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安穩(wěn)
柴文道算無遺策，也不知道哪個環(huán)節(jié)露了口風(fēng)，接下來的幾天，高媛不得不應(yīng)付各家的訂單，每日趕著馬車四處送貨。春桃成了專職的中介，每天都要往她那兒跑，高媛見總有碰不上的時候，就干脆讓她寫張條子塞到門縫里，等她回來了，按照條子上所寫的上門送貨。
每次她都帶著倆孩子，正是過年人多的時候，柴文道一個小孩兒，誰都對他不設(shè)防，見他小孩兒說大人話，還挺喜歡逗他。幾天十幾家走下來，柴文道居然發(fā)現(xiàn)了很多北關(guān)城武官們的一些情況，他也不跟高媛說，只在自己心里默默地記著，回家就拿紙列出各人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來，沒事兒就細(xì)細(xì)地看，細(xì)細(xì)地琢磨。
高媛不管他，反正自己也看不懂，就讓這小孩兒自己琢磨去好了。
最快樂的是伐北，他還記得自己漂亮的壓歲錢被親娘收走的教訓(xùn)，卻不知銀錢可以買東西，便覺得那東西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還不如塊點心好，總是能吃到嘴里的。因此這些天他跟著娘跑來跑去，若是得了賞錢，便老老實實上交；若是得了點心，便美滋滋地吃掉。柴文道叮囑了他兩次，從此便知道有了好吃的，先把最大的那一塊留給娘，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高媛還想按著現(xiàn)代人疼孩子的方式，將點心留著給伐北，卻被柴文道阻止了，說這樣不利于培養(yǎng)他的孝道，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和這個時代還是有很多格格不入的地方的。
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就讓這個大孩子說了算吧。
高媛就放心地把伐北的教育教給了生理年齡只比他大一歲多的柴文道身上，自己按部就班地出城去砍柴和收集肥土。外院廚房也不多留，放了柴、拿了一天的主食便走。云嫂子應(yīng)吳媽媽的命令，詢問了她一番關(guān)于工作的安排，見她依然喜歡砍柴這件誰都不樂意的差事，心中大定。見她雖然和許多達官貴人牽上了線，依舊不爭不搶，對自己這個管事還算恭敬，便格外地對她高看一眼。見她每天不過拿幾個饅頭，偶爾還把剩余的好食材給她一些。
大康十三年，對于高媛一家來說，是個再安穩(wěn)不過的年份。工作穩(wěn)定、客戶穩(wěn)定，就連老天爺都來幫忙，整個一年都風(fēng)調(diào)雨順。韃子也沒怎么來搗亂，只有幾小股敵人還沒到北關(guān)城外，就被大夏的軍隊給打了回去。
高媛數(shù)了數(shù)，這一年最大的事情，居然是陸夫人在春天的時候生下了次子陽哥兒。嗯，還有初冬的時候，范俊豐升了副千戶。手底下的人從一百多個，變成了五百多個。
有了城外密林的漚肥池，高媛的蔬菜種植有了肥料的保證，又有了上一年的經(jīng)驗，從初冬開始，就能源源不斷地提供給各大客戶各種新鮮蔬菜瓜果了。只是這樣一來，客運來酒樓的供應(yīng)量就不足了，高媛只能把每日官員們剩下的菜果給它。宋掌柜因此長吁短嘆了許多日子，就知道那些當(dāng)官兒的知道了這個路子之后，奪了自家的生意。好在高媛仗義，只要有剩余，就盡數(shù)給客運來酒樓送來，其余的酒樓再要也不給。如今不同往日，北關(guān)城又是武官說了算的，有指揮使大人這個大客戶做靠山，倒也沒有遇到如晉中府時的麻煩。
鮮花種植在柴文道的建議下，也有了新的訣竅。春天的時候，高媛在不同的地方分期分批地買了上百個大大小小的花盆，把空間里的花卉全都移植進去放在外面。等到秋冬季節(jié)花葉凋零，就把那些花放到屋里。她還為此專門去買了幾個架子，要不然還真放不下那么多花盆。琢磨著時令，分批收進空間里去，果然在年下都開了花。就連一直未能成功的海棠和芍藥，都開得極絢爛。
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幾缸荷花。這是她特意去范府后花園里采集的蓮子，在石頭上把外皮磨了個小小的洞，泡在水里，幾天就發(fā)了芽。等長出兩片浮葉來之后，移栽到缸里，精心呵護了幾個月，終于長出幾缸亭亭玉立的荷花來。
全北關(guān)城的官宦人家都知道，范府里有一個砍柴的柴娘子，手眼通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入了一個神秘貴人的眼，不但能提供新鮮菜果，還能弄來水靈靈的鮮花來。文官要比武官更附庸風(fēng)雅，武官們頂多就是拿兩盆花點綴一下屋子，大過年的看了喜慶。文官卻是一年到頭，都要在案頭供著花兒的。
所以到了年底，高媛別看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可也架不住多了文官系統(tǒng)的很多客戶，竟也出現(xiàn)了供不應(yīng)求的局面。幸虧有個柴文道在其中籌劃，這才沒有出現(xiàn)沒貨可供的局面。
高媛再次感嘆起空間的不足來，還是太小啊，要是再大些就好了。
她現(xiàn)在就算是在空間里，都得需要花架了，要不然根本擺不下那么多花。就連自己的活動區(qū)域，也被她壓縮了再壓縮。至于占地方的柴火，全都被她移到外面的院子里去了。
上回空間擴大，是因為她教訓(xùn)了一個潑皮，難道她還要去找個潑皮來教訓(xùn)一番不成？上哪兒找去?。克壳霸诒标P(guān)城的上層社會，也算是有一點小名聲的，哪個不長眼的，會找她的麻煩？
樹大招風(fēng)，高媛不止一次地感覺自己后面有人跟蹤，卻從未對自己有所行動，時間長了就明白了，這是心有不甘的一些人，想通過自己跟那個神秘的貴人牽上線呢。
高媛好笑，跟吧，就是跟上一輩子，你們也找不到。
她甚至盼著人家來找她的麻煩，這樣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手了嗎？她急需要擴大空間的種植面積。
好在這個時空有了銀票，那東西不占地方，要不然她連放銀子的地方都沒有了。
跟蹤的人越來越少，到后來終于沒了影子，想來是看到?jīng)]有結(jié)果放棄了。高媛很感謝柴文道起初的未雨綢繆，要不是他想到了一個神秘貴人的主意，又在路線上大做文章，還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事情。
在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的時候，高媛回家告訴了柴文道，特意問了他們倆在家是否安全的問題。
柴文道笑瞇瞇地道：“嫂娘放心，咱們有整個范家護著呢?！?p> 安穩(wěn)的日子過得特別快，等到了大康十四年的夏天，皇帝駕崩、新皇繼位的消息傳到北關(guān)城時，高媛愣了愣，下意識地就往柴文道看去，這么大的事情，沒出什么變故吧？
柴文道小聲地對高媛道：“嫂娘，您得把身上的紅衣服換下來，咱們得服喪?！?p> “啊？哦。”高媛想起來了，好像皇帝死了，老百姓的確是要服喪的，不過好像這里頭也有些講究吧？
柴文道給她解惑：“天子以日代月，服喪二十七天就成了。官員們按照職位高低，分別服不同日子的喪，官越高，日子越長。這里頭分類雜得很，我就不跟嫂娘細(xì)說了。咱們這是邊關(guān)，離京城遠(yuǎn)。消息傳到咱們這兒，服喪的日子早就過去了。不過為了表示一下，聽到消息之后，像咱們這樣的老百姓，還是要顧忌一些的。有那么十天半個月的不穿紅就是了。”
那就好，高媛痛快地?fù)Q了衣服，反正她的紅色衣服也不多，偶爾才穿一穿，什么都不耽誤。她只關(guān)心年下的生意：“那這個官員們服喪，到年根底下能完事兒不？”
柴文道點頭；“能，不耽誤咱們的生意。而且為了表示對新皇帝的擁護，還得大辦宴席呢?！?p> 高媛很開心：“這個好，這個好。那我今年多弄些花來種，去年那個荷花賣的好，今年我要多種些?！?p> “可惜北關(guān)太冷，養(yǎng)不了蘭草。要不然把蘭草賣給那些文人，更能掙錢。有的蘭草，一盆能賣上幾千兩銀子呢?！辈裎牡肋z憾地道。
“真的啊？”高媛驚訝地問：“那，文道，你認(rèn)識那貴死人的蘭草長什么樣不？”
柴文道點頭：“自然是認(rèn)得的，不過蘭草只在南方長，就是認(rèn)得也沒法子啊。”
“哎呀，現(xiàn)在沒法子，不等于以后沒法子。到時候咱們記著，有機會就多弄些稀罕的來，不就能掙錢了？”
高媛興致勃勃地找來自己用針線縫的小本：“我得記上，等以后咱們有機會去南方的時候啊，須找些蘭草來種著?！?p> 柴文道也來了興致：“嗯，再加上梅花、桂花，這都是那些文人喜歡的花木。”
“好，再加上橘子、楊梅什么的果樹，到時候咱們都弄來種。”高媛拿了墨條出來，柴文道自去研墨。研墨這種事情，也是需要技巧的，嫂娘還沒學(xué)到家。
老皇帝駕崩這件事情，對于高媛這樣的老百姓來說，還不如下一頓吃什么飯重要，還能輕松愉快地憧憬未來?？蓪τ诒标P(guān)城的武官們來說，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新皇帝是誰都想不到的一個人。
新皇帝是原本誰都不看好的一個小透明：出身不顯的三皇子。據(jù)可靠的小道消息，這位三皇子繼位的手段好像還有些不光彩，中間有不少不可擺到明面上來的東西。
老皇帝的幾個呼聲比較高的兒子，排行老大的一門死絕，連個丫頭片子都沒能留下；排行老二的被貶為庶民，二皇子更是被終身幽禁；至于唯一的那個嫡子，排行老八的更邪門，據(jù)說是被二皇子害了，大冬天的被扔進了池塘，愣生生地給凍死了。
看看，一看就知道，這里頭少不了三皇子的手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位好不容易翻身當(dāng)家做主登了基，原本私底下給他辦事的那些人，總得論功行賞吧？油水足的職位就那些，不是人家心腹的，就得給人家騰地方。
最惴惴不安的，自然是北關(guān)城最大的官兒。新皇下令，從三品及以上的武官立刻疾馳入京，匯報軍情去。
北關(guān)城只有三個人的職位在此之列，就是正三品的指揮使大人和從三品的倆指揮同知。三位將軍匆匆交代了軍務(wù)，連回家交代家事的時間都沒有，就跟著來傳旨的人，騎上馬跑了。
官場上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就連范俊豐這樣的低職武官，和京城里的書信往來也頻繁了許多。他畢竟是京城人，總比其他的武官消息更靈通些，所以最近范府人員流動頻繁，直接反應(yīng)到外院廚房的柴火需求量，一下子大增起來。
高媛不得不跟著加大了工作量，好在夏天沒有賣菜賣花的生意，只是需要多做儲備而已，要不然還真有些忙。
忙上加忙的是，伐北突然病了。
伐北病得奇怪，這幾年一家子吃的大都是空間出產(chǎn)，營養(yǎng)均衡，又能穿暖，也不怎么和外人接觸，倆孩子一直很健康。誰知道柴文道好好的，伐北就突然病了。頭一天還活蹦亂跳的，到了第二天早上，柴文道出了空間就醒了，伐北卻還是呼呼大睡的狀態(tài)。
不但昏睡不醒，就連體溫也高了許多。
高媛急的不行，抱著他去了醫(yī)館。誰知道藥熬好了之后，根本就喂不進去。不管高媛和柴文道怎么喊怎么擺弄，伐北就是昏睡不醒。
他這么昏迷著，怎么喂藥??？
高媛嘗試著用以前喂柴文道的法子，把藥汁用小勺子送進他嘴里，結(jié)果伐北連吞咽都不能。
喝藥不成，那就針灸。誰知道那么粗的銀針扎進去，伐北就是昏迷不醒。
高媛都要急死了，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拿涼布巾給他擦額頭，擦手心腳心，好歹先降了溫啊。
功夫總算沒有白費，如此過了一天，伐北身上的高熱終于降下去了。高媛和柴文道都長出了一口氣，老這么燒下去，怕要燒成個傻子了。
“他都睡了十八個時辰了?！备哝旅ケ钡念~頭，擔(dān)憂地道：“怎么就是不醒呢？”
這又不是現(xiàn)代，有各種大型儀器和檢驗設(shè)備，就算是暫時醒不了，也能靠輸葡萄糖活著?？煞ケ痹龠@樣下去，就是餓，也能把他餓壞了。
都看了好幾個大夫了，每個人都說孩子沒有大問題，可他偏偏不醒，這還不是大問題？
高媛愧疚地?fù)崦ケ?，伐北是個很乖的孩子。她平時跟柴文道商量事情的時候，向來是乖乖地在一旁聽著，從來不給她添麻煩。她習(xí)慣了孩子的懂事，卻忽略了他不過是個五虛歲的孩子。擱在上輩子，還是個上幼兒園的小朋友，正是被全家人關(guān)注的時候。自己卻只顧著掙錢，平日多有疏忽，竟沒注意到孩子不舒服。若是頭一天晚上就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問題，也許就不至于到此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