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入鄉(xiāng)
飯桌上,高媛還是忍不住問了柴文道新家的來歷,因為在買院子的過程中,他們倆人的表現(xiàn)一直讓她覺得怪怪的。
柴文道放下筷子,擺出了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樣子,柴伐北笑嘻嘻地給他斟上一杯黃酒,等著他叔父說書。
柴文道輕咳了一聲道:“這個院子,的確有些來歷?!?p> 見高媛也放下筷子做洗耳恭聽狀,便把接下來的話說得詳細了些。
“當今圣上在未登基前,在眾位皇子中排行第三。上有長兄,下有嫡出的八皇子,中間還有出身比他高許多的眾多兄弟,在眾位皇子中是個極不起眼的存在。誰知這位是個有大運的,排行老大的一門比較慘,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一門尊神,大冬天的生炭盆取暖,竟是中了炭毒,好好的人都沒了?!?p> 高媛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道:“這不可能!”
柴文道:“刑部、大理寺、錦衣衛(wèi)都查了,查了倆月就查出來這么個結(jié)果。錦衣衛(wèi)的手段過了些,被抓進去的人熬不過,就胡亂攀咬,當年的指揮使覺得不對勁,就沒敢再往下查?!?p> “錦衣衛(wèi)?”高媛嚇了一跳,這可是歷史上有著赫赫兇名的存在,這個時空的錦衣衛(wèi),怎么和自己知道的那個,這么像呢?
柴伐北安慰她:“娘您別怕,錦衣衛(wèi)就是給皇上看門的,偶爾有要緊事的時候,皇上才派幾個過去看著。”
柴文道不用柴伐北使眼色就懂了,立刻道:“正是這樣,錦衣衛(wèi)還會當皇上的儀仗,深得皇上信任,這才偶爾插手官府的事情,和咱們這樣的小民是沒關(guān)系的?!?p> 高媛略微放了心,還好,看來這個錦衣衛(wèi)和她知道的不一樣,不過,還是注意些的好。
柴文道繼續(xù)往下講:“再后來嫡出的八皇子也出了事,大冬天的掉進了湖里,等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沒了氣息。”
好吧,就知道皇子們能混個正常死法的少,高媛懂了,這個定然也是個被人害死的。
“后來,不管是大皇子一家的案子,還是八皇子的案子,疑點都指向了二皇子。二皇子就被先皇貶成了庶民,一家子都陪著終身幽禁,只有一個人例外,這人便是二皇子的一個侍妾。”
高媛又陰謀論了:“這個侍妾不會就是告發(fā)二皇子的人吧?”當年的宮斗電視劇不是白看的,內(nèi)奸是必須有的。
柴文道:“正是。按說這位侍妾出賣家主,該按律治罪的。只是她卻道自己原本也是忠良之后,其父被二皇子指使手下陷害,全家男丁被殺,女子為奴,后來都陸續(xù)去世,只有她當年被忠心的丫頭替換了身份,這才得以茍延殘喘。二皇子出宮建府的時候,廣招門人,她就想了個法子進了去。因為人長得好,又乖巧伶俐,這才被二皇子看中了當了個侍妾。她臥薪嘗膽多年,暗中收集許多二皇子的罪證,這才能報了大仇,只求官府重新審視她家的案子,莫要讓她爹死了都沒個好名聲?!?p> 高媛都聽傻了,這是多經(jīng)典的弱女子復(fù)仇記啊。
“官府重查她家的案子,果然是被陷害了的,只是當時先皇已崩,當今即位,主持審案子的官員便如實上報了。當今皇上感念她為父報仇不易,就沒要了她的命,還賞了她一個院子……”
高媛立刻道:“就是咱們才買的這個?”
柴文道點頭:“正是。”
高媛算了算時間:“不對啊,這才幾年啊,那侍妾呢?”
柴文道笑道:“那人在此處只住了不到一年,便出家了。”
“怪可惜的。”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怎么就想不開當尼姑了去呢?
“沒什么可惜的,反正她的經(jīng)歷天下皆知,也沒法子嫁人,還不如出家呢?!辈穹ケ钡?。
“那也不關(guān)這院子的事兒啊,總不能空了這么久吧?”高媛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家新買的院子上。
“的確就是空了這么久,因為這院子是皇上的私產(chǎn)?!辈裎牡婪帕藗€大雷。
“皇上的私產(chǎn)?是不是不能賣啊?”
“并不是。只是,咳咳,這里頭是這么回事兒。就是吧,這院子沒人敢買?!?p> “嗯,為什么?”
柴伐北見他叔父實在為難,便接過話題來:“娘您想啊,這院子是那人賞給那侍妾的對吧?那侍妾告發(fā)了二皇子對吧?那人贏了對吧?”
高媛懂了:“所以大家都認為,那侍妾其實是那人的人?”
“沒錯,就是這樣?!辈穹ケ钡溃斑€有些人私底下傳這倆人之間吧,那個……”
“我知道了?!备哝碌溃贿^她并不相信這個,都當皇上了,什么樣的女人沒有?。糠堑每瓷夏菢拥囊粋€人?那是腦殘瑪麗蘇言情劇。
“所以京城的人就不敢買?怕惹怒了那誰?”
“正是!”
“那誰為什么又要賣呢?”
“這個院子不是空著嗎?空房子容易壞,內(nèi)務(wù)府恨不得年年都要撥錢修,這幾年光修院子的錢,都夠買好幾個院子的了。這院子是皇上即位前置辦的,如今沒了用處,自然要賣出去?!?p> 高媛總結(jié)了一下:“就是皇上其實就是正常地賣個房,可底下的人給安排了一出大戲,自認為皇上其實并不是真心想賣,所以就不敢買,對吧?”
“正是!”叔侄倆異口同聲。
“這彎子繞的,當個皇上也不容易。呃,不對,文道,你怎么知道皇上是真心想賣房?”
柴伐北笑嘻嘻地道:“叔父記性好啊,當年有一個外地來趕考的舉人,糊里糊涂地買了這院子,照舊升官發(fā)財,大家才都知道原先竟是誤解了皇上的意思,可后悔的不成。如今叔父提前了三年把這院子買到了手,娘,咱們賺大了。”
高媛一聽他們倆說當年,就知道這是上輩子的事情,原來還是沾了上輩子先知先覺的光。
“原來就沒有來問價的舉人嗎?每三年都考一次呢?!备哝逻@純粹就是瞎聊了。
柴伐北:“娘,這個院子的地段吧,比較特殊,您明天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就知道了,外地人還真找不到這里?!?p> 高媛想了想剛才來時的所見,好像周圍都是些高墻大屋,那這里還是個金貴地段?
她就把自己的猜測說了。
“不止如此,娘您明天出去往里走,咱們是胡同第一家,您走到頭就知道了?!辈穹ケ边€是賣關(guān)子。
賣就賣吧,反正明天她就知道了。++
到了第二天,柴文道兩人吃過早飯就出門了,說是要去河?xùn)|會館看看那些舉人們到了沒有。走之前特意囑咐高媛,不要讓她走遠了,以免不認識回來的路。
高媛痛快地答應(yīng)了,她今天也有事情可做,自家的院子她還沒轉(zhuǎn)遍呢。還有許多東西等著整理,實在沒有時間出去轉(zhuǎn)很久。
柴文道叔侄倆放心地出了門,高媛則收拾了碗筷,先逛自己的院子。這個院子布局比較奇怪,不是像晉中那樣四四方方的一個,而是長條形的。偏偏還是個東西長南北短的,搞得他們家的房子只有三間正屋,一個小小的廚房緊挨著正房,卻在屋子后頭,還有一個茅廁在最遠處的角落里,剩下的大量空間就是個院子。
院子里還種滿了樹木,甚至還有一塊兩人高的太湖石。那樹木大都綠葉婆娑,高媛都不怎么認識,只大約從一棵樹的樹枝上殘存的枯黃小粒里判斷出來,這棵樹可能是桂花樹。
太湖石的位置極有意思,不在院子的正中間,也不在黃金分割點上,而是在一條曲折石徑小路的盡頭。太湖石的背后是一方井臺,井臺后頭,呃,就是墻了。若有個運氣不好的小賊從這里跳下來,恰好可以跳到井里去沒商量。
小路的那一頭延伸到了墻下就戛然而止。高媛看了看,非常懷疑這個院子是被人硬生生地從花園里劃出來的。
就連那正屋三間,堂屋也有些不妥當,前后都有門不說,離院門也忒近了些。
高媛總算明白為什么會有桃色流言了,這個地方吧,怎么看怎么像個金屋藏嬌的地方,藏的還是見不得人的外室。
也怪不得皇上非要把這院子賣出去不可,留著就是妥妥的證據(jù)啊,每年內(nèi)務(wù)府的人還要來修一回……
只是既然這院子是被隔出來的,原樣還回去不成嗎?高媛看了看墻那頭的樹枝,很明顯也是個花園嘛。
沒準兒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等倆孩子回來問問看。
這么大的院子只有一塊大石頭和不認識的樹,高媛覺得十分可惜,狹長條太不利于規(guī)劃了。當初隔開院子的人,怎么不多隔點兒呢?
遺憾了半日,高媛把廚房收拾了一下,決定出門買些東西,最起碼要買些炭。初到京城沒經(jīng)驗,不知道這地方的溫度如何,還以為會四季如春,現(xiàn)在看來壓根兒就不是這么回事,晚上要睡覺的話,還是需要點炭盆的。
而且,這里的冷還帶著濕氣,死命地往人身體里鉆,穿上棉襖也不管用,就連骨頭縫兒里都是冰的。
昨天晚上柴文道叔侄倆特別自覺地沖她伸手,要到空間里睡,外頭的感覺實在不好,這倆土著這輩子已經(jīng)習(xí)慣了北方的干冷,對這里的濕冷有些抵抗不住。
明明在路上的時候還好啊,她還覺得比晉中暖和很多呢,怎么到了京城突然就這么難受了呢?
她想了想,拿了個籃子當幌子,漫步走出了家。柴伐北昨天神神叨叨地故意賣關(guān)子,她也就沒有去走幾步就到的大街,而是往胡同里面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胡同不寬,僅夠一輛馬車出入的,兩邊都是高高的磚墻。高大的樹木從墻內(nèi)探出頭來,有的都已經(jīng)在半空中交匯了,若是夏天倒是極好的樹蔭,如今這臘月里頭,更顯得空氣濕寒。
那樹木有落了葉子的,也有沒落葉子的,高媛大多不認識。她兩輩子都在北方生活,對南方真不熟悉。
最奇怪的是,這條胡同兩邊的高墻,走了許久也沒見有門。直到快走到盡頭,才發(fā)現(xiàn)兩邊墻上各開了一扇小門,恰好錯開一輛馬車的距離,門都是關(guān)著的,像極了大戶人家僅供下人出入的偏門。
而且越往前走,濕冷的感覺越重,等高媛繞開正對著胡同口的一道影壁后(這是哪個腦殘設(shè)計師在這兒蓋的),一片湖光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高媛不覺心中一蕩,怎么也沒有想到在京城這樣的地方,還有這么大的一片湖泊。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地上鋪的都是青石板,一直鋪到離湖邊不過一丈之處,湖邊廣植垂柳,雖然已經(jīng)落光了葉子,可那隨風搖動的枝條,仍然能看出夏日的風情來。
高媛總算遇到了自己認識的樹木,便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極目遠眺,能看到湖對岸,視線往兩邊掃過去,見那垂柳綿延不絕,恰好把這大湖圍了個圈兒。
此地定然是個有名的風景勝地,但有這一湖碧水,沿岸綠柳,便把這風景給撐起來了。天氣太冷,湖面上空空蕩蕩,倒是有幾艘大大小小的船停在湖邊,有臺階可以供游人拾階而上,此時自然沒有人踏足。
高媛覺得湖邊太冷,便沿著原路往回走,走了幾步往左右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聳立的石獅子,拱衛(wèi)著緊閉的大門。離得遠,看不清楚那石獅子腦袋下頭雕了幾個鈴鐺,反正是一串。那大門倒看清楚了,都是五間的。
她一邊往回走,一邊回憶著上輩子自己游玩過的王府,好像就是五間的大門。那么她這兩邊的鄰居,來頭都不小。
只是大門緊閉,門口也沒有人待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別院啥的,主人只在夏天來住。
她不覺有些咋舌,也不知道柴文道怎么想的,他們目前的身份,有資格在這樣的地段買房子嗎?
她懷著疑問,通過了那狹長的胡同,也不進家門,直接繞到昨天經(jīng)過的街道上,這里總算是有了人來人往,雖然不多,可街道對面,也有不少店鋪。
高媛不覺對店鋪的價格產(chǎn)生了懷疑,也不知道會不會高得離譜。找了家外頭有熱氣騰騰蒸籠的看過去,正巧看到有個婦人在買東西。
高媛旁觀了一番,十文錢買了四個包子,還好,價格可以接受。
她便也對著那老板道:“店家,麻煩給我八個包子?!眹L嘗味道好了。
那店家卻道:“這是菜饅頭,不是包子。哦,大嫂是北方人吧?”
高媛笑了:“可不正是!”
早就應(yīng)該想到的,南北方在許多稱謂上都有差異,這饅頭包子就是其中一種,幸虧人家京城的店家見多識廣,知道自己是北方人。
店家便包了八個包子給她,熱心地問:“大嫂剛來吧?”
高媛道:“正是,我家孩兒來趕考,就在附近住。”
店家一聽就懂了:“大嫂你好福氣,有這般有出息的孩兒!”
對她的態(tài)度更加地熱情了些,聽她問哪里有賣炭的地方,立刻指給她看,還說這家的炭不太好,太濕了些。需要再走一里半地,那家的炭才干燥禁燒,價格也公道,買的多了,還給送貨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