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韃子
郭婆子怎么也沒有想到,不過就是扣了一個砍柴的雜役兩百文錢,就被抹了管事一職。更郁悶的是新管事是她的冤家對頭,而最郁悶的是她還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兒。
然而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生活永遠會在你認為很悲催的時候,無情的告訴你其實還有更悲催的事情。
高媛說到做到,到了第二天沒來送柴。眼看著柴房里的柴只夠兩頓飯的了,新上任的管事云嫂子來找郭婆子了。
“我說郭婆子,你也別裝傻充愣,柴房里的柴可是不夠了。要么你去把欠人家的補齊了,好好地哄著人家接著干;要么你明日早飯前給我弄夠五天的干柴來。兩條道你自己選,我也不管你跟人家有什么恩怨情仇,我只要這廚房里一切事由都順順利利的?!?p> 說完了,也不等她回話,仰著頭就走了。
郭婆子氣得差一點兒沒背過氣去,云嫂子極狠,給她安排了個劈柴的活兒,連廚房門都不讓她進不說,還要和高媛直接配合,把她憋悶得不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郭婆子千般萬般的不情愿,可也知道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個了斷??伤龑嵲谑抢幌履榿恚迷谶€有幾個平日交好的,倒也求了人去找高媛,偷偷地補上錢不說,還說了些好話。
至于背后的目的,那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了。
秋天可是說話就到了,而北關(guān)城的秋天,也就是一個多月,然后就是大雪紛飛的冬天了。到時候有她好看。
高媛倒也不拿喬,也不多收一文,只拿了自己該拿的兩個大錢,把來人送的幾樣點心都推了回去。
“王嫂子,我這個人不爭不搶,不惹事兒,卻也不怕事兒。誰當這個管事的,跟我沒關(guān)系。我只管砍我的柴,掙我該得的錢。誰劈柴跟我也沒關(guān)系,原本的柴什么樣,以后還是什么樣,你們只管放心就是。”
王嫂子倒因此高看她一眼,回去勸了郭婆子幾句:“我看她也是個與世無爭的,怕也是被惹急了,這才跟你嚷嚷的?!?p> 郭婆子嘆了口氣:“我這幾天都成了過街老鼠了,也就是你還念著以往的情誼,還來幫幫我。我是看透了,墻倒眾人推,踩低捧高的,個個都是能手。咱們從府里出來的老人啊,在這北關(guān)的日子不好過。你也得小心在意些,別跟我似的,著了別人的道?!?p> 王嫂子客氣了幾句,離開了。走出去不遠卻不屑地撇撇嘴,這是還想著翻身呢,這么簡單的局勢都看不破,活該被擼下去。夫人是不喜歡府里的老人嗎?她是不喜歡人不跟她一條心。郭婆子仗著娘老子的面子橫行霸道慣了,她王家的可是個識時務(wù)的,誰也不得罪,干好自己的差事就成了。府里這么多下人,夫人還個個都記在心上不成?
高媛既然拿回了自己的月錢,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自然是早早地起床去了廚房,果然是沒人在,她把柴房堆滿,回去又睡了個回籠覺,這才掐著點去了廚房吃飯。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云嫂子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對廚房的差事就重新做了調(diào)整,只是在安排砍柴這個差事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高媛這個武力值爆表的還愿不愿意接著干。
高媛主動地提出自己接著砍柴,讓云嫂子放下了一顆心。天馬上就冷了,出城砍柴的危險性越來越高,除了高媛這個老手,還真沒有人愿意去。
高媛不是不知道韃子的襲邊規(guī)律,她比別人還多想了些。按照大夏的慣例,秋天是擄掠的好時節(jié),草原上正是羊肥牛壯的時候??扇思翼^子也不傻,難道不會利用你出兵的時候來個迂回,搗了你的老窩嗎?
所以啊,秋天應(yīng)該也不是個安全的季節(jié),而且應(yīng)該還是探子活躍的季節(jié)。
她猜的一點兒都沒錯,就在過了中元節(jié)沒幾天,她就發(fā)現(xiàn)街上的人明顯多了起來。跟賣肉包子的攤主一打聽,敢情是來了許多內(nèi)地的客商,來收購毛皮牛羊來了。
大夏朝對于耕牛是嚴禁宰殺的,要想殺牛,必須要請官府的人驗看之后,確定是老牛病牛才行,所以要想吃到鮮嫩的牛肉,就得另辟蹊徑。其中最主要的嫩牛肉來源,就是從韃子那里搶來的。
草原上的牛大都散養(yǎng),是韃子們的重要食物來源之一。韃子們也不怎么耕種,也不會訓牛,等大夏的官兵們把牛搶來,不是傷了沒法子治(有法子治也不想治),就是大了不好訓,干脆一律殺了吃肉。
北關(guān)城的官府是做慣了的,到時候往牛身上蓋個戳,隨便趕到哪里都能殺,多方便!那些客商們就是為了這個,所以就每年的秋天到北關(guān)來等著,等到了初冬收起了毛皮牛羊,一路往南走,越往南越暖和,回到京城的時候連年都沒過呢,正好趕上大家備年貨。多合適!
客商們湊在一起,回憶榷場開通時的幸福生活,感嘆著如今做生意的不易,交流著或真或假的各種明道暗道的消息,每天光茶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壺去。
高媛從中順便發(fā)了筆小財,把自己空間里種的那一畝花生留了種,剩下的全都炒熟了,先送到酒樓里試試水,沒想到居然還頗受歡迎。這種東西她有不少,打著花生還沒有傳到北關(guān)來的時間差,比南方就是略貴些也不愁沒有買主,到最后也有幾十兩銀子入賬。
酒樓掌柜盯著她囑咐,可千萬別忘記及時聯(lián)系那位神秘的供貨商,秋天已經(jīng)到了,冬天可就不遠啦。
這件事情自然是不會忘的,還指望它發(fā)財呢。
高媛越盤算越開心,越開心越覺得日子有盼頭,過日子的熱情高漲。趁著秋天落葉多天天往城外跑,好收集落葉積肥。到最后空間里的漚肥池都讓她堆滿了,她就干脆全都堆積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里,灑了水敷了土,把小院的地面都給抬高了一尺。
柴文道擔憂地問:“嫂娘,會不會很臭?”
高媛哈哈大笑:“放心吧,一點兒都不臭?!币娝€是不太放心的樣子,便又補充了幾句:“我在家里堆的,都是松針。不但不臭,還有松香味呢。”
柴文道還是很擔心,每回經(jīng)過院子的時候都要使勁聞一聞,松香味沒聞到,不過也的確沒有臭味,這才不使勁抽鼻子了。
不過這個舉措給了高媛靈感,她干脆在密林里也積起了肥??臻g的耕地需要大量的肥料,尤其是種菜,需要的肥料更多??臻g里面積有限,外頭可是隨便她折騰的。
于是整個秋天,高媛都忙著在密林里挖坑,密密麻麻地挖了不少。每個坑都有五六尺的直徑,深卻不過三尺,太深了不好挖不說,再往深處挖,土的質(zhì)量就下降了。那些淺層的,可都是腐殖土,正是最合適的種菜土壤。
之所以挖這么多,完全是因為她第一次這么干,搞不清楚在北關(guān)這樣的氣候條件下,到底需要多久才能把落葉變成肥料。干脆就按照腌香椿芽咸菜的方法,做個對比試驗。
除了把坑都挖成了圓形不說,她還惡趣味地把坑挖成了幾何排列的,就跟天壇公園里的圜丘似的,最里頭一個,第二圈本來打算挖九個,結(jié)果沒算好,只挖成了六個。如此一圈一圈地挖出去,還得避開周圍的樹木,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挖了多少個坑出來。
得虧密林里落葉多,要不然都不夠她填坑的。
等第一場雪下來,高媛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嗯,大雪是最好的掩護,這么一來吧,她自己挖的坑,自己都找不到準確位置了。管它呢,反正也摔不死人,頂多人走上去覺得軟綿綿的不好走罷了。
呃,這個冬天,她還是換個地方伐樹吧,挖坑把自己坑了的話,那也太悲催了些。不過為了自己到明年還能找到位置,她還是在周圍的樹干上做了幾個記號,全都刻成箭頭形狀,箭頭指向最中間的坑,周圍全都刻了一圈,成功地把自己的巨大漚肥池群圈了起來。
做完了這一切,她拍拍手,瀟灑地轉(zhuǎn)移陣地,伐樹去也。
今年的雪下得早,剛到八月底就下了雪,想想晉中府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穿著厚布衣呢,這里的人就得穿上薄棉襖了,這里的冬天,來的可真夠早的。
還是趁著天氣不那么苦寒,多砍些柴存著吧,要不然到時候怕是連手都伸不出來。高媛從空間里掏出一個水囊來,里面灌的可不是水,而是濃濃的羊湯。
前些天大夏的軍隊回來了一批,其中就有范俊豐,帶回來大量的牛羊。這些牛羊大多數(shù)都歸了武官自己,除了留著自家吃的送的,其余的全都賣給了客商,據(jù)說賺了不少錢。主人家賺了錢,他們這些下人也沾光。最近外院廚房里幾乎天天都能提供羊湯,全都是羊頭啊、羊蹄子啊、羊內(nèi)臟啊這些下腳料煮的,羊肉是主人家吃的,只有羊雜才是下人們得以享用的。
即便如此,下人們也很開心,高媛就不止一次地順羊雜湯進空間,每天都至少弄好幾碗,回去重新煮開了給倆孩子吃,把倆孩子吃的滿嘴都是油。
就為了順這些湯湯水水,她都特地又去買了幾個菜壇子,洗涮干凈了一字排開,裝水的裝水,盛湯的盛湯,可豐盛了。
她每回順的不多,可架不住她一天三頓地順。別人見她喝了一碗湯再去盛第二碗也不以為意,能吃的人,一頓能喝三四碗呢。
其實她這也不應(yīng)該算順吧?頂多算是把自己那份兒省下來給孩子,沒毛病。
自從云嫂子當了管事之后,對她倒是客氣。高媛這人呢,吃軟不吃硬,見人家對她客氣,她也就對人家客氣。她又有過持斧嚇人的黑歷史,一時之間倒也能和大家保持著其樂融融的良好人際關(guān)系。
她就覺得吧,這么好的日子,需得好好珍惜。能夠表示她是珍惜生活的方式,也就是努力工作了。
然后,在她又一次趕著馬車到密林砍柴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今天密林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到底哪里不對,她也感覺不出來,反正就是不對,就好像那個神秘的女人第六感似的,明明風平浪靜,就是覺得下一刻會洪浪滔天。
密林邊緣仍舊是其他官員家砍柴的下人,那些下人早就習慣了這個孤身婦人獨自進密林砍柴,也有人看出她砍柴是投機取巧的,念在她一個婦人不易,都不跟她計較。而且高媛也不是完全攔腰鋸斷,到了夏天的時候,她還是會把自己的半拉子工程給收個尾的。不過還是用鋸,密林里多了不少樹墩子,都是這婦人的杰作。
樹墩子就樹墩子吧,好歹還能歇個腳呢。
不過現(xiàn)在是初冬,地面又恢復(fù)了冰冷刺骨的感覺,高媛又開始攔腰鋸樹的模式了。冬天燒的柴還多,按照她這個速度鋸下去,今年冬天,密林里又會多不少沒頭的樹了。
沒頭的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藏不了人。高媛可是只鋸那些好鋸的樹,大多不很粗,免得弄斷了鋸條的。
于是,在心頭的異樣感越來越濃的時候,高媛終于找到了這種異樣感的來源,某棵沒頭樹干之后,好像多了一個人。
高媛立刻把斧頭拿到手里,把馬車收進空間,到時候她一個人再進入空間就比較迅捷了。
不對啊,按說她也弄出來一些動靜啊,怎么前面那人還沒動靜呢?哎呦媽呀,不會是死人吧?
她就小心翼翼地小步走上去,走一步停三步,還不斷地打量著四周,生怕萬一哪個方向一根冷箭射過來,自己就是有空間也白搭。
那人離得并不遠,高媛再小心再磨蹭,也有靠近的時候。越走近,高媛就越覺得不對,這人好像有些矮啊。
嗯,不是矮,是坐在地上的。
高媛的心放下了一半,都這么長時間了,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肯定是個至少失去一半攻擊力的。
饒是如此,她還是饒了一個大圈,離人家至少十米之外從側(cè)面繞了過去,當然一直沒有忘記觀察四周。
自己這條小命,還是自己珍惜比較好,她還有倆孩子要養(yǎng)呢,可不能交代在這里。
終于繞到了這人的正面,果然是閉著眼睛的。
腳底下的感覺軟綿綿的,好像地面并不結(jié)實。高媛疑惑地低頭再抬頭,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就是自己挖的坑群。
好吧,反正都是填了落葉和土的,不是陷阱,沒事兒。
再走近些,看清楚了那人的臉,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黑里透紅的臉龐,高高的顴骨都證明了此人的身份。
高媛大驚: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