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廈傾
于長青一夜沒敢睡,更沒敢動窩。內(nèi)功如此深厚之人,一根手指頭伸出來,就夠打發(fā)自己這群人的。既然人家沒有結(jié)交的意思,自己一個保鏢的,還是老老實實的好。
高媛完全是出于安全和舒適的需要,才把自己這些人帶到空間里睡覺的,哪里知道自己這一舉,引起了對方的誤會?只在第二天早上準(zhǔn)備出發(fā)的時候,見到了神像腳下排得整整齊齊的五個銀元寶。
虎威鏢局的人,竟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高媛不覺慶幸,幸好自己帶著人在空間里睡覺,要不然還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不過,為什么那些人會留下銀子呢?應(yīng)該是給他們的吧?不過就是些柴火青草,連一個銀元寶都遠遠不值。
柴文道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和柴伐北相視偷笑,卻一個字也不說,只把那五個銀元寶拿了來遞給高媛。
人都走了,更不知道人家去什么地方,高媛自然也不會矯情到追上去把銀子還給人家。掂一掂分量,笑道:“倒是不少,這一路上的花費怕都夠了?!?p> 一個足有十兩重,五十兩銀子都能在晉中府買個不錯的小院子了。這干柴和青草賣的值。
高媛決定,等樹上的雨水落盡了,就砍些柴存著。嗯,就連青草也是可以存些的。
等白天休息的時候,柴文道和柴伐北就被派了割草的差事??巢袷莻€體力活,高媛不用他們,自己一個人就解決了。叔侄倆一看遠處高媛正對著一株無人野樹使勁,明白了她的打算,萬般后悔沒有及時跟她說清楚于長青應(yīng)該是誤會了自家這些人是什么江湖高手,再說出來怕挨訓(xùn),只好乖乖地摸摸鼻子,割草不提。
意外之財給了高媛靈感,隨手可得的柴火和青草都能掙到錢,其余的自然也能。糧食不能賣,蔬菜瓜果僅能維持六人所需,可她空間里還有不少家具呢。
當(dāng)時是為了方便,不管不顧地收了好幾間房子的家具。只有少數(shù)幾樣能用得上,其余卻都是用不上的。扔了太可惜,留著占地方,還不如賣掉好。
她倒不是嫌晦氣,而是有夏竹和范誠旭兄弟倆在,這些家具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用,也沒法解釋這些家具的來歷。想到這一層,果斷賣掉。
于是,等到了燕北省的最南邊的一個城市燕南的時候,高媛特意逗留了一天,問了客棧的掌柜,又在街上問了路,找到了專門的舊貨市場,把那些家具都給賣了。
說是舊貨,可也有八成新,又都是好木料,很快就有人問價。高媛做生意是做老了的,早就提前看了別人的東西,摸清了價格。她又是個能說會道的,只說家里公婆生了病,男人又出遠門做生意不在家,實在沒辦法了,這才把家里的東西拿出來賣的。眼淚一掉,故事一講,成功地把家具賣了個合適的價格。
賣完了家具她也不耽擱,直接去了馬市,把剛到手的銀子花了出去,買了一匹一歲大的小馬。
小馬便宜,大馬她舍不得買。
便宜沒好貨,小馬氣力未足,不能多承載。高媛就只在自己趕路的時候用它拉車,若是柴文道和柴伐北出來的時候,就換上原本的駑馬。
有兩匹馬互相替換著拉車,趕路的速度又快了些,把在路上耽擱的時間慢慢地補了回來。
只是有一樣可惜,她再也沒能遇到柴火青草賣高價的時候。越到南邊,人煙越是稠密。就算是趕上下雨天,也有不少地方可以躲避。若是趕上好心的人家,還會請避雨的路人進去留宿一晚。臨走的時候留幾個錢就是,就是不留錢,主人家也不說什么。
酷暑已退,天氣漸涼,就在高媛覺得燕北省永遠都走不出去的時候,他們終于進入了河?xùn)|省的地界。
燕北省的大城小城,到處都貼滿了追捕范俊豐一家子的通緝文書。高媛每回見夏竹情緒有些不滿的苗頭,就帶著她出來逛一圈,然后滿意地看到她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帶著倆孩子進棺材睡覺,自己也覺得心累無比。
什么時候才能走出燕北?。康鹊搅撕?xùn)|,會不會就能好些啊?每天這么倒騰馬車倒騰棺材的,她也很累啊好不好?
她滿懷著期待與希望,進入了河?xùn)|的第一個縣城:寧肅。
故鄉(xiāng)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在寧肅城門口的布告欄上,果然沒有對范俊豐一家人的通緝文書。不但城門口沒有,縣衙門口也沒有。她把主要的街道都走了一遍,還是沒有。
堵塞在胸腹之中多日的悶氣一掃而空,她覺得心里說不出的暢快,終于逃出生天了。再也不用看那假裝柜子的大棺材了,過兩天她就劈了它當(dāng)柴火燒掉。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想方設(shè)法地調(diào)適夏竹和范誠旭兄弟倆的壞心情了。任誰天天就這么被動地睡了吃,吃了睡,心情也不會好的。
高媛幾乎是撒著歡兒地進了客棧,要了一間客房。讓夏竹他們出來是出來,房錢能省還是要省的。
夏竹他們一睜開眼睛,就發(fā)現(xiàn)了變化。以前醒過來的時候都是在野外天將黑的時候,現(xiàn)在卻是在房間里,天還是大亮的,這是怎么了?
高媛開心地道:“咱們到河?xùn)|省啦,這里是寧肅縣。通緝文書沒有了,我把滿縣城都給逛遍了,都沒有?!?p> 夏竹驚喜問道:“我家老爺沒事兒了?”
高媛一愣,這個她不知道啊。
還是柴文道有主意,立刻給嫂娘解圍:“這個等咱們出去打探一番就是了,好在沒有了通緝文書,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了?!?p> 他們叔侄倆也終于不用被迫昏睡了,好幸福。
高媛計算路程:“咱們在路上已經(jīng)走了一個多月了,再有一個月就能到家了。走了一多半的路了呢,真好?!?p> 柴伐北對于未來在晉中的生活很是向往,上輩子就住了半年時間,就那短短的半年,是他和叔父一生中最懷念的幸福時光。一聽高媛說還有一個月就能到晉中,心中歡喜,立刻道:“娘,咱們在晉水河邊上買房子吧,那地方離夜市近。”
高媛心里歡喜,自然答應(yīng):“好,還要找個離書塾近的。也不知道晉中城里有沒有好的書塾,到時候咱們好好找一找。一定給你們找個好先生?!?p> 夏竹見他們一家子滿懷歡喜地憧憬規(guī)劃著未來,心里酸楚,不由看著自家懵懂無知的兩個公子。范誠旭不過比柴伐北小一歲,心智上卻不知差了多少。也不知道柴家上輩子燒了多少高香,竟能養(yǎng)出這么伶俐懂事的兩個孩子來。
高媛見夏竹臉上又帶了郁郁之色,心里不由暗嘆了一口氣。一人向隅滿坐不樂,她一個當(dāng)人家丫鬟的,能有什么見識?自己也不能苛求她,便慢慢地收了笑臉,對著范誠旭兄弟倆道:“等到了京城,旭哥兒和陽哥兒也去讀書好不好?”
范誠旭到底懂事些,這些日子跟著柴家兩個大的也學(xué)了不少眉眼高低,便點頭道:“嗯,我們都去讀書,還要學(xué)武,學(xué)兵法?!?p> “好孩子,你可要牢牢記著你的話,要好好讀書學(xué)武,將來當(dāng)個大將軍?!备哝聫膩聿环笱芎⒆?,便認真地道。
范誠旭大聲道;“我記得了。”
范誠陽似懂非懂地跟著學(xué);“我也記得了。”
夏竹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高媛實在不想這難得的好氣氛被破壞了去,當(dāng)下就決定帶著幾個人好好地上街逛一逛。
掌柜的有些納悶,剛才出去的是六個人吧?怎么他明明記得那個柴娘子住店的時候,是三個人的?多出來的那三個人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真是老了,就連客人什么時候進的店都忘記了。翻翻賬冊,竟沒有那三個人的記錄。若是等他們再回來,定要問個清楚明白才好。
為了慶祝大家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高媛大手筆地帶著大家進了一家酒樓。包間她舍不得,大堂卻是沒問題的。這家酒樓還有個好處,大堂里頭還有一個說書的呢。
高媛挑了一個離說書位置不遠的桌子,伙計說了,再等上不到兩刻鐘,就到說書時間了。
高媛要了幾樣招牌菜,葷素搭配地擺了半桌子。婦孺不用酒,也不用茶,只要了一壺菊花冰糖茶,慢慢地喝了消火。
這家酒樓的生意顯然不錯,很多客人都是趕著說書的點兒來的。就在大堂坐了七八成滿的時候,說書的先生終于在千呼萬喚中登臺亮相,醒木一拍,開始了今天的說書時間。
“各位,今日咱們說的這個,不是前朝舊事,也不是仙鬼神佛,而是今朝的真人真事。小老兒得了縣尊大人的令,把這一段細細給大家講來,也讓各位客官知道這天地不可欺、祖宗不可辱的道理。”
說書先生字正腔圓,開場白一說,立刻得了大家的叫好之聲。還有性急的問,朝廷里到底又出了什么大事。
高媛低聲問柴文道:“朝堂上的大事,也能在這里講嗎?”
柴文道知道嫂娘對于這些事情一竅不通,便解釋道:“若是有些什么大事需要廣而告之,當(dāng)?shù)氐闹h便讓這些說書的先生宣講一二,也省得衙役們敲鑼打鼓地到處講了?!?p> 明白了,敢情這說書的先生,還兼任縣衙的宣傳工作。
正好,就當(dāng)故事聽好了。
說書先生正文一開,夏竹的臉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
“話說咱們大夏朝,自太祖建朝以來,已有三百四十八年整。當(dāng)年有八位大將,跟著太祖爺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功勛,均被封為超品的國公,世襲罔替,分別為英、盛、寧、榮、鎮(zhèn)、肅、嚴、武八家。其中英、盛、寧、榮四家鎮(zhèn)守四邊,鎮(zhèn)、肅、嚴、武四家居于京城。三百多年滄桑巨變,盛國公被韃子滅了門,只留下牌位配享太廟;寧國公當(dāng)年傾全族之力出海肅倭,再無消息;如今只有英榮兩位國公一西一南,為國戍邊。家族興盛,子孫爭氣,卻是個傳世的典范人家。
“京中四家,嚴國公在景云之亂中滅族,只留遠房偏枝勉強維系個血脈傳承,國公的爵位卻是丟了的;武國公在景云之亂中也沒逃過,在后來的清算中被抄家罷爵,發(fā)配邊疆,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沒有后人活著。開國八大國公府,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只有了四家。
“各位客官,為何說今年年初呢?這是因為啊,就在這個月,開國四大國公府又少了一家,就是肅國公府范家?!?p> 夏竹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身體也搖搖欲墜。
高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聲喝道:“夏竹?!?p> 夏竹的嘴唇不住地哆嗦著,無助地看向高媛,不知道說書先生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用高媛說話,柴文道和柴伐北早就一人一個,將范誠旭兄弟倆摟在了懷里,一人一塊點心堵住了嘴。
臺上,說書先生還在繼續(xù)。
“這個肅國公府,第一代肅國公英勇善戰(zhàn),是當(dāng)年赫赫有名的戰(zhàn)將,曾在死人堆里將太祖救出,方才有了這三百多年的錦繡江山。可惜兒孫不爭氣,個個紈绔,代代膏粱。如此逍遙度日也則罷了,誰讓人家投了個好胎,攤上個好祖宗不是?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的就是這戶人家了。有了滔天的富貴還不知足,偏偏忘了祖宗,負了皇恩,不但自己尸骨無存,還禍及家門,幾百年的富貴一朝灰飛煙滅,落得個抄家奪爵、發(fā)配邊疆的下場,你說可悲不可悲?可嘆不可嘆?
“這位禍及家門的,正是肅國公府嫡支三房家的嫡子,姓范,名俊豐。此人年少時,就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绔。偏偏眼高手低,一門心思地想著鉆營,不甘當(dāng)個富貴閑人,硬是逼著自家老爹四處求告,終于弄了個從七品的經(jīng)歷……”
說書先生唾沫橫飛、手舞足蹈,底下聽眾隨之唏噓感嘆、議論紛紛。又有誰注意到,在他們中間,有三個人幾乎要暈了過去?
高媛不忍,對夏竹道:“帶孩子離開這里,快!”
夏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酒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棧的,只知道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