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門十里外的小泥坡草屋里,上官雪兒正在認認真真地打掃著衛(wèi)生。就在這時,一個人蹭地抱住了她的腰,上官雪兒回頭一看,卻見徐青云嘻嘻哈哈地笑著問道:“姐姐,你這是在干什么呀?”上官雪兒見她那副癡癡呆呆的模樣仍然沒有什么好轉(zhuǎn),便只好嘆了口氣,然后摸了摸徐青云的頭,笑著言道:“青云寶貝,姐姐在打掃衛(wèi)生,衛(wèi)生打掃完以后,我們就可以吃飯了!”徐青云拍著手笑道:“吃飯好!吃飯好!”
上官雪兒平日里在群聚堂頤指氣使慣了,這一回真的自己出來生活以后,才明白了生活的不易與艱辛。雖然徐青云年齡上略大于上官雪兒,但此時的心智怕是只有五六歲,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上官雪兒就把徐青云當成自己的親生妹妹來照顧。上官雪兒不僅哄她開心,而且不管她要做什么,都會陪在她身旁。這一對過去的情敵,現(xiàn)在卻能夠如此相互依偎,這倒確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上官雪兒每日服侍著徐青云吃過飯后,就會對照著碧潮云飛劍上的劍法招式進行認真地練習(xí)。她在群聚堂習(xí)武的時候,學(xué)的就是碧潮云飛劍的簡易版,因此對這路劍法也不算陌生?,F(xiàn)如今有了加強版的碧潮云飛劍,她自是將自己的劍法提升到了一個新的等級。
二女在這草屋之中住了很久,但林宏始終都沒有再來過。上官雪兒不由得暗自想道:也不知林大哥什么時候才會再回來?他那么忙,估計早就把我們姐妹兩個給忘了吧!她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在照顧徐青云和修習(xí)劍法之時,卻是絲毫沒有懈怠。她越來越能夠明白,能夠在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里去認認真真地做好這兩件事,這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是極大的幸福了。
這日,她正在院中劈柴的時候,一個人突然緩緩地從柵欄口走進了院子。上官雪兒聽見動靜,便抬起了頭,卻見林宏站在院門口,正在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便好好地揉了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這不是幻覺,而真的是林宏回來了!于是她便激動地放下手里的活,然后笑著跑到了他身旁,喜不自勝地言道:“林大哥,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們姐妹倆給忘了呢!”
林宏笑道:“我怎么可能會忘了你們呢?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抽不出時間來看你們,不過現(xiàn)在好了,我可以有很多時間來陪著你們了?!碑斔吹缴瞎傺﹥耗请p原本溫滑白嫩的手變得粗糙異常時,不由得心疼地言道:“雪兒師妹,對不起,是我讓你受苦了!師父師娘讓我好好照顧你,我真是沒做好啊!”
上官雪兒搖了搖頭,言道:“林大哥你可千萬別這么說,說實話,這地方安安靜靜的,不受外人打擾,我非常喜歡這里的生活。只可惜青云姐姐的病還是沒有好轉(zhuǎn),我實在有負你的重托!”
“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得怪那個給她下毒的人!若是讓我知道了那個給她下毒的人的名字,我一定要好好地收拾收拾他!走吧,我們?nèi)タ纯辞嘣瓢?!?p> 二人進到屋中之后,徐青云還在把玩著手里的小木人,她看見林宏來了,便笑嘻嘻地言道:“爹,您來了!您看我這個小木人,還可以飛呢!你看,出溜!”她把那個小木人放在舉到頭頂,然后微笑著看著林宏。林宏坐到她身旁,慢慢地將她抱在懷里,然后言道:“真了不起,真了不起!”他嘴上說著這樣的話,但心里面的酸楚卻實在是難以抑制。
林宏緩緩地將她放開,然后便對上官雪兒言道:“雪兒師妹,恐怕還要委屈你們在這里待一段時間。現(xiàn)在京都局勢不穩(wěn),二皇子被逼到了臺州,楚峰玄和太子一家獨大,對洛陽的掌控也越發(fā)嚴格??梢哉f,現(xiàn)在的洛陽城風(fēng)云變幻,是最為危險的時候,所以你們住在這里,與世無爭,我還能放心一些。對了,師妹,你這些天的劍法練習(xí)的怎么樣了?有沒有遇到什么疑難或者困惑?我今日可以給你一并解決一下?!?p> 上官雪兒笑道:“林大哥,你這師父當?shù)囊泊_實不合格,這光是給本秘籍,你也不教??!若不是我天資聰穎,又怎么能這么快學(xué)會你的這一整套劍法呢?不過,說到問題,那自然是有的,碧潮云飛劍的這三十三招,我每一招都會有那么一點點窒礙,以至于始終不能把劍法的威力發(fā)揮到極致,你看我要怎么辦呢?”
林宏言道:“這好說,我把每一招都給你展示一遍,你在觀看的時候,注意我發(fā)力的那些點,只有你在每一個發(fā)力點處貫注足夠的真氣后,才能夠把劍法的威力發(fā)揮到極致?!毖粤T,他便從第一招“嶺外飛仙”開始,然后認認真真地把每一個發(fā)力點以及每一招中內(nèi)力的運轉(zhuǎn)方式都告訴了上官雪兒。上官雪兒的武學(xué)天賦雖然不是特別好,但在林宏的耐心講授下,她還是悟到了這門劍法的八九成劍意。林宏講授完畢之后,上官雪兒便在院子里揮舞起這套劍法來。她既然知道了每一處發(fā)力點,因此使起劍法來就更是如行云流水般順暢。她堪堪把第三十三招打完之后,她的劍氣竟激蕩起了一大片土塵。林宏喜道:“雪兒師妹,看來這套劍法的真諦,你已經(jīng)領(lǐng)悟的差不多了,只要你日后再勤加練習(xí),定然能夠有更大的進步。”上官雪兒喜道:“我明白,林大哥,我會好好練習(xí)的?!绷趾挈c了點頭,言道:“我該走了,等我有時間的時候,還會再來看你們的!”上官雪兒拱手言道:“好,林大哥,青云姐姐這邊你大可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林宏回到洛陽城中之后,便隱隱地感覺有人在身后跟蹤自己,于是他七拐八繞,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之中,而身后那人也跟著自己進了小巷。林宏猛地轉(zhuǎn)過身來,卻發(fā)現(xiàn)身后那人竟然是張貴陽!他心中一喜,便立刻言道:“大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張貴陽笑著言道:“自從你去了川蜀之后,我和你林清嫂子就一直閑在家里無事可做。后來,我聽人說你在川蜀地區(qū)出事了,心中甚是憂慮。剛才在集市上的時候,我在無意間看到了你的身影,所以這才過來看看,想問問你現(xiàn)在的狀況?!?p> 林宏點了點頭,于是就把自己現(xiàn)下的狀況告訴了張貴陽。然后他接著言道:“如今,殺我父母的仇人是當朝皇后,我還能怎么辦呢?我現(xiàn)在只有奮起一擊,與他們戰(zhàn)斗到底。就算是最后身死魂消,我也絕不退縮!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此間之事一完,我就會帶著碧瑤離開洛陽城,去過點自己的小日子。大哥,現(xiàn)在我無所顧忌了,我可以幫你去殺楚開元,但楚家現(xiàn)在在京城一家獨大,要殺楚開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我們誰都不想因為一個糟老頭而把命交在這里,你說對吧?”
張貴陽問道:“那你有什么好的計劃嗎?”
“這件事情,我恐怕還得與平山盟的那位軍師商議一下,待我想出辦法之后,我會讓小翠去找你的!”
“好,那你注意安全!”
林宏與張貴陽分開之后,便來到了鈺茗書院門口。他緩緩地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書院里客人甚多,生意興隆,心里自也是十分高興。潘連翠穿著一身紫色長衫,正在那里給買書的客人算賬。于是他便走過去,向潘連翠言道:“掌柜的,我想問一下,咱們的書店里有《史記集注》嗎?”潘連翠一聽這聲音,便抬起頭來,當她看到面前之人就是林宏時,心里自然是高興極了,于是她便言道:“您要的書在樓上,請您跟我過來吧!小六子,招呼客人?。 ?p> 潘連翠把林宏帶到了三樓,這才笑著言道:“林大哥,你終于來了。自從我來這當掌柜的以后,你就再沒來過。前幾天我到福清巷23號去找你,卻發(fā)現(xiàn)那里早已經(jīng)人去屋空了。這么長時間,你到哪里去了?”林宏笑道:“我本來是奉陛下之命去川蜀賑災(zāi)的,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官了。對了,鈺欣呢?她去哪里了?”潘連翠言道:“她去街上買些蔬果,很快就回來啦!對了,你這次趕過來,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林宏言道:“小翠,我記得你說過,你在平山盟上住過一段時間,而且與那位平山盟的軍師十分熟悉,你能幫我聯(lián)系到她嗎?”潘連翠點了點頭,言道:“應(yīng)該可以,我去試試吧!這樣,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找找她,看看能不能找到?!绷趾赅帕艘宦?,然后言道:“注意安全??!”
潘連翠從書院中走出來后,便徑直地向榮生藥鋪走了過去。她進入藥鋪后,卻發(fā)現(xiàn)趙曼文正在給人抓藥,于是她便走了過去,笑吟吟地言道:“曼文姐,在忙呀?”趙曼文一抬頭,見是潘連翠過來了,便立刻笑著言道:“喲,什么風(fēng)把您這位大老板給吹過來了?”潘連翠笑了笑,然后言道:“我哪是什么大老板???誒,韻茗姐呢?怎么不見她呀?”
趙曼文言道:“她現(xiàn)在在戶部任職,因此皇帝陛下給她單獨安排了一座府邸。白天的時候她就在戶部工作,到了晚上,她就回到自己的府邸去了。說實話,我也好幾天沒看見她了。不過你可以去戶部碰碰運氣,說不定你就可以找到她呢!”潘連翠笑了笑,然后言道:“戶部那種地方,我哪里去得了???是這樣,你轉(zhuǎn)告一下韻茗姐,這兩天有時間就來書院一趟,林大哥想見她,說是有要事相商。”趙曼文點頭道:“好,我記住了,那就我去通知她吧!”
林宏在鈺茗書院的三樓踱步了好一會兒之后,突然,三樓的那扇小門被人緩緩?fù)崎_。只見一個身穿黃色長衫的美貌女子立于當?shù)兀种羞€提著兩大袋蔬果,卻不是陸鈺欣是誰?顯然,在這個時刻,二人都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出現(xiàn),但很快,陸鈺欣便笑著言道:“林大哥,你來了!”林宏點了點頭,禮貌地微笑道:“嗯,好久沒過來了,我來看看你和小翠?,F(xiàn)在書院的生意這么興隆,可都是你二人的功勞啊!”陸鈺欣放下手中的袋子,然后言道:“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林大哥,我給你洗點水果吃吧!”林宏笑道:“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吧!”
“客氣什么?你坐著吧,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還不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你稍等一會兒,我馬上過來!”林宏見她這樣說,便只好坐在桌旁靜靜等候。過了一小會兒,她便端著一盤精心制作過的水果沙拉走了過來,她把那盤水果沙拉放在桌上,然后言道:“林大哥你看,這盤沙拉之中包含菠蘿、香蕉、蘋果、鴨梨、芒果、生菜葉和西紅柿,而且里面還有我精心調(diào)制的沙拉醬,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啊,我經(jīng)常給小翠做這個,她可是喜歡的不得了呢!你快來好好品嘗一下,也算是鑒賞一下我的手藝吧!”
林宏點了點頭,笑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品嘗一下!”他拿起陸鈺欣給他準備的勺子,然后一口一口地舀著吃了起來。陸鈺欣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他吃,心里面只感到溫存異常。林宏吃了幾口之后,見陸鈺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于是便問道:“怎么?我的吃相是不是有些不雅了?”陸鈺欣微微笑道:“沒有沒有,我是看你吃的蠻香的。怎么樣?好吃嗎?”林宏贊道:“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鈺欣啊,沒想到你不僅琴棋書畫唱樣樣精通,而且這制作美味的手藝也這么棒,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陸鈺欣笑道:“你喜歡就好,既然好吃你就多吃一些。今天你好不容易過來了,晚上就留下吃個便飯,我和小翠也都想跟你好好聊一聊?!绷趾晷Φ溃骸澳亲匀豢梢?,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們聊一聊?!本驮谶@時,潘連翠從外面進來,見陸鈺欣回來了,便笑著言道:“鈺欣姐,你也回來啦!誒?這水果沙拉不是我的專享福利嗎?林大哥你居然搶我的東西吃嗎?”林宏不由得笑道:“好東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嘛,小翠你好歹也算是個掌柜的,怎么學(xué)的摳摳搜搜的?哦,我知道了,肯定是算盤打多了,這頭腦也越發(fā)靈活了!”
潘連翠笑道:“我聽你這話,可不像是什么好話啊!”
陸鈺欣聳了聳肩,笑著言道:“小翠,你別吃醋嘛,你的沙拉我都給你放在那里了,沒有誰的也得有你一份?。≡蹅儌z這關(guān)系,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
潘連翠端起另一個盤子里的水果沙拉,邊吃邊說道:“嗯,這還差不多!不過說實話,今天這個沙拉的味道可是比平常更加好吃??!看來林大哥來了,我還真能沾沾光。你以后得常來,聽到?jīng)]有?”林宏被她這番話給逗笑了,只好說道:“好,我以后一定常來。我讓你辦的事呢?怎么樣了?”
潘連翠吃了一口菠蘿,邊嚼邊說道:“軍師現(xiàn)在可是大忙人,每天日理萬機的,不過我已經(jīng)通知她了,她一旦有時間了,肯定會來找你的!”林宏點了點頭,言道:“小翠啊,你們這軍師到底叫什么名字???你見過她本人的長相沒?”
潘連翠想起了蘇韻茗囑咐自己的話,于是并不做直接回答,只是問道:“怎么?你還沒見過她的長相?你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這也太好笑了吧!那你怎么認識她的?”
林宏笑道:“你們的軍師來無影去無蹤,每次出現(xiàn)時都戴著面具,我從未見過她的長相。再者,冒昧地詢問人家名諱,豈不是太無禮了?”潘連翠點了點頭,言道:“我在平山盟的時候,其實也沒有見過軍師的容貌,而且我們一般都叫她軍師,也不稱呼她的名諱,所以她叫什么、長什么模樣,我也不太清楚!”林宏調(diào)侃她道:“看看,你還笑我,你不是一樣什么都不知道嗎?”潘連翠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然后言道:“那我也比你強,好歹我還是軍師的好姐妹呢,而且我還能聯(lián)系到軍師呢,你能嗎?”林宏笑道:“好,你厲害!”
潘連翠以極快的速度扒拉了兩口之后,便言道:“下面還有客人呢,你們倆聊,我先下去照顧一下生意!”林宏點頭道:“好,那你先去忙吧!”潘連翠走了出去,然后隨即帶上了房門。
其實林宏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潘連翠已經(jīng)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和林宏之間的那種差距。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妻子,而且身邊又不乏陸鈺欣這樣的優(yōu)秀女子,她潘連翠又有什么資格去討得林宏的歡心呢?與其愛而不得,不如默默陪伴,然后慢慢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想到這里,她的心境也變得開闊起來,對林宏的那份執(zhí)念便也漸漸放了下來。
到了晚上,潘陸二女準備了一大桌好菜來招待林宏。林宏不由得高興地言道:“可真是辛苦你們了,那我們就一起開動,爭取把這一桌好菜全都消化下去?!迸诉B翠笑道:“好,不過呢,林大哥你看,今夜可是個月圓之夜,在這樣的夜晚,光吃菜可顯得有點乏味了,怎么也得喝點酒來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嘛!”
林宏笑道:“你們這里還有酒嗎?”
潘連翠從一旁的小柜子里提了一壺酒出來,然后言道:“平常我跟鈺欣姐無聊的時候,也經(jīng)常拿點酒出來喝。今天你來了,倒是正好有口福了!”潘連翠給林宏和陸鈺欣各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給自己滿上。她端起酒杯,然后言道:“這第一杯酒,就慶祝一下咱們?nèi)齻€人能夠認識,為了這個,我就先干了!”她咕的一口就喝了下去,而且絲毫沒有不適的感覺。林宏不由得贊道:“小翠啊,你這酒量倒是不錯,不過還是要慢點喝,別喝醉了!”言罷,他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陸鈺欣在鎏淳藝館混跡多年,酒量自也不小,所以也是一飲而盡。
三人吃喝了一會兒之后,那夜空之中的明月也出現(xiàn)在了三人眼前,月光從遠處慢慢地散播過來,在陽臺上形成了一道朦朦朧朧的薄紗。這等美麗的景象,讓三人都感覺心神俱醉。潘連翠便言道:“鈺欣姐,你不是會彈琴嘛,能不能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才藝啊?”
陸鈺欣笑道:“好,你們想聽什么?”
一旁的林宏言道:“都可以的,你想彈什么就彈什么!”
陸鈺欣緩緩地走到了那古琴旁邊,她撥弄了幾下琴弦,一道清澈無比的音響便在這房間中形成。這音響還未成曲調(diào),便已經(jīng)顯得多情而又嫵媚,這使得林宏想起了《琵琶行》中的那句“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陸鈺欣的琴技,比起詩中的琵琶女來,似乎更為高妙。林宏聽得心馳神往,內(nèi)心也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輕松與靜謐。過了片刻之后,只聽得陸鈺欣唱道: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yīng)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fēng)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p> 林宏聽了之后,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凄惻,于是便言道:“鈺欣啊,蘇東坡這一生迭經(jīng)憂患,真算得上是看盡了世態(tài)炎涼。那一句‘雪飛炎海變清涼’,在我想來,是他看淡了這灼灼世間之后,所悟出的清涼之境。雖然我不知道嶺南好不好,但是我知道的是,像蘇東坡那樣的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會有他自己的一片精神家園,這也就是所謂的‘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了。今日你我三人在此聚首,但來日是否還能如今日一般清閑自在,卻也還是未知,但正是因為此時此刻我們能夠感到一種心安,所以這書院就成為了我們共同的家園。我林宏這輩子能夠有你們二位知己,真是我的榮幸!我們再來喝上一杯!”三人舉起酒杯,又各自喝了下去。陸鈺欣喝了酒后,心中暗道:或許能夠讓我在炎海之中變得清涼的,只有眼前的這位琢玉郎吧!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意,終究還是空歡喜一場。此心若無安處,何處方是吾鄉(xiāng)?而林宏則心中暗自想道:鈺欣對我的這份情意我焉能不懂?她自然是一位點酥娘,也自然有著清歌皓齒,可我又如何能夠做她的琢玉郎呢?
三人都喝得有點頭暈,便一起來到陽臺邊吹風(fēng)。陸鈺欣嘆道:“好像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靜謐而又爽朗的夜晚了。只可惜幾年前,洛陽城就不讓擺夜市了,否則的話,這時間去夜市里賞賞花燈,買點小玩意,豈不是快意得很?”林宏問道:“為什么洛陽城忽然就不讓擺夜市了?”陸鈺欣言道:“我大鄭國本就重農(nóng)抑商,對于商業(yè)向來比較抵觸,洛陽乃是京都之地,為體現(xiàn)皇權(quán)威嚴,自然是不能允許夜市的存在。而且皇帝擔心有人會借夜市的名義,在街上來回走動,從而造成京都地區(qū)治安的混亂。所以就在幾年前,夜市就被停掉了,老百姓們也就真的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p> 林宏冷笑道:“就因為皇帝的一個小小的擔心,洛陽城的老百姓們就失去了逛夜市的權(quán)利,這倒也真是霸道至極了!”
就在這時,只見不遠處的屋頂上有一道人影掠過,過了一會兒之后,那道人影便來到林宏三人所站立著的陽臺對面的那座屋頂之上。林宏一眼便看出那人是平山盟的軍師,便微笑著向她打了個招呼,她則是縱起輕功,從對面躍了過來,并且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這陽臺之上。
蘇韻茗笑著言道:“你們?nèi)四樁歼@么紅,是不是都喝酒了?”林宏笑道:“你來得正好,要不你也跟我們喝上幾杯?”蘇韻茗推辭道:“算了,我還有正事,就不陪你們喝了。我聽小翠說,你要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林宏言道:“快進來坐著說吧!”
林宏三人將蘇韻茗讓到屋中,四人圍著方桌坐下,林宏這才開口言道:“姑娘,是這樣,我想問問你,我哥哥葉楓靈和妍娟姐他們還好嗎?還有,茗兒姑娘怎么樣了?她回到洛陽來了嗎?”
蘇韻茗見他言語中間對自己甚為關(guān)切,心中自也是歡喜異常。于是她便答道:“你放心吧,葉大哥和妍娟姐一切都好,而且就在后天,他們二人就會完婚了。蘇姑娘現(xiàn)在也很好,她已經(jīng)回到洛陽了,而且就在戶部任職,你若是要找她也很方便。對了,孫小姐他們呢?你救出來了嗎?”
“放心,我已經(jīng)把他們?nèi)季瘸鰜砹?。眼下二皇子被調(diào)到臺州,皇帝和楚家人都以為我死在了川蜀,所以目前不會有人找他們的麻煩了。對了,今日我還碰上了張大哥,他希望我能夠幫他殺死楚開元,因此我想來問問你,你有沒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夠殺死楚開元?”
蘇韻茗言道:“楚開元是該殺了,眼下京城楚家一家獨大,是不利于我平山盟的發(fā)展的。另外,我們平山盟與楚開元之間的仇,也是時候該報了!眼下我有個計劃,但需要得到你們的幫助,只要按照這個計劃去實施,我保證楚開元一定會被干掉的!”
林宏一聽此言,便振奮地言道:“不知是什么計劃?”
蘇韻茗低聲說了幾句之后,林宏立時喜道:“妙計,真是妙計啊!那我們就立刻準備,分頭行事?!?p> 第二天一早,蘇韻茗來到兵部求見楚峰玄。楚峰玄見是蘇韻茗來了,心里雖然多少有些不悅,但禮數(shù)上自然還是極盡到位的,他只是淡淡地問道:“不知蘇侍郎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蘇韻茗躬身道:“啟稟尚書大人,陛下旨意,因為平山盟有可能會襲擊濟源,因此需要您即刻調(diào)派兵力,到濟源附近進行守衛(wèi),以全殲來犯的平山盟賊寇?!背逍c了點頭,言道:“我知道了,蘇侍郎費心了,若無其他要事,你就先下去吧!”蘇韻茗稍稍地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蘇韻茗走后,楚峰玄心道:我雖是兵部尚書,但這調(diào)兵遣將之事,畢竟還是要經(jīng)過陛下旨意。不如我現(xiàn)在進宮,請求陛下給我降一道旨意,讓我親自帶兵出征,順便也可以把王家暗通賊寇的事情告訴陛下,這樣一來,王家便會徹底被我逼入絕境。打定這個主意后,他便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去進宮面圣了。
見到鄭功軒后,楚峰玄言道:“陛下,龍虎軍中郎將吳將軍在前幾日搜查平山盟的兩處秘密聯(lián)絡(luò)點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被烈火焚燒后的殘存紙張。據(jù)臣分析,這些紙張上所寫的內(nèi)容共同傳達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王煒德一家與平山盟早有勾結(jié),而且平山盟想要出兵攻打洛陽。臣把這些紙張帶來了,您好好看一看!”
鄭功軒命何公公將紙張呈上,然后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他看過之后,拿著最后一張紙問道:“這衡山西巷29號,不是王府的所在位置嗎?你是在哪兒找到這張紙的?”楚峰玄言道:“啟稟陛下,這是在平山盟的第二個聯(lián)絡(luò)點中發(fā)現(xiàn)的。那是一間小茶館,這張紙就被扔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而且這張紙原本是沒有字的,是吳將軍經(jīng)過描畫之后,才顯現(xiàn)出了原來的字跡。很明顯,平山盟的人是想故意隱藏這個地址,所以才把原本寫有地址的紙張給撕掉了,只留下了一張留著字跡壓痕的紙??伤麄?nèi)f萬沒想到,這張紙竟然會被我們發(fā)現(xiàn)。所以,綜合上述情況,臣認為王煒德有著極大的嫌疑,縱使不能將他拘捕,也應(yīng)該讓他接受調(diào)查才是?!?p> 鄭功軒言道:“朕同意你的看法,你放手調(diào)查就是!”
楚峰玄又言道:“陛下,剛才蘇侍郎來找過微臣,說您讓她去告訴我出兵濟源,有這么一回事嗎?”鄭功軒點頭道:“沒錯,是我讓她去與你交接的。你帶上龍虎軍的全部人馬,于今天夜里出發(fā),務(wù)必以最快的速度向濟源縣進發(fā)。據(jù)朕分析,那紙張上所寫的攻打洛陽之事,不過是一個煙幕彈而已,平山盟的人應(yīng)該會在這幾日對濟源縣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襲擊,但光靠濟源縣的那點兵力是絕對不足以應(yīng)付平山盟的,你得帶上龍虎軍的三萬人馬速速趕去才是。至于王家的事,等你回來以后再弄不遲?!背逍淼溃骸笆?,那微臣便告退了!”
從宮中出來以后,楚峰玄便直接來到了龍虎軍的軍營之中。他將吳勇傳喚到將帳之中,然后對他言道:“軍情緊急,立刻擂鼓聚將!我們明日便需要出發(fā)前往濟源縣?!币魂嚬穆曋螅埢④姳妼㈩I(lǐng)都已經(jīng)被傳喚而來,葉楓靈雖然是鷹揚衛(wèi)中郎將,但由于明日即將成婚,故而不在被傳喚之列。楚峰玄言道:“眾將聽令,回到營地之后,命令眾將士整理行裝,我們今晚便出發(fā)前往濟源縣。到達前線之后,前路大軍協(xié)助濟源縣的守城官兵進行堅守;中路大軍在城外扎下營寨,準備抵擋前來進犯的賊寇;后路大軍埋伏在濟源縣城旁邊的鷹嘴山上,一旦敵人的大部隊到來,你們就立刻從山上沖殺下來,務(wù)必要把這伙賊寇給我一網(wǎng)打盡。諸位都明確任務(wù)了嗎?”
眾將言道:“明白!”
“那就都下去準備吧!”
眾將退下之后,楚營招卻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然后言道:“哥,這么大的任務(wù),你怎么不叫我?”
楚峰玄見四下里無人,這才言道:“你不是還受著傷嗎?身體還那么虛弱,怎么又跑出來了?”楚營招急道:“我哪有什么傷?。课覜]事,這一次出征,你一定要帶我一起去!”
楚峰玄看了他一眼,然后言道:“你是紅衣衛(wèi)的中郎將,又不屬于龍虎軍麾下,我怎么可能帶你去呢?再說了,你出征是為了什么?你是真的想要建功立業(yè),還是為了做給某個人看?二弟,醒醒吧!我不希望你活成這個樣子。你是活給你自己看的,又不是活給別人看的,何必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子,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呢?”
楚營招眼中含淚,但他的聲音卻異常堅定,只聽他說道:“哥,你若不帶我去,我現(xiàn)在就死在你面前!”楚峰玄見弟弟一定要與自己同去,只好無奈地言道:“好吧,你既然要去,那就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一切行動都要聽從指揮,服從命令,能做到嗎?”
楚營招點頭道:“放心,我能做到!”
“那你也去準備吧,我們今晚出發(fā)!”
楚營招的神色間這才露出了些許笑容,然后他便去做準備了。其實,他那日本來是要以獨孤想作為人質(zhì),讓蘇韻茗到天銀山去,好跟她把話說個明白。他用繩子把獨孤想吊在了天銀山山口的一棵大樹上,然后便等著蘇韻茗的到來??蓻]有想到的是,江海婆婆正好路過,她看到楚營招如此欺負一個弱小女子,心中大是恚怒,因而便一掌劈出,那股掌力便向一把利刃一樣,直接在楚營招的右胸處留下了一道極深的傷口,一道血痕頓時灑在地面之上。楚營招身受重傷,心生懼怕,便立刻逃之夭夭。江海婆婆又以掌力劈斷了吊著獨孤想的繩子,然后以掌力劈斷了綁縛著獨孤想的繩子。因為她要趕時間去對付東山六怪,所以她便將獨孤想挾在腰際,然后向前急速奔走而去。
楚營招回到府上,楚開元和楚峰玄見他受了重傷,馬上便叫郎中來給他救治。幸好楚營招功力深厚,再加上江海婆婆在出手之際還是留有余地的,因而楚營招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倒也沒有性命之虞。
后來的幾天里,他也沒有再去找蘇韻茗,但他每每想起蘇韻茗時,都會感覺到心口一陣一陣地發(fā)痛。他心中郁郁,這幾日的進食量也在顯著減少,這些狀況都讓楚開元和楚峰玄憂愁無比。因此,當楚營招到軍營來找楚峰玄時,楚峰玄才會那樣地憂慮擔心。當然,楚峰玄猜得也很對,楚營招確實是希望能夠在沙場立功之后,再來以一個勝利者的風(fēng)采來面見他所喜歡的那個人??墒撬@然不明白,喜歡不喜歡與勝利不勝利,有時候并沒有絕對的聯(lián)系。一個成功的人不一定就會得到他人的喜歡,一個失敗的人也不一定就得不到他人的喜歡。喜歡不喜歡,或許只在相遇的那一瞬間,便被上天所決定了。
于是,當天夜里,楚氏兄弟告別了父親楚開元,然后帶領(lǐng)龍虎軍三萬主力,向著濟源縣城的方向而去。臨走之前,楚開元對楚峰玄言道:“峰玄啊,最近招兒的情緒不穩(wěn),你要多注意、多關(guān)心一些。他這樣出去走走也是好事,每天悶在家里也只剩下胡思亂想了。實在不行的話,我就腆上我這張老臉,再到陛下那里去求一次婚,為了招兒,我也只能做這么多了!”
楚峰玄言道:“爹,您的良苦用心,我想二弟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您和娘在家里,也要多多保重!”楚開元點了點頭,言道:“去吧,早些回來!”
濟源縣城距離洛陽大約有一百四十多里,按照龍虎軍的行軍速度,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就肯定能夠到達濟源縣城城下。楚氏兄弟正帶著部隊向前正常行軍之時,突然,一名斥候兵從遠處騎馬而來,楚峰玄將他叫住,然后問道:“你是何人?前面出了什么事?”那斥候兵立刻回話道:啟稟將軍,就在一個時辰前,一伙訓(xùn)練有素的山匪對濟源縣城發(fā)起了猛烈攻擊。我們只看見城下黑壓壓一片人,肯定是一支近千人的隊伍,還請將軍能夠速速帶兵前去營救濟源縣城。
楚峰玄點頭道:“好,前軍加快速度,中軍后軍在后面緊跟,隨我立刻前往濟源縣城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