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相認
柴伐北很想說一句不可能,我娘說過我爹早就死了。
可惜這話擱在上輩子比較合適,這輩子就不成了,他們給人家寫過信來著。
柴伐北就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猶猶豫豫地道:“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真的?若您是冒名頂替的呢?”
柴文遠:我不生氣,這是自己的親兒子,長子,連名字都是自己起的,一直沒見過親爹。
柴文道皺著眉頭道:“我家兄長為大夏真武侯,錦衣衛(wèi)指揮使,這位大人您器宇軒昂,倒也有些我兄長的氣勢。恕我叔侄眼拙,實在是從未見過兄長,不敢相認?!?p> 柴文遠:兄弟說的對,親哥親爹不是隨便認的。
他環(huán)顧四周,一眼就瞥見了賊頭賊腦的禮部侍郎,皺了皺眉頭,伸手招呼道:“賈侍郎,請向前來。”
賈侍郎嘿嘿笑著:“啊——侯爺,您叫下官?”
柴文遠:“嗯。”
賈侍郎便陪著笑走過來:“侯爺有何吩咐?”
眼角瞄著旁邊的兩個少年,三個人站在一起,更像了。
柴文遠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淡淡地道:“你跟他們說說,我是何人?!?p> 賈侍郎:“???侯爺您怎么了?”
您是誰,您自己不知道嗎?
柴文遠:“說!”
哎呦,這就不耐煩了,賈侍郎急忙道:“您是大夏真武侯啊,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p> 柴文遠擺擺手,示意他離開,轉(zhuǎn)身對二人道:“聽清楚了嗎?”
柴文道驚喜莫名狀:“果然是兄長!兄長在上,容兄弟一拜?!?p> 柴伐北痛哭流涕狀:“果然是我爹,嗚嗚嗚,我竟沒想到還能見到您老人家?!?p> 柴文遠:我不生氣,孩子這是喜歡狠了,這才沒注意話說得不好聽的。
柴伐北左右看看,一把上去抓住了柴文遠的胳膊,低聲道:“爹,您偷偷到這里來,沒被張家的人發(fā)現(xiàn)吧?他們沒對您下毒手吧?”
柴文遠:我不生氣,孩子這是讓張洪輝給嚇著了,這才草木皆兵的。
他便安慰地拍拍兒子的肩膀:“不怕,罪魁禍首已經(jīng)被我派到西南去了,三年五載的回不來,再沒有人害你們了?!?p> 柴伐北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真好,我就知道有爹比沒爹好,爹您真能干?!?p> 柴文遠:我不生氣,這孩子,這孩子真是我兒子嗎?
柴文道見柴文遠的臉色變了又變,覺得侄子把他逗得很了,急忙道:“兄長,先讓伐北把名給報了吧,莫要讓同科多等?!?p> 對,這是大事。柴伐北還虛心請教:“爹,我以前考院試鄉(xiāng)試的時候,報名表填您的履歷都是務(wù)農(nóng),這回改了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柴文遠:“無妨。”誰敢阻撓他兒子考貢士,他滅了誰全家。
這回柴伐北很老實地在報名表上寫了自家老爹的履歷,禮部官員一看他寫的“真武侯,錦衣衛(wèi)指揮使”九個字之后都傻了。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頭銜上頂著這九個字的大活人,這個,您什么時候冒出來這么大的兒子的?
柴文遠不用瞪眼,禮部官員也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只恭恭敬敬地把準考證交到了柴伐北手里。
同來的幾個人都楞了,這是什么神轉(zhuǎn)折?不是說他們家只有一個寡母嗎?嫁人了?一個寡婦能嫁給當朝侯爺、錦衣衛(wèi)指揮使?!
柴伐北還喜笑顏開地跟同科介紹:“傅兄,齊兄,孫兄,這是我爹。”
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頭銜是十分唬人的,幾位同科急忙一道施禮:“小生見過柴大人?!?p> 柴文遠臉上放和緩些,都是兒子兄弟的同科,一起聯(lián)保的舉人,須得客氣些:“免禮,若有事,只管來午門找本官?!?p> 三人齊齊應(yīng)了,心里卻齊齊汗了一把,去午門找您???那地方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嗎?
約定了再次見面的時間地點,三人急急告辭,準備回去好好和同鄉(xiāng)們分享這個大消息。知道嗎?柴經(jīng)魁他娘又嫁人了,為了不讓自己兒子改姓,還是嫁了個姓柴的,還是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哦。
柴文遠問柴伐北:“你是年后生的?”
總算從報名表上知道了兒子的年齡,他得問問兒子的生日。
“嗯,我生日大,大年初一?!辈穹ケ毙ξ氐溃澳镎f了,我這個生日可好了,有福。”
柴文遠:“大年初一???是有福。你們?nèi)缃褡≡谀睦???p> 躲得那么好,得好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青龍湖?!辈穹ケ焙芡纯斓卣f了。
“青龍湖?”柴文遠一皺眉,“怎么住到那邊去了?大冬天的!”
柴文道微笑道:“買得匆忙,不知道冬天不能住湖邊上。等住了才發(fā)現(xiàn)太冷,正好我們也不太想出門,基本上閉門讀書。把門窗關(guān)好,點上爐子,倒也不算太冷?!?p> “買的?!”怪不得找不到他們,京城的人都知道青龍湖的景致好,是個避暑的勝地,可正因為如此,青龍湖邊上的宅子都被那些達官貴人們分完了,就連他也有一個別院在那里,夏天的時候偶爾過去住一住??赡鞘窍奶?,到了冬天,誰還會去那邊?。慷毂緛砭蜐窭?,那個地方是格外地濕冷。
不對,沒聽說最近有哪家賣了青龍湖邊上的宅子?。∧堑胤降恼酉騺碇挥袚屩I的,從來就沒有主動往外賣的。只有那些被治了罪的官員,私產(chǎn)保不住被充公收入了國庫,也很快就被賞給了功臣,怎么會被他們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舉人給買到?
柴文遠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帶路,我去看看!你們倆會騎馬嗎?”
柴文道兩人齊齊搖頭,廢話,能說會嗎?必須不會!
“那就坐車去?!倍Y部離錦衣衛(wèi)不遠,都在皇城里辦公,抬腳就到了。他都不用多走路,走幾步就遇到了一個下屬,吩咐他去套車。
呃,您真的去?。?!
柴文道叔侄倆無語地看著他,您忘了自己還有個原配嗎?
柴文遠語氣有些不耐煩:“那地方不能住人,我去看看你們是不是被人騙了。你們才多大,哪里有那么多銀子?青龍湖邊上的宅子,就沒有低于五千兩的?!?p> 柴文道小心翼翼地道:“我們沒花那么多銀子,那宅子小。”
“那花了多少?”
“五十兩?!?p> “什么?!”
柴文遠肯定他們是被人騙了,你們當京城是晉中嗎?五十兩銀子就買個院子,還是在青龍湖邊上!五十兩,你也就是買人家宅子里的一棵樹,一塊石頭!
“上車,我得去看看,是誰賣給你們的?連我的人都敢騙,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
柴文道叔侄倆對視一眼,乖乖地上了馬車。路上柴伐北還一直問他:“爹,您說的是真的???我們真被人騙了?。靠粗幌癜?,我們連官府的過戶文書都辦好了?!?p> “你們哪里懂這個?官府里有黑心的小吏專門跟這些騙子勾結(jié)著,看著是去置辦了文書,其實都是無效的。等到了家,把文書拿給我看看。放心,有爹在,你們吃不了虧。吃多少都得給我吐出來!”
“爹您真厲害,夠霸氣!”拍馬屁。
“這是什么詞兒?什么霸氣不霸氣的。”不能露笑臉,要不然在兒子面前就沒有為父的尊嚴了。
“哦,我娘常這么說。呃,糟了!”大吃一驚狀。
“怎么了?”這孩子怎么一驚一乍的?
“爹,我娘,我娘在家呢?!毕肫饋砹藳]?您還有個原配,想好怎么跟人家說話了沒?
“那正好,我也跟她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边@是個什么事兒啊?這孩子一點兒城府都沒有,還小呢,得練。
“可是啊爹,這個,我娘好像,好像對您有些怨氣。”您懂得吧?
柴文遠沉吟道:“我離家多年,爹娘是她侍奉供養(yǎng)的,你們倆是她帶大的,對我有些怨氣也是應(yīng)該的。放心,我不怪她,讓她罵幾句也使得?!?p> “太好了!那您一會兒千萬別生氣啊,千萬別生氣?!惫?。
柴文遠直覺有些不對,想想有些話可能他當兒子的不好說,便轉(zhuǎn)頭問柴文道:“小二,你嫂子平日里在家常罵我?”
柴文道先糾正了他的稱呼:“兄長,我如今叫柴文道。”拜托您別把我叫成小伙計成嗎?好歹咱也是個解元。
柴文遠:“哦,竟是忘記了這個。文道,你說?!?p> 柴文道:“呃,嫂娘倒不是常罵您,她就是跟別人說,說您……”要不要說出來呢?外頭還有一個趕車的錦衣衛(wèi)呢。
柴文遠:“說我是個負心漢?唉,也是造化弄人,我不怪她,定要好好補償她?!?p> “呃,不是,她就是跟別人說,說您早死了?!边€是說出來吧,小點兒聲就是了。
柴文遠:“……”
這個女人!
柴文道一句話說出去,成功地讓柴文遠閉了嘴。見他閉著眼沉著臉,柴文道叔侄倆互相看了一眼又一眼,用眼神打著官司。
叔父你威武!
就許你自己裝模作樣地逗他?
哈哈哈,也不知道一會兒見了娘會怎么樣。
機靈點兒,別惹出大亂子來。
放心,保證不讓娘吃虧!
在外面趕車的錦衣衛(wèi)只聽到車廂里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忍不住心里頭轉(zhuǎn)了許多個念頭。怪不得年前大人吩咐他們找人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地說一定對要找的人客氣再客氣,原來根本不是人家武功高強他們打不過,而是人家地位高。
竟然是大人的原配帶著兒子小叔子殺上門來了!
呃,也不是,不是殺上門來,人家是來趕考的,是自家大人在滿京城地找人家。
瞧瞧他們錦衣衛(wèi)的帶頭老大多厲害,有這么年輕有為的兄弟,還有這么大的舉人兒子!
再聽,哦,自家大人這回怕要遇上麻煩了。他家里還有一個明媒正娶的呢,那個夫人還是他們張鎮(zhèn)撫使的親妹妹呢。
張鎮(zhèn)撫現(xiàn)在在西南領(lǐng)著一幫兄弟刺探軍情呢,怕是回不來給他妹妹撐腰了。不過京里還有個永安侯呢,還和他們家住前后院。
趕車的錦衣衛(wèi)只覺得自家大人這內(nèi)院怕要起火,而且這火還不會是一般的大。
咦,怎么不說話了?到底那位原配罵大人什么話了???一時走神兒沒聽清楚呢。
不過肯定不是好話,要不然大人也不會生氣了。
肯定是生氣了,好不容易見到親兄弟親兒子,怎么著也不應(yīng)該沒話說啊,您好歹問一問人家這些年怎么過的也好?。?p> 自家大人太不會哄孩子了,這后院的火啊,怕是一時半會兒地消不了啦!
車廂內(nèi)外的人心中各有一場大戲,趕車的錦衣衛(wèi)很有眼力勁兒,把車趕得飛快,只是到了岔路口他就不得不問了,到底是往左還是往右???
柴伐北很客氣地掀開車簾對他道:“這位大哥,麻煩往左拐?!?p> 他也不再把車簾放下,指揮著人家左轉(zhuǎn)右拐地到了自家所在的那條街。胡同門口跳下車道:“到了,就是家門太窄,這車怕是進不去。”
“無妨,無妨,屬下在外面等著就是。”
開玩笑呢,這樣的熱鬧堅決不能蹭啊,看誰的熱鬧也不敢看頂頭大上司的啊!
柴文道很客氣地道:“辛苦這位大哥了?!?p> “不敢,不敢。”被上司的兒子叫聲大哥也就算了,您可是上司的親兄弟!
錦衣衛(wèi)牽著馬,在車廂里的三個人都下了車之后,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走了走,他看到了,這邊沒有拴馬的地方,真好!嗯,那里有一個,還能看到門口,就那里好了。
柴文遠一看地方就明白了,原來買的是這里,果然也就值五十兩銀子。作為皇上的心腹,有很多事情是他參與的。二皇子的那個侍妾,還是他派進去的。侍妾早就死了,拿出的證據(jù)是他們這些年四處搜集的。至于那個指證的人,錦衣衛(wèi)有的是善于喬裝打扮的。找一個最擅長的,扮成那個侍妾的樣子,找件過去的冤案捏造個身份,公堂上言之鑿鑿地指證完了,偶爾到這里住上一住露個臉,就給人一直住在這里的假象。等過了幾個月,說找了個地方出家也就完了。
只是沒想到后來會傳出那樣的桃色流言來,害得皇上聲名受損。滿京城的人都不敢買這棟房子,他也不好出面買,就這么讓這房子空了下來。
如今被他們歪打正著地買了下來倒是正好,時間長了,那些桃色流言慢慢的也就消散了。
他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猶豫了一番,還是對著兒子吩咐道:“開門。”
您就知道指使我。柴伐北腹誹著,存著看好戲的心情拍門:“娘,開門,我們回來了!”
老天爺保佑,娘您可千萬別又往那里頭去。他們發(fā)現(xiàn)了,只要她進去那里頭,在外面怎么叫,她都是聽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