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陽光漸漸地從東山升起,并在那清冷的叢林中留下一片一片的光亮之時,這便是又一日的清晨時分了。天色漸漸地從濃重的黑色轉(zhuǎn)變?yōu)樯钏{,又漸漸地轉(zhuǎn)變?yōu)榍嗨{色。自此,暮色便徹底褪去,呈現(xiàn)在人眼前的,卻是那濃綠色的枝葉、灰黑色的山石和那淙淙流淌的溪流。若是靜心去聽,便能夠聽到樹枝間低低的鳥鳴聲,那是一日之晨到來的號角,也是生命恢復(fù)生機的最好證明。
沿著那湍急的溪流一路向東而行,便來到了這溪流下游的淺灘。這淺灘處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兩側(cè)則是由兩排灰黑色的大石頭所連成的邊岸,旁邊還有一座汩汩冒著水流的小山。
那淺灘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卻躺著一個人。那人本來昏迷不醒,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地睜開眼睛,向四周張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一處泉水附近。看見眼前的美景,她心懷漸轉(zhuǎn)舒暢,不由得嘆道:“真沒想到,昨日我才差點丟掉性命,可今天便能看到這樣美的風(fēng)景,老天待我還真不薄!”
這人自然是蘇韻茗了。她前一天晚上自斷崖上跳下,本來必死無疑,但那斷崖下正好有一條小河流過,這才讓她保全了性命。她摔入到河中,全無意識,便被那湍急的溪流帶到了下游的淺灘處。
在河里泡了將近一夜,她只感覺到渾身濕冷異常,再加上清晨的山間不時有風(fēng)吹過,更讓她冷的渾身發(fā)抖。更糟糕的是,由于溪流湍急,她腳上的鞋襪、穿在外面的外衣和她身上帶著的包裹已經(jīng)全部被水沖走了,她現(xiàn)在身上只穿著貼身的內(nèi)衫。
蘇韻茗在泉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泉水中的自己頭發(fā)凌亂、臉上布滿了黑色泥漬、衣衫不整,哪里還像是江南蘇家的大家閨秀?她分明已經(jīng)成了一個邋遢的小乞丐了。
饒是如此,她還是自我開解道:“大家閨秀有什么好?現(xiàn)在的我雖然邋里邋遢,但是卻身心自由,這比什么都重要。再說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更得好好的活下去。”
心念及此,她便赤著腳走到河岸之上。那河岸邊盡是些軟泥、荇草,她一腳剛踏上岸,便踩到了污泥之中,但此時的她哪里還顧得上儀容是否整潔呢?她只想著先從這茫茫大山中走出去,再想辦法找個地方先飽餐一頓。
她在一棵樹下找到了一根枯樹枝,然后便拄著它慢慢地向前走去。山路崎嶇不平,她赤腳而行,過不多時便磨出了好幾個血泡,雖然疼痛難當(dāng),但她卻始終不肯停下,只是咬著牙繼續(xù)向前走去。
過不多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顆果樹,上面結(jié)著數(shù)十個果子。而離果樹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個山洞。她心下大喜,便加快了步伐,來到那果樹下面。那果樹倒不甚高,她慢慢地向上爬了一兩米,右手正好夠到了一根長著四五個果子的樹枝,她用力地搖了搖,那些果子便落到了地上。她便也從樹上緩緩下來,拿起那果子,稍微擦了一擦,便大大地咬了一口,饒有興致地在嘴里反復(fù)地咀嚼,品味著那果子的美味。
將那四五個果子吃完以后,她便坐在那樹下歇息。片刻之后,她才感覺自己的體力稍稍有所恢復(fù),但身上的衣服卻仍然很濕。于是她便決定到那山洞里面去待上一會兒,一來那山洞里可以避風(fēng),二來山洞里光線較暗,可以將內(nèi)衫脫下稍微晾上一晾。雖然這大山中除她之外并無旁人,但她卻仍然沒有改變在光線昏暗的密閉空間里換衣服的習(xí)慣。
她進入山洞后,便將內(nèi)衫脫下,晾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之上。那山洞并不大,不過二十幾平米,洞頂之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洞口,些許微光從那里透露進來,使得整個山洞不至于過于昏暗。山洞的中央還有一個很大的圓形石凳,石凳下面卻是空心的,好像還放著什么東西。蘇韻茗一時好奇心起,便伸手向那石凳下面摸索了一下,感覺那石凳下面似乎放著一個石頭做成的盒子,她慢慢地將那盒子從石凳下取出,然后將它放在了石凳上面。那石盒的蓋子上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顯然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動過這個盒子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石盒的蓋子,盒子里面放著一本裝訂的極為精致的藍皮書,還放著四五張精心折疊過的寫著字的牛皮紙。那藍皮書上面赫然寫著四個黑體大字:《玄女神功》。
她將那書放在一邊,卻見那那幾張牛皮紙上寫著如下的文字:
憐我世間女子,憂患實多,故而在此心灰意冷之際,仍然要把我自己的故事寫下來,若能讓這個故事永久地流傳下去,也希望世間女子能牢記一點: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能說也。
我的名字叫孟晚星,或許,我很慶幸自己在暮年之時還能記得自己的名字。晚星給人的印象往往是靜謐的、浪漫的,再加上我的姓氏是一個與“夢”字諧音的字,也許我本該有著夢一般的甜蜜??晌业囊簧鷧s很難說得上靜謐,也就更說不上浪漫,而我所感受到的,也只有夢境所帶來的恐懼與迷亂。我很難醒過來,可也許,快要到生命盡頭的時候,我終于不再恐懼,不在迷亂,也終于尋覓到了晚星的靜謐??上?,沒有浪漫。
我一直在幻想,若我的記憶能夠始終停留在十五歲之前,那么我將會是多么的幸福!只可惜,就在十五歲那年,我的爹爹告訴我,我必須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時候,我的噩夢便從那時起來到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正月初七,剛過年關(guān),那洛陽知府便到我家里來提親。我的父親不過是洛陽城的一個小商人,如何敢拂逆知府的命令?于是他便答應(yīng)了那知府的要求,把我嫁了過去。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自然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于是在婚禮的當(dāng)天,我坐上了紅色的花轎,穿著紅色的婚服,聽著那鞭炮聲和歡呼聲在我耳邊回響,但我卻始終難以在這樣的氣氛中感受到哪怕一點點的喜悅。
于是,就在我結(jié)婚的這一天,我想起了五年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我的爹爹在洛陽城西設(shè)了個小攤位,每天靠賣饅頭來維持家里生計。日子雖然貧苦,但我們一家人都感到很幸福。后來有一次,一個市井混混拿了我爹的饅頭不想給錢,還出手打我爹爹時,一個大哥哥挺身而出,將那賊人狠狠地揍了一頓,我們一家人都很感謝他的大恩大德。我爹爹本來想買些什么東西來酬謝他,但他只是說不用,便客氣地離開了。自那日起,我年幼的心里便再難以忘卻他的身影。
但那不過是年幼之時的浮光掠影,如何作得了數(shù)?命運賦予我的安排,卻絕對不是我所能夠抵擋的。于是我按照所有人的心意,與那個知府家的少爺成了婚。
可我沒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是一個吃喝嫖賭無惡不作的主。原來,那位洛陽知府之所以肯讓他的兒子娶我,就是因為想用婚姻來改變他兒子身上的那些壞毛病??山揭赘?,本性難移,那個男人玩夠了我,就把我一腳踢開。他經(jīng)常徹夜不歸,寧可與外面的女人廝混,也不愿意回到家里與我溫存。他一回到家,就喝的醉醺醺的,然后還要出手打我,嘴里還不干不凈地在罵我。我心中十分憤怒,但卻總是敢怒而不敢言。后來,有一次他公然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姘頭,并且把我打出了家門。當(dāng)我從怯懦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才真正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一無所有。娘家的親人不稀罕我,自己的丈夫和婆家人就更不用說。一時之間,我只存了一個念頭,那就是了卻紅塵。于是,我拖著這副殘破的身軀,來到了平山上的一處尼姑庵。
本來我已經(jīng)無欲無求,只想在尼姑庵中了此殘生之時,卻不意間在書房之中發(fā)現(xiàn)了四五本武功秘籍。那上面所記載的武功自是高神異常,我全無武學(xué)功底,一時之間自然無法全部領(lǐng)悟,但是當(dāng)我翻閱到其中一本的中間一頁的時候,里面呈現(xiàn)出了一套完整的內(nèi)功修習(xí)方法和兩套掌法。我心中不由得大喜,便照著書上所載的方法認真練了起來。那書上的武功果然神奇,我只是練了三五個月,便已經(jīng)覺得功力有所大進。于是我決定了,我要下山去找那負心郎報仇雪恨。
后來,我成功地殺掉了那個負心漢,卻也因此遭到官府的追殺。有一次,我殺死了一隊追捕我的官兵,卻也身負重傷。正當(dāng)我可能會喪命之時,卻被一個人給救了下來。那個人,竟然就是多年以前救我父親的大哥哥!
他雖然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可我卻還認得他,于是我便與他打起了招呼。他知道了我便是當(dāng)年那個他救過的小女孩之后,對我自也不同。我二人一同在江湖上行走了許久,每到一處,我二人都是扶危濟困,行俠義之事,那段時間也是我十五歲之后少有的快樂時光??删驮谶@時,新的意外卻再一次發(fā)生了。
一日,我二人正行走在一處林蔭小道間,忽然,數(shù)十支箭向我們射了過來。我二人將那些箭盡皆擊落,就在這時,數(shù)十名官兵提刀沖出,將我二人圍在垓心。我雙掌交錯,對身邊的他說道:“我們合力沖出去!”
就在這時,我卻忽然感覺自己后心一涼,原來后背上的穴道卻被人給點了。只見我身旁的那個他歉仄地言道:“對不起,他們抓了我的娘親,我只好把你交給他們了!你莫要怪我!”
我一時之間驚訝無比,他居然寧可相信那些奸猾狡詐的官兵,也不肯相信我會去同他一起救他的母親。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些官兵對他說,只要他肯協(xié)助官兵將我抓住,不僅歸還他的母親,而且還會給他一大筆錢,足夠他和他母親后半輩子的花銷。
人情涼薄,竟至于斯!
我被抓了起來,還被官軍挑斷了手筋腳筋,從此武功盡廢。他們也不把我抓進大牢,而是把我從山崖上扔了下去??杉幢闶沁@樣,我還是沒有死,我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我不會對那些想要我死的人低頭!
天不絕我,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好經(jīng)過我躺著的那處山道,將我救回家中。那少年倒是篤厚,見我受傷,便一直待在我的身邊照顧我、服侍我,我這才從瀕死的狀態(tài)中緩了過來。我心里感激那少年的恩情,便對他說,可以傳授他武藝。于是,我便將自己所學(xué)的那套內(nèi)功心法和那兩套掌法,以口授的方式全都傳給了那少年。那少年天資聰穎,確實是習(xí)武的奇才,大約一年左右的時間,他就已經(jīng)把那三門武功盡數(shù)練成。我身子尚好之時,都未能把那三套功法練到完全純熟,但那少年卻無疑是做到了。
后來,那少年也對我行了拜師禮。我在名義上也算是他的師父了。他學(xué)了武功后,也依然十分篤厚,對我也更加地畢恭畢敬。我每有要求,他無有不允。我心里還很高興,總覺得就這樣過完一生,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事情似乎總是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又過了三四年后,某一段時日里,我總是感覺那少年面色發(fā)紅,有時說話也吞吞吐吐,狀態(tài)似乎不是很對。于是某一天傍晚的時候,我便開口問他,為什么他這幾日顯得心緒不寧?可我沒想到的是,他竟張開雙臂,將我擁在懷里,然后溫存地說道:“師父,我......我想讓你做我的妻子!”
我一時之間竟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我自然無法容忍這樣的事發(fā)生,于是我厲聲喝道:“你敢,你怎么敢對師父不敬?你怎么會有如此卑鄙齷齪的想法在呢?”他聽到我的語氣甚是嚴厲,一時之間卻也有些退縮。我口氣雖然嚴厲,但心中已經(jīng)感到了一陣害怕:若他真要用強,我渾身無力,如何是他對手?
他只是激動地說道:“師父,我是真的敬你愛你,這么多年來,你我?guī)熗蕉孙L(fēng)風(fēng)雨雨,一路這么過來。我的心里已經(jīng)再也無法裝得下別人,我只是希望能夠娶你為妻,一輩子就這樣好好地照顧你、服侍你。我從小就父母雙亡,能夠有你這樣一個親人在,真的是我莫大的幸福?!?p> 我一時被他的話所感動,竟找不到什么話來指責(zé)他。那少年雖然年齡比我要小,但也只不過小了三四歲而已,我二人雖是師徒,亦是姐弟。若我二人并無師徒名分,倒也罷了,但這樣一重身份卻畢竟讓我無法接受他的愛,再加上我本就是廢人一個,更是不愿意成為他的負擔(dān),于是我便言道:“我可以是你的親人、師父,甚至是姐姐都可以,但不可以是你妻子,你記住了嗎?”他見我神色嚴厲,便也不敢多話,只是推門出了房間,不知去做什么了。
到得半夜,他才從外面回來。我見他眼圈發(fā)紅、呼吸急促,但卻沉默而不說話。我心中感到一陣害怕,他卻只是默默地向我走近,并且再一次地將我抱在懷里。他努力地平復(fù)著自己的情緒,然后說道:“師父,我想了許久,可我仍然無法控制我的情緒。想到當(dāng)初我把你從山路上背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面色憔悴、奄奄一息,實在是讓人憐惜不已?,F(xiàn)在,徒兒有能力了,就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我這輩子只會娶你一個人,這是我思考良久之后才得出的答案,我希望師父你能夠相信我!”
我從未聽到過這般柔情的話語,也從未見過這般真摯的心。因此,雖然我內(nèi)心依然非常地抗拒,但我卻沒有阻攔他,只好任他所為。
與他溫存過后,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又近了許多。這之后的日子里,他也果然信守諾言,一直認真地陪伴著我、照顧著我。過了一年多左右,我們便有了自己的兒子,我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為祥忠,也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待人忠誠。有了兒子和夫君的我,自然也感到了莫大的幸福,雖然我依然只能躺在床上,且行動不便,但是有了他們,我感覺自己似乎便有了一切。
后來的二十多年間,我發(fā)現(xiàn)我的夫君開始忙起來了,他每日都會在家里會客,他的朋友也越來越多。我詢問他是怎么回事,他這才告訴我,自己加入了一個叫隆興會的組織,這個組織以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為己任,會中的弟兄都是仗義之人。我素來知道好男兒當(dāng)行走四方,便也希望他能有所作為。但也正是我這種想法,才最終把他和我推得越來越遠。
他有了外面的事業(yè),回家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我們二人溝通的少了,自然也就常有矛盾。他漸漸地開始與我吵起嘴來,而我也自然不遑多讓。于是,他就開始不回家,只剩下我和兒子兩個人相依為命。
后來,隆興會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原來的幾千名弟兄除幾百人隱退深山之后,剩余的部眾全都到朝中任職。他不愿歸順朝廷,于是便回到家中。我見他垂頭喪氣,便也心生憐憫,安慰了他很長一段時間。后來,我對他說,當(dāng)年我傳他的武功是從平山的尼姑庵中得到的,他頓時便來了興趣,便要我?guī)ツ悄峁免挚纯础K弥四悄峁免值奈恢靡院?,便把之前隱退深山的那批隆興會成員聚集起來,將那尼姑庵中的尼姑全部殺死,然后占領(lǐng)了那座尼姑庵。他們將那尼姑庵進行改建之后,便建立起了平山盟。
他不僅得到了尼姑庵中的武學(xué)秘籍,還四處招兵買馬,平山盟的部眾頓時上漲到兩三萬。由于平山盟聲勢浩大,朝廷自然派兵前來圍剿,但這兩三萬人憑借著平山地勢的險要,將官兵盡數(shù)擊退。官兵損失慘重,有兩三年間便對平山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加理會。在這兩三年間,平山盟的勢力也日益壯大,在極盛之時,平山盟部眾共計十一萬左右。
對權(quán)力的渴望,讓他日益變得驕縱起來。他已經(jīng)不滿足于在平山之上隱居了,而是要進攻洛陽,把帝都控制在自己手中,從而登上九五之尊的寶位。于是他便派遣自己的三名弟子—楚開元、楊鍇、秦鵠各領(lǐng)一隊人馬,從洛陽城東、南、北三門進攻,只留西門供敵軍逃脫,他自己就率一支兵馬埋伏在西門附近,從而將洛陽城中逃竄出來的官兵一網(wǎng)打盡。
不料他剛在西門附近預(yù)定的地方埋伏下來以后,他所率領(lǐng)的人馬就受到了官軍的伏擊。在官軍的圍剿下,他們很快便傷亡慘重,隨他一起逃出來的不過兩三百人。當(dāng)他回到平山之后,其他三路人馬也都相繼趕回,均是傷亡慘重。這一仗下來,原來的十一萬人馬便只剩下一兩萬人了。
他立時便把他的三個弟子叫去議事??蛇^了不久之后,祥忠便跑來對我說,楚開元與朝廷合謀,要一起害死我的夫君。我自是大吃一驚,便問祥忠我們該怎么辦。祥忠遇事倒也冷靜,只是對我言道:“娘,讓妍娟帶著你先跑,爹那邊我去救。救下爹爹以后,我就去找您!”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他的忙,便說道:“你一切小心,娘先走了!”
妍娟雖然才十一二歲,但力氣卻是不小,她背著我從秘道逃了出去。我二人來到一處果樹附近,吃了幾個野果之后,我也不愿再往前逃,便讓妍娟把我背到山洞里。漸漸地,我感覺自己渾身疲累,一點力氣也沒有,似乎是大限將至。于是我便對妍娟說道:“娟子,嬸子求你個事!”
妍娟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于是,我便將自己曾經(jīng)默寫下來的那本內(nèi)功心法交給了妍娟,并要她把這本秘籍放在這個山洞里,不得再傳與外人。因為這武功秘籍,我的夫君與我漸行漸遠,我的夫君遭到自己弟子的背叛,我的夫君從一個善良的人變成了嗜殺之人,尼姑庵的尼姑和無數(shù)平山盟部眾也因為這場權(quán)力的爭奪而最終死去,這本秘籍果真是為禍不淺,還是把它就此歸于塵埃為好!這內(nèi)功心法本來沒有名字,但它畢竟伴我多年,我便將這功法命名為《玄女神功》,希望后世的有緣之人能夠習(xí)得上面的武功,造福世間!
我一生沒有什么大的作為,卻曾經(jīng)被三個男子所辜負。臨死之前,卻還是一個小姑娘在陪伴著我,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牛皮紙上的文字便就這樣結(jié)束了,蘇韻茗讀到最后時,只感覺一行清淚從眼中流了出來。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在離開塵世之時,也伴隨著一行清淚的流出。
蘇韻茗看著牛皮紙上的文字,內(nèi)心雖然沉重,但也愈發(fā)澈亮:這個女子的悲苦命運,就是從她嫁給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開始的。她愈來愈相信,自己選擇逃出家門而不是待在父兄身邊,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她看著那本寫有《玄女神功》的秘籍,心里暗自想道:武功端在人之為用,這樣一門功夫就這樣埋沒于荒野之中,豈不可惜?我現(xiàn)在獨自一人在外漂泊,若不會武功,則難免給人欺侮。師父曾經(jīng)說過女子不必習(xí)武,可我偏不信這個邪!女子習(xí)武也未必就比男子差了!
抱定這樣的決心之后,她便端坐于地,開始練起秘籍中所記載的功法來。這套玄女神功乃是極為高妙的功法,里面既有純陰功法的修習(xí)方法,也有純陽功法的修習(xí)方法,練習(xí)者只需練一套純陰功法,再練一套純陽功法與之對應(yīng),最終便能達到陰陽相濟的成效。而且此功法一經(jīng)練成,練習(xí)者的內(nèi)功會與日俱增,對于其他武功的悟性也會極大增強。另外,此功法雖然男女皆可練習(xí),但是由于女性的身體柔韌性要強于男性,故而在練習(xí)此功法時往往要比男性容易許多。
蘇韻茗年幼之時飽讀詩書,悟性極強,對于這玄女神功中的口訣和招式也理解得很快。這玄女神功共計48章,每一章中都對應(yīng)著一段口訣。當(dāng)年孟晚星修習(xí)這玄女神功時,練了一個多月才剛把這功法修習(xí)了四分之三,還有四分之一卻怎么也沒法突破。原來,那四分之一的功法是以經(jīng)典文章的形式呈現(xiàn)的,修習(xí)者需要讀懂那文章的內(nèi)容,從中悟出道理,才能與那功法所對應(yīng)的動作協(xié)調(diào)在一處。比如,《玄女神功》第32章中,記錄了《孟子》中的一段文字:
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灑之,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墒怪畦枰赃_秦楚之堅甲利兵矣?!?p> “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yǎng)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跽埼鹨桑 ?p> 再比如,《玄女神功》的第46章中,記載了《荀子·解蔽篇》的全文:
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闇於大理。治則復(fù)經(jīng),兩疑則惑矣。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今諸侯異政,百家異說,則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亂。亂國之君,亂家之人,此其誠心,莫不求正而以自為也。妒繆於道,而人誘其所迨也。私其所積,唯恐聞其惡也。倚其所私,以觀異術(shù),唯恐聞其美也。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己不輟也。豈不蔽於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cè)而耳不聞,況於使者乎?德道之人,亂國之君非之上,亂家之人非之下,豈不哀哉!
故為蔽:欲為蔽,惡為蔽,始為蔽,終為蔽,遠為蔽,近為蔽,博為蔽,淺為蔽,古為蔽,今為蔽。凡萬物異則莫不相為蔽,此心術(shù)之公患也。
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紂是也。桀蔽於末喜斯觀,而不知關(guān)龍逢,以惑其心,而亂其行。桀蔽於妲己、飛廉,而不知微子啟,以惑其心,而亂其行。故群臣去忠而事私,百姓怨非而不用,賢良退處而隱逃,此其所以喪九牧之地,而虛宗廟之國也。桀死於鬲山,紂縣於赤旆。身不先知,人又莫之諫,此蔽塞之禍也。成湯監(jiān)於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長用伊尹,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有也。文王監(jiān)於殷紂,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長用呂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殷王而受九牧也。遠方莫不致其珍;故目視備色,耳聽備聲,口食備味,形居備宮,名受備號,生則天下歌,死則四??蕖7蚴侵^至盛。詩曰:“鳳凰秋秋,其翼若干,其聲若簫。有鳳有凰,樂帝之心?!贝瞬槐沃R?。
昔人臣之蔽者,唐鞅奚齊是也。唐鞅蔽於欲權(quán)而逐載子,奚齊蔽於欲國而罪申生;唐鞅戮於宋,奚齊戮於晉。逐賢相而罪孝兄,身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禍也。故以貪鄙、背叛、爭權(quán)而不危辱滅亡者,自古及今,未嘗有之也。鮑叔、甯戚、隰朋仁知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祿與管仲齊。召公、呂望仁知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祿與周公齊。傳曰:“知賢之為明,輔賢之謂能,勉之彊之,其福必長?!贝酥^也。此不蔽之福也。
昔賓孟之蔽者,亂家是也。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埶而不知知?;葑颖戊掇o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故由用謂之道,盡利矣。由欲謂之道,盡嗛矣。由法謂之道,盡數(shù)矣。由埶謂之道,盡便矣。由辭謂之道,盡論矣。由天謂之道,盡因矣。此數(shù)具者,皆道之一隅也。夫道者體常而盡變,一隅不足以舉之。曲知之人,觀於道之一隅,而未之能識也。故以為足而飾之,內(nèi)以自亂,外以惑人,上以蔽下,下以蔽上,此蔽塞之禍也??鬃尤手也槐危蕦W(xué)亂術(shù)足以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舉而用之,不蔽於成積也。故德與周公齊,名與三王並,此不蔽之福也。
聖人知心術(shù)之患,見蔽塞之禍,故無欲、無惡、無始、無終、無近、無遠、無博、無淺、無古、無今,兼陳萬物而中縣衡焉。是故眾異不得相蔽以亂其倫也。
何謂衡?曰:道。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心不知道,則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則必合於不道人,而不合於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與不道人論道人,亂之本也。夫何以知?曰:心知道,然後可道;可道然後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於道人,而不合於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於知道。
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虛壹而靜。心未嘗不臧也,然而有所謂虛;心未嘗不兩也,然而有所謂壹;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人生而有知,知而有志;志也者,臧也;然而有所謂虛;不以所已臧害所將受謂之虛。心生而有知,知而有異;異也者,同時兼知之;同時兼知之,兩也;然而有所謂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故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未得道而求道者,謂之虛壹而靜。作之:則將須道者之虛則人,將事道者之壹則盡,盡將思道者靜則察。知道察,知道行,體道者也。虛壹而靜,謂之大清明。萬物莫形而不見,莫見而不論,莫論而失位。坐於室而見四海,處於今而論久遠。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參稽治亂而通其度,經(jīng)緯天地而材官萬物,制割大理而宇宙裡矣?;只謴V廣,孰知其極?睪睪廣廣,孰知其德?涫涫紛紛,孰知其形?明參日月,大滿八極,夫是之謂大人。夫惡有蔽矣哉!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形可劫而使詘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則受,非之則辭。故曰:心容--其擇也無禁,必自現(xiàn),其物也雜博,其情之至也不貳。詩云:“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眱A筐易滿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故曰: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貳則疑惑。以贊稽之,萬物可兼知也。身盡其故則美。類不可兩也,故知者擇一而壹焉。
農(nóng)精於田,而不可以為田師;賈精於市,而不可以為市師;工精於器,而不可以為器師。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於道者也。精於物者也。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於道,而以贊稽物。壹於道則正,以贊稽物則察;以正志行察論,則萬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危之,其榮滿側(cè);養(yǎng)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jīng)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鬒眉而察理矣。微風(fēng)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於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導(dǎo)之以理,養(yǎng)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nèi)傾,則不足以決麤理矣。故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好稼者眾矣,而后稷獨傳者,壹也。好樂者眾矣,而夔獨傳者,壹也;好義者眾矣,而舜獨傳者,壹也。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於射;奚仲作車,乘杜作乘馬,而造父精於御:自古及今,未嘗有兩而能精者也。曾子曰:“是其庭可以搏鼠,惡能與我歌矣!”
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則敗其思;蚊虻之聲聞,則挫其精。是以闢耳目之欲,而遠蚊虻之聲,閑居靜思則通。思仁若是,可謂微乎?孟子惡敗而出妻,可謂能自彊矣,未及思也;有子惡臥而焠掌,可謂能自忍矣;未及好也。闢耳目之欲,遠蚊虻之聲,可謂危矣;未可謂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忍!何彊!何危!故濁明外景,清明內(nèi)景,聖人縱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彊!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無為也;聖人之行道也,無彊也。仁者之思也恭,聖者之思也樂。此治心之道也。
凡觀物有疑,中心不定,則外物不清。吾慮不清,未可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見寢石以為伏虎也,見植林以為後人也: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溝,以為蹞步之澮也;俯而出城門,以為小之閨也:酒亂其神也。厭目而視者,視一為兩;掩耳而聽者,聽漠漠而以為哅哅:埶亂其官也。故從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牽也:遠蔽其大也。從山下望木者,十仞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長也。水動而景搖,人不以定美惡:水埶玄也。瞽者仰視而不見星,人不以定有無: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時定物,則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決疑,決必不當(dāng)。夫茍不當(dāng),安能無過乎?
夏首之南有人焉;曰涓蜀梁。其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見其影,以為伏鬼也;仰視其髮,以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氣而死。豈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間,疑玄之時定之。此人之所以無有而有無之時也,而己以定事。故傷於濕而痺,痺而擊鼓烹豚,則必有敝鼓喪豚之費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故雖不在夏首之南,則無以異矣。
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以知人之性,求可以知物之理,而無所疑止之,則沒世窮年不能無也。其所以貫理焉雖億萬,已不足浹萬物之變,與愚者若一。學(xué)、老身長子,而與愚者若一,猶不知錯,夫是之謂妄人。故學(xué)也者,固學(xué)止之也。惡乎止之?曰:止諸至足。曷謂至足?曰:聖王。聖也者,盡倫者也;王也者,盡制者也;兩盡者,足以為天下極矣。故學(xué)者以聖王為師,案以聖王之制為法,法其法以求其統(tǒng)類,以務(wù)象效其人。嚮是而務(wù),士也;類是而幾,君子也;知之,聖人也。故有知非以慮是,則謂之懼;有勇非以持是,則謂之賊;察孰非以分是,則謂之篡;多能非以脩蕩是,則謂之知;辯利非以言是,則謂之詍。傳曰:“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敝^合王制不合王制也。天下不以是為隆正也,然而猶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邪?
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辨治亂,非治人道,雖能之無益於人,不能無損於人;案直將治怪說,玩奇辭,以相撓滑也;案彊鉗而利口,厚顏而忍詬,無正而恣孳,妄辨而幾利;不好辭讓,不敬禮節(jié),而好相推擠:此亂世姦人之說也,則天下之治說者,方多然矣。傳曰:“析辭而為察,言物而為辨,君子賤之。博聞彊志,不合王制,君子賤之?!贝酥^也。
為之無益於成也,求之無益於得也,憂戚之無益於幾也,則廣焉能棄之矣,不以自妨也,不少頃干之胸中。不慕往,不閔來,無邑憐之心,當(dāng)時則動,物至而應(yīng),事起而辨,治亂可否,昭然明矣。
周而成,泄而敗,明君無之有也。宣而成,隱而敗,闇君無之有也。故人君者,周則讒言至矣,直言反矣;小人邇而君子遠矣!詩云:“墨以為明,狐貍而蒼。”此言上幽而下險也。君人者,宣則直言至矣,而讒言反矣;君子邇而小人遠矣!詩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贝搜陨厦鞫禄?。
這些文字中的道理,自是博大精深,于孟晚舟這樣一個自幼沒怎么讀過書的女子來說,自是無法理解其中奧妙,因而這功法便也無法練成。但對于蘇韻茗來言,這些文字她自幼便有所接觸,這些語句她也大多都能背誦下來,因而對于文章的大意也理解的更加通透。她反復(fù)思量之后,漸漸地明白,《孟子》篇的精華在“仁者無敵”四個字上,練功者只有心平氣和,品性純良,心境單純,方能讓自己的氣息與自然萬物相融合,并最終達到無敵于天下的境界;而《解蔽》篇的精華在于其中的十四個字,即“坐於室而見四海,處於今而論久遠”,只有心意寧靜,方能以虛勝實,方能修心養(yǎng)性,方能讓體內(nèi)的氣息如流水般澄凈且有節(jié)奏地律動著。這也就達到了修習(xí)內(nèi)功的最高境界。
左右無事,蘇韻茗便按照那《玄女神功》的秘籍,一章一章的練了下去。她每多練一個章節(jié),就越發(fā)感覺自己體內(nèi)氣息均勻且內(nèi)力渾厚。陰陽兩股內(nèi)力剛開始在她的身體里運作之時,她不免還感到一陣陰冷、一陣燥熱,且這兩種感覺都讓她痛苦難當(dāng)。她的額頭上也一度冒出陣陣冷汗。但是練到后來時,這兩股內(nèi)力漸漸合二為一,她額頭上的冷汗也漸漸升溫,一團氣體凝聚在她身子的四周,她也逐漸地學(xué)會了將真氣歸元順位。練了將近五六個時辰,蘇韻茗身旁的那團氣體才最終消失,而蘇韻茗也已經(jīng)把《玄女神功》中前47章的內(nèi)容全部練會。那玄女神功的第48章需要打通璇璣穴方能練成,蘇韻茗雖然悟性較高,但畢竟功力尚淺,因而這最后一個章節(jié)的功法卻非短時間內(nèi)可以練成。
當(dāng)年,孟晚星練會了這玄女神功的四分之三,其內(nèi)功便已經(jīng)罕有其匹,若是能夠假以時日,她的武功或許可以位列天下前三??稍旎耍屗K究還是成為了一個默默無名之人。
蘇韻茗神功初成,只感覺渾身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她進洞之時尚是清晨,轉(zhuǎn)眼之間,一天的時間便已過去,天色再度轉(zhuǎn)暗。她將自己晾在石頭上的內(nèi)衫穿上,然后便坐在洞口,向高遠的夜空望去,只見夜空之中有著一顆顆閃耀的星星和一輪淺淺的半月牙。此時的夜空很美,但此時的深山中卻是冷清寂靜,再加上四周一片漆黑,蘇韻茗不由得感到一陣凄惶。過得片刻,只聽得她自言自語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她在那山洞中住了一夜,待得第二天清晨醒來后,她將那秘籍和寫著字的牛皮紙放回石盒之中,又把那石盒放到石凳下,這才雙膝跪地,頓首道:“孟前輩的恩德,小女永不敢忘。小女定當(dāng)將學(xué)到的武功用于救助世人,還請前輩在此地好好安歇,若改日得空,定當(dāng)再來為前輩祭掃?!毖粤T,她便出洞離去。
她繼續(xù)沿著昨日的小路向前走去,但此時的她內(nèi)力已經(jīng)極為深厚,故而雖然赤腳在山地上走路,她也是輕盈自在。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她才從密林中走出,來到了附近的一處小村莊。
她慢慢地走進了一戶農(nóng)院,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那里劈柴,于是她便上前言道:“伯伯你好,我是從別處逃難來的,您看您能不能給賞口吃的?”
那中年男人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蘇韻茗,便言道:“我家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吃的了,這樣吧,我?guī)愕酱灞泵婺菓羧思?,那戶人家有吃的!?p> 蘇韻茗言道:“那就謝謝伯伯了。”
那中年男人把蘇韻茗帶到了位于村北邊的一戶人家中,那戶人家的房舍極為嶄新,顯然是這村中條件最好的一戶人家。那中年男人和蘇韻茗一進到院中,另外一個四十一二歲的中年男人便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先前那人說道:“村長,這孩子肚子餓了,你給她拿點吃的吧!”那村長點了點頭,笑吟吟地讓他二人在院中擺放的一張小木桌旁坐下,然后便回轉(zhuǎn)到屋中,端了一碗粥和兩個饅頭,放在了小木桌上。
先前那人言道:“小姑娘,你快吃吧!”
蘇韻茗怯生生地看了他二人一眼,見他二人神色間甚是客氣,便也不再拘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她已經(jīng)有兩天多沒有好好吃過飯了,此時雖然吃的只是饅頭和稀粥,卻也足以讓她狼吞虎咽了。
她吃過飯后,便連連向那二人道謝。那二人與她坐在一處,先前那人問道:“小姑娘,你怎么會逃難到這里來呢?你家里人呢?”蘇韻茗自是不會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和盤托出,只是言道:“我是咱附近村子里的住戶,土匪前幾天剛掃蕩了我們村子,我和父母本來是要出來逃命的,結(jié)果出來以后又走散了,一直也沒找著。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找自己的親人?!蹦谴彘L言道:“放心吧,小姑娘,你肯定會找到你的家人的。”
三人坐在桌旁又閑聊了一小會兒,蘇韻茗忽然感覺自己眼皮沉重,額頭發(fā)暈,沒過一會兒,她便堅持不住,沉沉睡去。
她剛一睡著,先前引蘇韻茗來的那人便言道:“這小姑娘雖然穿的不怎么樣,而且渾身臟兮兮的,但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只要村長您把她賣到那洛陽城的醉春閣中,可是能大賺一筆呢!”那村長笑道:“小七,你這回又立了一功,到時候還是老規(guī)矩,一人一半!”
“好嘞,您請好吧!”
原來,這個村子乃是位于平山腳下的三家口村,這里的村長名叫邢三胖,他與那村南邊的甄小七合伙倒賣人口。甄小七專門給邢三胖介紹生意,不論是男人女人,只要是吃不上飯來討口吃食的,他就把人領(lǐng)到村北面的邢三胖家。那邢三胖在粥里面加了迷藥,喝過粥的人必然會昏暈過去。然后,如果迷倒的是男人,就會被他們賣到需要勞力的地方;如果迷倒的是女人,就會被他們賣到妓院或是地主家里,而他們就可以從中賺上一大筆錢。本來以蘇韻茗此時的武功修為,以及她對于醫(yī)藥的熟悉程度,已經(jīng)不容易被一般迷藥所迷暈。但她畢竟社會閱歷太淺,容易輕信,對人對事都不加防備,這才著了他們的道。
邢三胖二人將蘇韻茗拖到了事先準備好的黑色麻袋之中,然后甄小七便拿麻繩把那袋口捆緊,將那麻袋背到了邢三胖家的馬車車廂之中。二人乘著馬車,向著洛陽城的方向而去。
這二人行到半途之中,忽然,一個腰間佩劍、身穿藏青色袍服的男子從路邊飛身而出,只見他雙掌交錯,然后一掌擊出,立時便把甄小七、邢三胖二人從馬上打落在地,那人一個縱躍,飛身來到馬上,然后便駕著馬車疾馳而去。
甄小七和邢三胖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甄小七結(jié)結(jié)巴巴地言道:“村長,要不報官吧?”邢三胖怒道:“報什么官?咱們這趟是去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還報官!你這不是找死么?”
這二人一陣商議之后,最終只得灰溜溜地步行回村。
卻說馬上那人駕著馬車,本來一路向西便可以前往洛陽,但他卻并沒有那么做,他在一處路口轉(zhuǎn)而向北前行。又行了一個多時辰以后,他來到一處山坡附近,這才從馬車上下來。環(huán)顧四周后,他發(fā)現(xiàn)附近并沒有人,便知道相約之人還未到來,于是他便端坐于地,靜靜等候。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灰色袍服和一個身穿青綠色袍服的男人相伴而來,二人俱是三十多歲,腰間佩劍。這三人剛一見面,那身穿藏青色袍服的男子便立時寒暄道:“二師哥、三師哥,多年不見,二位師哥風(fēng)采猶勝往昔,小弟真是喜不自勝!此番邀約,據(jù)說是因為師父他老人家,師父到底怎么了?”原來這三人便是習(xí)千存的另外三個弟子,那身穿灰色袍服的人乃是二弟子秦仲琛,那身穿青綠色袍服的是三弟子吳興,那身穿藏青色袍服的則是四弟子云飛客。
秦仲琛言道:“三弟、四弟,是這樣的,前幾日,我在太原附近活動之時,偶然間聽到長青幫的一幫人在酒館里胡言亂語。據(jù)他們說,師父被上官秉天聯(lián)合董鳩然給害死了。我自然不信,便抓了一個長青幫的舌頭,結(jié)果他也說師父被害死了。我自然還是不信,便親自回到天龍山去探望師父。沒想到,當(dāng)我回到天龍山以后,我發(fā)現(xiàn)我們昔日住過的那些屋子被燒成了一片廢墟,而師父那間兵器庫里的木劍全都被燒毀,普通鐵劍的劍刃和劍鞘全部被人劈斷,而掛在墻上的青龍劍、烈焰劍和玄鐵劍全都不知去向。你們想想,當(dāng)年上官秉天被逐出師門之后,師父精心地打造了兵器庫中的那些兵器,特別是墻上掛著的那三把劍更是師父的心血,怎么就會無緣無故地全部消失了呢?我看這其中定有問題??隙ㄊ巧瞎俦鞇篮迬煾府?dāng)年逐他出師門,所以這才與董鳩然聯(lián)手殺害師父。一會兒等他來了,我們自然要向他問個明白,如果真是他害死了師父,我們一定得要他償命!”
“何須一會兒再問?我已經(jīng)來了!”
這三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上官秉天身穿一襲白衣,雙手背在身后,已然氣定神閑地站在那三人面前。他向那三個人看了一眼之后,微笑著說道:“確實是多年未見了,弟兄們這些年還過得好么?”
“不必假慈悲了,說說看吧,你是怎么害死師父的?”云飛客心中本就有火,便率先言道。
“四弟你可真是個急性子,弟兄們剛剛見面,話還沒有說上幾句,你便要往我身上添加罪名,這似乎不太對吧?”
“你莫要花言巧語,長青幫眾人都說是你殺害了師父,我們今天來找你,就是來看看你敢不敢說真話!”秦仲琛見上官秉天的言談神情中絲毫沒有悔過之意,自是憤怒不已。
上官秉天正色道:“幾位師弟今日找我來,便是要給我身上安上罪名了。既然如此,或許我解釋得再多也沒有用。師父當(dāng)年逐我出師門時,可是絲毫沒有留情面??!如今他一出事,你們便要來找我尋仇,若你們真是孝敬師父的好徒兒,何不現(xiàn)在一起殺到長青幫去?到了長青幫,殺了董鳩然,才算是給師父報仇!再者,我的女兒現(xiàn)在還在董鳩然的手中,生死未知,你們卻要把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甚至于與我有著深仇大恨的人的罪名往我身上安,這難道就是你們所謂的尊師重道么?”
他這幾番話,義正辭嚴,確實讓人無法爭辯。但適才靜默不語的三弟子吳興卻聽出了上官秉天話中的弦外之音。他微笑著言道:“還得是大師哥你??!你三言兩語,不僅把弟兄們噎得無話可說,而且還要讓弟兄們上長青幫去替你救女兒。到時候我們與董鳩然斗個兩敗俱傷,你再來撿個便宜,我說的不錯吧?”
上官秉天笑道:“多年不見,三師弟的辭鋒倒是更加凌厲了!當(dāng)年在師父門下時,我也不見你發(fā)表過什么精辟入理的見解,沒想到今日不出言則矣,出語即是驚人??!不錯,我今日前來,確實是想聯(lián)合眾位弟兄一起殺到長青幫去,想辦法把我的女兒上官雪兒給救回來。我想,眾位兄弟念在我們昔日的情分上,不會連這一點小忙都不幫我吧?”
云飛客怒道:“你早就被師父逐出師門了,莫要再與我們談什么兄弟情誼。當(dāng)年若不是你,五師弟和六師妹又怎么會逃離師門,流落江湖呢?當(dāng)年若不是你,師父何至于那般心灰意冷,眾兄弟又怎會心生嫌隙呢?現(xiàn)在若不是你,師父他老人家又怎么會死?”
上官秉天哼了一聲,言道:“好了,多說無益,既然你們?nèi)徊幌嘈盼?,也不把我這個大師兄放在眼里,那便出招吧!”
“早該如此!”秦仲琛拔出腰間寶劍,一劍朝著上官秉天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