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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里尋她千百度之農(nóng)婦篇

46.入家

  時鑫算是個有見識的,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是不能離開的,哪怕是病死累死在任上,也得堅守著不能離開縣城半步。自家長子讀書不錯,已經(jīng)中了秀才,等過了幾年下場中了舉,依舊能延續(xù)家族的輝煌,就算是自己這回沒能躲過去,可有朝廷的撫恤,留下的孤兒寡母也還能過富貴日子。他也算是做了充分的打算,讓衙役硬壓著大夫開了預(yù)防的治病的幾種藥方,幾乎買空了藥鋪防疫治疫的藥材,裝了一大車跟著自家馬車上了路。想著萬一路上孩子生了病,還可以及時吃藥。

  他想的周全,快船快馬地送孩子回來也算及時,所以一路上累則累矣,一家子倒也安然無恙地回了老家。時家老太爺老太太一看孫兒孫女全都無事,心里一塊大石放了一半,只等著自家二兒子能熬過此劫。若是辦差得力,沒準兒還能得到上級嘉獎,小小地升上一級也說不定。

  一家子狠狠地睡了兩天,把路上苦熬積攢下的勞累消了,孫子孫女們精氣神也養(yǎng)回來了,見老家山清水秀,也有心思出來放個風了,誰知道一個下人突然就倒下了。

  這個下人還是個貼身伺候大公子的,這下子時家慌了神,那病來的氣勢洶洶,一碗藥還沒熬好,人就沒了。

  接下來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發(fā)病,任時家請了周圍所有的大夫上門,也沒耽誤家里人口一個一個地死去。最要命的是,除了下人,還有主人也開始生病了。最先鬧出來的,反而不是二房的孩子,而是三房某個庶女。那個庶女年齡小,身子弱,不過就是接了二伯母給帶回來的禮物,就這么一命嗚呼。

  時家村的人也未能幸免,等官府知道了消息,整個村子倒有小半生了病。官府大驚,把縣里所有的大夫都抓到一處想主意。一大屋子大夫之乎者也地掉了半天書袋,藥方開了好幾個,只能讓人多茍延殘喘幾日,別的效果一律全無。

  縣太爺這才破釜沉舟,當機立斷下令封村。離時家村不遠的五里莊也派了大夫進去,整日熬了濃濃的藥汁給人喝,鎮(zhèn)子上和驛站里更是如此。萬幸五里莊和鎮(zhèn)上迄今為止沒有人發(fā)病,這才讓大家稍稍安心。還有不少人開始念叨縣太爺?shù)暮?,要是封村晚了,時疫傳開,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高媛手腳冰涼地聽張頭事無巨細地描繪了一番來龍去脈,雙腿酸軟,雙手無力,只好靠墻蹲在地下,把伐北圈在懷里,半響無語。

  張頭嘆氣:“萬幸你帶著孩兒去了府城,后半輩子還有個依靠,真是福大命大??纯磿r家,那么一大家子人,說沒也就沒了?!?p>  高媛眼中酸澀,淚水滾滾而下,張著嘴大口喘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頭知道她心中劇痛,繼續(xù)安慰道:“好在你一直不在村里,只要不回去,也無人知道。趁著天還亮著,趕緊找個地方歇了吧。我這個驛站你可別進,里頭有辦差的縣太爺在呢,別讓人看到你了。”

  高媛昏昏沉沉地道了謝,使出渾身力氣站起來,張頭見她無力,好心地攙了她一把,見她站穩(wěn)了,趕緊撒開手去。見伐北一介懵懂小兒呆傻站立,不覺又嘆了一口氣,想著幫人幫到底,便低聲道:“鎮(zhèn)子上你都熟,對面老劉家的客棧還有空屋子,我看你也累得不行了,先在那里住幾天緩緩,這就回府城去吧。不是給貴人做廚娘去了嗎?也算是有個落腳地了。”

  高媛牽著伐北,嘴唇顫抖著沖張頭道:“張爺,謝過你了?!?p>  張頭嘆著氣揮手:“去吧,去吧,以后莫回來了,好好過你的日子去。”

  高媛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強撐著到了對面老劉家開的客棧,要了一間屋子,帶著伐北進去緊閉房門,用最后的力氣進入空間,立刻昏睡過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已經(jīng)到了什么時辰,只見光線昏黃,外頭應(yīng)該正是夜晚。

  頭腦已經(jīng)清醒,身體卻還疲累不堪。身邊是昏睡的伐北,呼吸平穩(wěn),臉色紅潤,看來時間過去并沒有多久。她躺在床上,無神地看向昏暗的天空。空間里的天空是沒有星星的,和上輩子的玻璃空調(diào)房一樣單調(diào)無比。

  一行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流到了耳朵里,她伸手擦掉,坐了起來。盡管公婆有許多毛病,對她也不是完全的真心,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世間。

  不,不對,高媛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村子還在被官兵封著,說明里面還有活著的人。她的家在村邊上,后院就連著山,沒準兒公婆見勢不妙,直接從后院離開也說不定。

  她猛地站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沒有親眼見過,怎么就能斷定公婆已經(jīng)去世了呢?還有小二,那個被她偷偷喂過多少次食物的孩子,他還不到三周歲。也許公婆正帶著他在山林里穿行,饑腸轆轆、筋疲力盡,盼著官兵趕緊離開,盼著有人去解救他們。

  她必須去一趟,不親眼看到,她不甘心。

  她立刻出了空間,屋子里一團漆黑,外面一片死寂,正是深夜。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伐北放出來,就讓他在空間里待著吧。這里離時家村不過八里地,很快就能到了。

  幾日疲累突然一掃而光,她盡可能輕地打開房門,外面的飯?zhí)弥挥幸粋€小伙計正趴在柜臺后面呼呼大睡。大門緊閉,她輕輕地拉開門栓,探頭出去,街對面的驛站門口掛著一盞紙燈籠,只照亮了周圍一點點地方。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正是三更時分。她閃身出了門,又輕輕地將門掩上,借著驛站門口那盞燈籠提供的微弱光線,快速穿過街道,來到那條熟悉的土路上。

  天空繁星點點,仗著路熟,她摸黑前進,走了許久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一彎月牙出現(xiàn)在東方的天空,給她提供了可憐的光線,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通往五里莊的岔路口沒有人,這讓她慶幸不已,可是遠遠的,她就看到了自己村口的火把。那火把還在不斷地有規(guī)律地左右移動,是被人擎在手里的。再靠近些,終于看清了路中間的路障,值夜的人也不止一個,很顯然是繞不過去的。

  高媛有辦法,她往回走,沿著記憶來到一處陡峭的山坡前。這個地方離村口甚遠,就算是有些動靜,也不會傳到那邊去。她從空間里拿出拴著樹杈的繩子來,找到了那塊巨石,把繩子扔出去,僥幸一次成功,一手緊握著繩子,一手扒拉著找到凸起的石塊抓緊了,腳下使足了勁,四肢并用地借著繩子的力道爬上了山坡。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夏日草木繁盛,到處都是可以借力的地方,她爬山又是慣了的,心急之下,竟然花了和白天差不多的時間,就來到了自家后院的山坡。

  山林里傳來貓頭鷹的叫聲,讓深夜里死寂一片的山村多了一點聲音。高媛不相信什么貓頭鷹的叫聲不吉利的說法,卻頭一回覺得它的叫聲如此瘆人。

  她慢慢地沿著山坡下到自家后院,擔心自己鬧出的動靜會讓村里的狗聽見。自家離村口的路障不是很遠,若是讓那些官兵發(fā)覺,她是能進入空間躲避的,可打草驚蛇,下次再進來就不容易了。

  高媛繞到公婆門前,試著推了推,門吱喲一聲開了。她嚇了一跳,急忙停下動作,豎著耳朵聽著院門外的動靜。過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這才松了一口氣。不敢把門推得更大,側(cè)著身子擠了進去。

  她在灶臺的格子上摸到了火石,從空間里摸出油燈來點燃了,接著油燈的光打量堂屋,想看看有沒有人活動的痕跡。若是公婆已經(jīng)帶著小二離開,桌子上應(yīng)該落滿了灰才是。她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了澀澀的感覺,心頭一喜,他們果然已經(jīng)離開了嗎?

  掀開門簾,她往內(nèi)室的炕上看去,若是公婆連被褥都帶走了,就說明他們是做足了準備走的,她也能大約判斷出他們會到什么地方去,附近山林里有幾處山洞,大不了她一個一個找就是了。

  炕上是黑乎乎的一團,高媛疑惑地把油燈往前舉了舉,看到了一雙眼睛。她嚇了一跳,卻見那雙眼睛更加閃亮,借著油燈的微光,認出了眼睛的主人,是柴婆。

  他們竟然在家!

  高媛急忙把油燈放在桌子上,輕輕喊了一聲娘。

  柴婆嘴唇翕動著,一雙眼睛閃出無盡光芒來,舉起手來:“老大,老大家的?!?p>  高媛伸出手去握她的手,柴婆卻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把手摔落在炕上:“小,小二?!?p>  高媛這才發(fā)現(xiàn),柴婆的聲音不對,精神更是不對。她看向炕上,柴公蜷著身子側(cè)臥向里躺著,一動也不動,根本就沒有被她驚醒。小二卻不在炕上,高媛心里一驚,問道:“娘,小二在哪里?”

  柴婆聲音極其微弱,幾乎不可聞,高媛把頭伸過去,才聽到她說的話,立刻沖出屋門,進入自己的房間,小二干瘦的小身子,正躺在自己的炕上。

  她伸手去摸,手下是燙人的溫度,小二正發(fā)著高燒。她把小二抱在懷里,又奔回正屋。柴婆一見她抱著小二回來,嘴角扯出一抹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高媛心中大震,小聲喊道:“娘,娘。”

  柴婆一絲動靜也無,高媛顫抖著把手伸到她的鼻端,絲毫感覺不到她的呼吸,竟是已經(jīng)去世了。

  心下大慟,高媛忍不住喊:“爹,爹你快醒醒,娘沒了,娘沒了?!?p>  柴公還是沒有動靜。

  高媛喊了幾聲,猛地醒過神來,不敢相信地伸手去試探,柴公的身子早已冰涼了。

  竟是老兩口發(fā)現(xiàn)自己生了病之后,怕傳給孩子,直接把孩子與自己隔離。可老天爺根本沒有可憐他們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小二在另外一間屋子的炕上,也已經(jīng)因高燒而昏迷了。

  高媛無聲痛哭,抱著小二跪下,給去世的公婆磕了三個頭。死命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將小二收進空間,拿衣袖擦了淚水,從后院上了山。

  她不能哭,不能拖,小二命在旦夕,她要想法子救他。怎么辦?怎么辦?對了,藥,驛站有藥!

  高媛記得張頭說過,他們這些天一直在喝預(yù)防的湯藥。小二雖然已經(jīng)發(fā)病,可那些湯藥,總是能有些作用。她不能在鎮(zhèn)上找大夫,否則會讓人看出小二的病情,只要能讓小二堅持幾天,到了府城,就可以找府城的大夫看病了。

  對了,小二得的是傳染病,得把他的衣物燒掉,還要把他和伐北隔離。他現(xiàn)在發(fā)著高燒,得趕緊降溫。高媛強逼著自己鎮(zhèn)靜下來,到了山谷的溪流旁邊,這才將小二從空間帶出來,先把他身上穿的衣物盡數(shù)脫了,直接燒掉。再從空間里挪出一床被子來平鋪在地上,把小二放上去,先拿被子蓋了一半身子,再從溪流里浸濕了布巾,一遍一遍地擦拭著他滾燙的身體。

  至于自己會不會被傳染,竟是一點兒也顧不得了。她畢竟是大人,抵抗力強,根據(jù)張頭的描述,這場時疫應(yīng)該有不短的潛伏期,大不了等到了府城,自己和伐北也跟著吃藥就是。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二的體溫才算是略略降了下來。天色微微泛白,她恍悟,自己須得趕緊離開了。

  把小二放在空間里,和伐北遠遠的隔著一個大對角,盡人事聽天命,她能做的隔離措施,也只有這些了。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她換下燒掉,在溪流邊洗干凈了手臉,趁著黎明前的黑暗,她翻山越嶺,再次來到村外的土路上。還好,天還沒亮,她還來得及離開。

  等到了鎮(zhèn)子上,天才有了些亮色。她穿過飯?zhí)茫M入自己的房間,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喝下,借以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小二一直昏迷不醒,她不知道他已經(jīng)發(fā)病幾日,更不知道他能不能熬過去,可也無法做到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既然鎮(zhèn)子上的人老喝湯藥,這個客棧里應(yīng)該也提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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