家具,他幫忙卸運(yùn),感覺都不費(fèi)什么力氣。難不成此人身負(fù)武功,卻故意不顯山露水?”葉紹宏笑道:“你也忒煞多疑,他不過是顯得精明一些罷了。哪里有你說的那么玄?”秦灃虞笑了笑:“也是,我就喜歡多想。”
二人回到屋里,葉紹宏突然問道:“誒?廷兒怎么不見了,又跑到哪里去玩了?”秦灃虞看了看四周,說道:“這孩子,剛才我還讓他在這里把那本剩下的《論語》讀完呢,怎么一會兒就不見人了?”葉紹宏面露怒色,說道:“都是你把他慣壞了,都十四歲的人了,還不能約束自己的行為,好好讀書,眼看著再過幾年就要成家了,這怎么能行,太不像話了!”秦灃虞言道:“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我去尋尋他,你先休息?!?p> 就在這時,大門被推開了,一個身著藍(lán)色披氅,戴著帽子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這少年面如冠玉,眉目間還未脫去稚氣,臉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目光打量著屋內(nèi)的兩位,面色微微發(fā)紅,儼然是做了壞事后的那種害羞的表情。這便是葉府的二公子葉楓廷,他的哥哥葉楓靈被葉紹宏送去了弟弟家里,因而家中待著的只有他一個孩子。只見他笑嘻嘻的說道:“爹,娘,你們都在?。 鼻貫栍輥淼剿磉?,摸著他的小臉,輕輕地責(zé)備道:“你這孩子,到哪里去玩了,外面下這么大雪。你看,衣服都濕了?!?p> 葉紹宏就沒有那么溫柔了,他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呵斥道:“你這孩子,都十四歲了,還是每天一副不務(wù)正業(yè)的樣子。我在你這個年紀(jì),早就開始為家里人做點(diǎn)活了,哪像你現(xiàn)在這樣,每天除了瘋玩就是瘋玩。我問你,功課做的怎么樣了?”那孩子撅起小嘴,說道:“早就做好了?!比~紹宏言道:“做好了?拿與我看?!蹦呛⒆由裆g頓時緊張起來,但還是強(qiáng)作歡笑的說道:“爹,今天你就不要檢查了嘛,天氣這么冷,您老也休息一下唄。”葉紹宏的神色更加嚴(yán)厲,言道:“我看你是沒做功課吧,今天要是不對你家法伺候,你非上天不可!”說著他便去拿棍子,那少年見狀,趕忙從屋子中逃了出去。秦灃虞連忙擋在丈夫面前,言道:“你別嚇著孩子,他還小,不懂事?!比~紹宏怒道:“自古慈母多敗兒,我看你能庇護(hù)到他何時!”言罷,放下棍子,便往后堂去了。
晚間,夫妻二人同床共眠之時,葉紹宏說道:“虞兒,我是真害怕廷兒如此調(diào)皮頑劣,日后如何能在社會中立足?我們做父母的能管得了他一時,還能管得了他一世不成?再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四歲了,根據(jù)我當(dāng)年與孫家的約定,兩個孩子二十歲時便要成親。他如此頑劣,如何能成家立業(yè)?”秦灃虞笑道:“那不是還有六年嗎?孩子的變化在這幾年中是很大的,說不定到時候廷兒就變成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凶訚h了呢!”葉紹宏用手指彈了一下妻子的鼻子,笑著說道:“你呀,就會哄我開心!”秦灃虞笑道:“要不你怎么這么喜歡我呢!”二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半夜時分,一陣寒風(fēng)拔地而起,地面上的雪被風(fēng)吹拂得滿天飛揚(yáng),寒風(fēng)在半空中發(fā)出“哧—哧”的聲響。今夜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顯得清澈而又透明,而就在這時,幾個黑影被月光投射在了雪地之上。這幾個黑影在雪地之上縱躍騰挪,但發(fā)出的呼吸聲卻均勻而又細(xì)小,顯然是輕功功底不弱。這幾個人一路疾馳,已經(jīng)來到了葉府門前。
聚集在葉府門前的,是十個蒙著面、穿著黑色夜行衣、腰間挎著長劍的人。只聽得其中一個領(lǐng)頭的說道:“速戰(zhàn)速決,絕不能留活口!你們五個,解決前院零散的仆人和婢女;你們四個,跟我到后院去殺死葉氏夫婦?!逼渌送瑫r點(diǎn)了一下頭,然后這一干人便縱起輕功,躍入了葉府的第一進(jìn)院落。
此時的葉紹宏和妻子睡得正熟,突然聽見“啊”的一聲慘叫,葉氏夫婦相繼被驚醒。就在這時,房間的窗戶被撞了開來,一個黑衣人對準(zhǔn)床上的葉氏夫婦就砍了過來,葉紹宏抱著妻子順勢一躲,二人滾到床下。那黑衣人緊接著又是一劍劈了過來,葉紹宏不會武功,情急之下用右邊的手臂一擋,他的一條胳膊便被卸了下來。
秦灃虞見丈夫的右臂被斷,血流如注,頓時嚇得驚惶失措,大聲叫了出來,一時之間連閃避竟也忘了,那黑衣人又刺出一劍,劍鋒直指秦灃虞的小腹。葉紹宏忍著劇痛,擋在了妻子身前,那劍便直接穿透了葉紹宏的胸膛。
秦灃虞連忙抱住了丈夫,葉紹宏此時躺在她的懷里,已經(jīng)不省人事。她淚流如雨,嘴里喃喃道:“相公,相公,你……你不要嚇我。”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黑衣人身上,她怒吼道:“你為什么要?dú)⒑ξ业恼煞?,為什么!”她站起身來,向那人撲了過去,那人抬起一腳,將她踹倒在地,然后又是一劍刺出。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突然有一股掌力洶涌而至,那黑衣人的頭部中了一掌,頓時斃命倒地。
這人自然是平如會了。那些黑衣人闖入府邸之時,他便已經(jīng)發(fā)覺。因?yàn)樗托∩贍斎~楓廷的房間離得較近,因而首先到小少爺?shù)姆恐袑⑺麕С?,然后他打算去營救葉氏夫婦,不想等他趕到時,葉紹宏已經(jīng)傷重難治了。
葉楓廷跟著平如會來到了屋內(nèi),只見屋內(nèi)到處都是血跡,父親躺在血泊之中,他不由得“啊”地大聲喊了出來。這時,葉紹宏忽然醒了過來,嘴里喃喃的說道:“廷兒……廷兒?!比~楓廷跑到父親身邊,跪下哭著說道:“爹,我是廷兒?!比~紹宏微弱地說道:“廷兒,爹平日里對你太嚴(yán)厲了,但爹愛你的心,與你母親并無二致,爹快……快不行了,你答應(yīng)我這么幾件事?!比~楓廷說道:“您說吧,我什么都答應(yīng)您?!比~紹宏說道:“第一,照顧好你母親,去投奔你叔父和你哥哥。第二,好好照顧自己,不能再那么貪玩了,知道么?”葉楓廷努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葉紹宏接著說道:“第三,你把這封書信拿好,按照書信上的約定履行諾言,知道嗎?”葉楓廷說道:“好,爹,我答應(yīng)您!”葉紹宏對著妻兒笑了笑,便猝然而逝了。
秦灃虞和葉楓廷母子二人,都是痛哭不止。就在這時,剩下的幾名黑衣人向著這間房子沖了過來,適才平如會點(diǎn)了其中幾人的穴道,因而他們一時間沒有攻進(jìn)來,但他們的沖穴功夫顯然了得,不過十幾分鐘就已經(jīng)把穴位沖開。
秦灃虞對著平如會言道:“平老伯,我知道你是武功高強(qiáng)的俠義之人,只求你帶著廷兒活著出去。我沒有力氣,已經(jīng)走不了了,你們快走?!比~楓廷說道:“娘,我不會丟下你,要走一起走?!鼻貫栍輵K然笑道:“孩子,爹娘以后照顧不了你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比缓笏抗廪D(zhuǎn)向平如會,言道:“快帶他走,拜托了!”然后她便把葉楓廷推到了平如會的懷中,葉楓廷留著眼淚,在平如會懷里掙扎著不走,平如會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因而他用力抱住葉楓廷,帶他從后窗逃了出去。
那些黑衣人沖進(jìn)屋子,將秦灃虞包圍了起來,秦灃虞笑道:“相公,我來陪你了,你等等我?!毖粤T,她便拿起先前那黑衣人掉落在地上的寶劍,刺入了自己腹中!
或許,每一對真正相愛的夫妻,在面對生死考驗(yàn)的時候,都會做出與他們相一致的選擇吧。
其中一名黑衣人說道:“老大,一個老頭帶著那小孩跑了,追嗎?”那領(lǐng)頭的說道:“當(dāng)然要追,斬草焉能不除根,況且那老頭絕非易與之輩,日后必為大患?!彼钢渲械膬蓚€人說道:“你們兩個,在這里進(jìn)行善后事宜,其他人和我追,一定要?dú)⑺滥莻€老頭和那個小孩?!庇谑沁@一眾人便向著一老一小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卻說平如會帶著葉楓廷,一路狂奔,本來想著向洛陽城門的方向而去。那里有禁軍把守,想必這些人不敢造次,但又考慮到他自己輕功太弱,而去往洛陽城門的道路大多無遮無攔,很容易在中途被人追上。于是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那里有一片密林,可供藏身,而且敵人不會想到他們敢于反其道而行之。心里一打定這個主意,他便按照計(jì)劃向東奔逃。
卻說那些追趕的黑衣人出了葉府,一路探尋那二人的蹤跡。其中一名黑衣人問道:“頭,咱們往哪兒追???”那領(lǐng)頭的說道:“眼下他們或者是向洛陽城門而逃,或者是躲進(jìn)了樹林之中,我們兵分兩路,分頭追擊,一定要干掉他們!”剩余幾人紛紛表示同意,那領(lǐng)頭的帶了兩個人向東追擊,另外四個人則朝西向洛陽城門的方向追去。
平如會帶著葉楓廷在樹林之中穿梭,走了許久,感覺身體疲累,便來到一棵樹下,將葉楓廷放下,自己也坐倒在地。此時的葉楓廷因?yàn)閭倪^度,處在一種半昏迷的狀態(tài)之中。平如會見這孩子面容憔悴,心中大有憐惜之意,但也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不一會兒,葉楓廷悠悠醒轉(zhuǎn),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這是哪兒啊?”
平如會答道:“樹林里。”
“我們怎么會在這兒?”
“今天夜里只能在這里了,那些黑衣人武功太高,我不是他們的對手,只能等到天亮,我們進(jìn)入洛陽城,找到你叔父葉紹華,就安全了?!?p> 葉楓廷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我的爹娘,是不是都……”
他還沒有說完,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平如會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并沒有過多的言語。
二人坐了沒一會兒,平如會便聽到不遠(yuǎn)處有腳步聲傳來。他心下一驚,想不到敵人追得如此之快。他便對葉楓廷說道:“此處不能待了,我們得趕緊離開?!比~楓廷沒有聽到那不遠(yuǎn)處的腳步聲,便問道:“為什么?”平如會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他負(fù)在背上,繼續(xù)向東逃去。
剛逃了沒多遠(yuǎn),突然有一個黑影從平如會身子前方的一棵樹上猛地躥下,一劍向這二人劈來,平如會腳下一蹬,向旁側(cè)躲了過去。就在這時,另外兩個黑衣人也來到了這周圍,把平如會和葉楓廷圍在了中央。
那領(lǐng)頭的黑衣人拍了拍手,言道:“不錯,真是好身手,世上能躲過我剛才那一劍的,恐怕不超過十人。不過,今天你們是逃不了了,還是乖乖的受死吧!”平如會冷笑一聲,也不多言,用左手護(hù)住葉楓廷,右手一掌拍了出去,那領(lǐng)頭的黑衣人也不含糊,一掌對了上去。這二人功力也當(dāng)真非同小可,掌力掀起的氣浪使得旁邊的一棵大樹都顯得搖搖欲墜。這二人對掌對了有兩三分鐘,那黑衣人又猛地向前一推,平如會的身子便向后退出數(shù)十步,使出渾身力氣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他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氣血翻涌,嘴角也掛了一絲鮮血,這番對掌顯然是受了輕微的內(nèi)傷。而他也感受到這個黑衣人的實(shí)力應(yīng)當(dāng)遠(yuǎn)遠(yuǎn)在他之上。
平如會也不多言,眼見身后有一條小道無人防備,便立刻轉(zhuǎn)身那條小道跑了過去。他知道若這三人聯(lián)手,自己更加不是對手,此刻唯有逃得一會兒是一會兒。葉氏夫婦將他們的兒子托付于他,即使他不能救這個孩子脫險,也一定要與他死在一起,方不至于辜負(fù)了葉氏夫婦的托孤之意。
葉楓廷趴在平如會的背上,說道:“平老伯,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今天你若帶著我,我們都逃不出去。我看得出,你武功高強(qiáng),若沒有我的牽累,你定能逃出生天。你不要管我了,快去找我叔父,一定要為我們這一家人申冤報(bào)仇??!”平如會說道:“你別說話,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母親,就絕不可能拋下你一個人不管?!?p> 二人跑了沒一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的道路上樹木越來越少,又跑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原來前面是萬丈深谷!他這才明白,那幾個黑衣人之所以把這條路給他讓出來,就是要把他們逼上絕路。
這時,那三個黑衣人也已經(jīng)尾隨而至。那領(lǐng)頭的笑了笑,說道:“這下我看你們還往哪里跑!”平如會放下葉楓廷,言道:“那就來領(lǐng)教一下閣下的高招。”言罷,便雙手齊使,運(yùn)氣發(fā)功,又是兩掌拍出。這一番他們?nèi)齻€人一起上前,與平如會斗在一起。這三人武功都不弱,那個領(lǐng)頭的內(nèi)力上明顯高于平如會,而另外兩個人也與平如會相仿。更何況他們還占著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平如會斗了沒一會兒就感覺到吃力。就在這時,其中一人使出了鴛鴦連環(huán)腿,平如會一個沒留神便被絆倒,緊接著那人又是一腳踹來,這一腳踹在了平如會的臉上,與此同時另外兩人也同時飛來一腳,分別踹在了平如會的小腹和大腿上,平如會的身子被踢的飛出兩三米。他臉上血跡斑斑,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這次顯然是受了重傷。
盡管他感覺到渾身無力,但他沒有委頓在地,而是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那領(lǐng)頭的黑衣人說道:“老頭,連我都有點(diǎn)佩服你了,我們?nèi)齻€人的鴛鴦連環(huán)腿,尋常人只要被踢中一腳就立時斃命,似你這般的年齡,竟還能站起來,屬實(shí)是個奇跡啊!”
平如會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回頭向葉楓廷說道:“二少爺,我沒有保護(hù)好你。我們就要死了,你怕不怕?”葉楓廷來到他身邊,攙扶著他的胳膊,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感激之情,同時,一股少年豪情在他的胸中迸發(fā)出來,他說道:“我不怕?!逼饺鐣Φ溃骸拔覀?yōu)槿司蛻?yīng)該坦坦蕩蕩,就是死,也不死在這群連臉面都不敢露出來的卑鄙小人手中,你說對不?”葉楓廷鄙夷的看了那幾個黑衣人一眼,說道:“平老伯,你說得對?!比~楓廷已經(jīng)明白平如會話中的含義,于是便攙扶著他來到懸崖邊上,葉楓廷說道:“爹,娘,恕孩兒無能,今生今世是不能為你們報(bào)仇了,不過孩兒馬上就來陪你們了?!币痪湓捳f完,他便帶著平如會從崖上跳了下去。
那三名黑衣人見這一老一小跳了下去,都感到十分驚異,連忙來到崖邊察看,只是山勢高峻,山谷間云霧繚繞,加上夜色濃重,根本看不清谷底的任何情況。但從如此高的山崖之上躍下,絕無生還的可能,那領(lǐng)頭的微微一笑,說道:“任務(wù)完成,我們撤!”于是這三人便掉頭離去了。
話說這日清早,大理寺就接收到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案件:位于洛陽城郊的知府府邸一夜之間被一把大火燒成了白地,府中所有的人全部遇難。大理寺卿胡頠涰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后,便立刻派寺內(nèi)部眾先去查看。他情知這位洛陽知府與朝中宰相葉紹華的關(guān)系非同尋常,于是便打算先去宰相府打個前站。
這日清早,葉紹華正在自家的書房之中讀書。由于皇帝連日來龍?bào)w羸弱,已有許多日不再上朝,因而他這些日子大部分時候都待在家里。由于兄長將兒子葉楓靈托付給他,因而他在這些閑暇日子里也會教導(dǎo)侄兒讀書,并想著在朝中給他謀一個好職位。
他正在津津有味的讀著《資治通鑒》,就在這時,他的夫人李維貞走了進(jìn)來,并在他的書桌上放了一杯茶。她知道丈夫喜歡讀書,讀書時最怕別人打擾,因而在不打擾他的前提之下給他放了一杯茶。然后輕聲慢步的退了出去,又把書房的門關(guān)上了。
就在這時,管家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向李維貞鞠躬道:“夫人,大理寺卿大人來了,要見老爺?!崩罹S貞說道:“你快去把大理寺卿大人領(lǐng)到會客室,我去書房通知老爺?!惫芗冶泐I(lǐng)命而去。李維貞來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大聲說道:“老爺,大理寺卿來到府上拜訪,說要見您?!比~紹華聽聞大理寺卿前來,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于是便淡淡地說道:“知道了,就來?!?p> 他放下書本,便朝著會客室走了過去。他一進(jìn)到會客室,那大理寺卿便立馬說道:“微臣胡頠涰叩見大人?!比~紹華抬了抬手道:“免禮,胡大人到此,想必是有要務(wù)要對本閣說了?”胡頠涰言道:“今早大理寺卿接到報(bào)案,說是您兄長的宅邸昨晚遭受了一場火災(zāi),府中所有人都遇難了,無一幸免?!?p> 葉紹華不由得大吃一驚,愣在原地,說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胡頠涰言道:“微臣還未去到案發(fā)現(xiàn)場,特來先向大人稟報(bào),請大人隨我一同前去?!比~紹華說道:“那就勞煩胡大人帶路。”然后他便叫上了葉楓靈以及自己的管家,一道同胡頠涰前去察看。
眾人來到葉府門口,只見這座原本美輪美奐的府邸已經(jīng)被大火燒得變了樣子。門口的梁木被大火燒成了黑色,葉府的牌匾從中斷成兩截,走到院子里面,只看見各處房舍都被燒的梁倒屋塌,地面上散落著黑色的焦炭、黑色的石頭,屬實(shí)是一片狼藉。
大理寺的人眾和洛陽城中的部分禁軍已經(jīng)開始打掃現(xiàn)場,葉家上下十余口的尸體已經(jīng)被大火燒得無法辨認(rèn)形貌,現(xiàn)場也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胡頠涰向葉紹華稟報(bào)道:“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有燒焦了的血肉痕跡,顯然是有人殺害了葉府上下的所有人之后,才蓄意縱火,毀尸滅跡的?!比~楓靈見自己的家被燒成了這個樣子,而自己的父母親和弟弟全部喪生,便哭著跪倒在地,對著叔父葉紹華說道:“叔父,你一定要給我爹爹報(bào)仇??!”葉紹華將自己的侄兒扶起,對他說道:“靈兒,你放心,叔父一定會找到這件案子的始作俑者,一定給你爹娘報(bào)仇?!比缓笏銓χQ涰說道:“此事便全權(quán)交給你們大理寺,務(wù)必抓到兇手,在天子腳下尚且敢殺害朝廷命官,這些狂徒是在太囂張了。若不把他們繩之以法,天子的威嚴(yán)何在?”胡頠涰見他神色嚴(yán)厲,便躬身說道:“微臣遵命。”
當(dāng)晚,葉紹華回到府邸,坐于正堂之中,心情久久難以平靜。李維貞來到正堂之中,言道:“你如何如此犯愁?不就是葉紹宏他們一家被人殺了嗎?也至于你如此大驚小怪?!比~紹華言道:“你以為事情真的這么簡單嗎?殺手名義上是沖著葉紹宏一家去的,但實(shí)際上這就是對我的威懾。你也不想想,在京城,除了楚家和王家,還有誰敢下此狠手?”李維貞眉目間忽然一動,說道:“我明白了,你是讓大理寺先去做做樣子,然后你再進(jìn)行暗中調(diào)查,一旦找到證據(jù),就可以借這件事打擊楚家或王家的勢力?!比~紹華笑道:“你還不是那么太傻,就是如此。眼下太子和二皇子勢成水火,就讓他們先去斗,到時候我們來坐收漁翁之利。別看這件事是在威懾我們,但只要善加利用,必然有一方勢力將要被徹底鏟除!”李維貞言道:“那葉楓靈那小子怎么辦?”葉紹華笑道:“那小子就是個不中用的,眼下他爹都死了,還不是我們說什么便是什么。”李維貞神色間依舊有些擔(dān)憂,于是便說道:“畢竟不能小視這個小子,眼下雖然他對我們沒有構(gòu)成威脅,但畢竟不是咱們家的人,我怕你用起他來會不順手?!比~紹華笑了笑,說道:“別多想了,眼下我們最大的兩個敵人就是太子和二皇子,其他的人都不足為懼。關(guān)鍵所在,還是要先弄清楚這件事是楚家還是王家干的,只有明確了這一點(diǎn),才能對其背后所代表的勢力進(jìn)行打擊?!崩罹S貞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得說道:“你說他們不會也想對付你哥哥他們一樣來對付你吧?!比~紹華說道:“那倒不至于,殺一個知府和殺一個宰相,意義是不同的。眼下皇帝還在,他們不敢過于明目張膽。更何況我已經(jīng)拉攏了洛陽的羽林軍首領(lǐng)白晉銘,只要有一部分兵權(quán)在手,他們便不敢造次。而且從他們殺我哥哥的舉動來看,他們只是想威脅我,讓我與他們其中的一方合作,我想,過幾日就會有人到我府上造訪,我們只需靜觀其變就好?!崩罹S貞聽他如此說,心倒先寬了一半。
那大理寺卿胡頠涰,回到家后卻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的妻子劉知英見他神態(tài)與往日大不相同,便問他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愁眉苦臉的?!焙Q涰恨恨地說道:“還不是葉紹華那個狗東西在給我施壓,他家死了人,讓我去調(diào)查兇手。”劉知英說道:“查案本來就是你大理寺的活啊,你有什么可愁的?”胡頠涰言道:“關(guān)鍵不在于查案,而在于這案子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劉知英聽了他的一席話,頓時感覺一頭霧水,便說道:“你這是什么話啊?什么叫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胡頠涰頓時急了,大聲說道:“這你都不明白?在咱們京城,敢殺死朝廷知府的,除了那兩家,還能有誰。這個案子如果查了,就可能要得罪那兩家,不查就要得罪葉紹華。你說,他們我惹得起誰啊!”
劉知英頓時恍然大悟,于是籌思了片刻,然后說道:“是這樣,你這個大理寺卿的確是誰也惹不起,但這些人誰又惹得起皇上呢?你把這件事上報(bào)給陛下,這事情不就推開了嗎?屆時如果陛下讓你查案或者不查,你都可以理直氣壯的去應(yīng)付他們呀!”胡頠涰說道:“皇帝老兒病重,還管得了這事?”劉知英笑道:“你傻呀!這事看起來小,其實(shí)是一場潛在的爭奪帝位之戰(zhàn),這涉及到宰相、太子和二皇子三方面,皇帝怎么會不感興趣呢?”胡頠涰嘆道:“你說的也許不無道理,但伴君如伴虎,萬一我上報(bào)皇帝的時候,說錯了什么話的話,那咱們一家老小可就都沒命了?!?p> 劉知英又想了一想,說道:“那倒是還有一個辦法。”胡頠涰急道:“快說呀!別賣關(guān)子了!”劉知英道:“你不如就找個替死鬼,胡亂捏造個證據(jù),把這個案子結(jié)了,這樣既可以不暴露楚家或王家,又可以給葉紹華一個交代,豈不是兩全其美?而且根據(jù)我的判斷,現(xiàn)下葉紹華肯定知道此事是楚家或王家所為,要你調(diào)查只是個幌子,他一定會自己暗中調(diào)查。你先隨意找個替死鬼結(jié)了案,還可以幫他打掩護(hù),他定然不會來為難你?!焙Q涰聽她這樣說,不由得喜上眉梢,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你真是我的幸運(yùn)寶貝呀,這主意真是太妙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眲⒅⑿Φ溃骸澳钱?dāng)然,也不看看你媳婦是誰。不過,你還得解決一個問題,就是這個替死鬼找誰?”胡頠涰言道:“這好說,我們大理寺中關(guān)押的死囚不計(jì)其數(shù),隨便找一個人就可以把這件事敷衍過去?!眲⒅⑿χf道:“那我就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