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柴雨晴
柴雨晴并沒有如時下的女孩子一般，和母親一起住，而是住在了靠近二門的一處單獨的小院里。這樣的住處一般是給已經(jīng)成了家的兒子住的，柴雨晴住在這里其實并不合適。
柴伐北揚揚眉，看來自從張家倒臺之后，張氏已經(jīng)徹底地把當(dāng)母親的職責(zé)給拋下了，只沉浸在娘家被自己丈夫給收拾了的傷心欲絕之中不能自拔。否則晴姐兒也不會住到這樣一個地方來，離外院近，方便父兄照顧。
算起來，他們叔侄倆的手段還是太直白了些。像他爹這樣的，那才叫穩(wěn)準(zhǔn)狠呢。柴伐北又想起娘對爹的評價來，真是再準(zhǔn)確沒有了。就他爹這個人吧，的確是個好爹，可的確也真不是個好丈夫，對誰都一樣。
還是他娘聰明，當(dāng)年就早早地死遁了，今世更是早早地就斷了干系。瞧瞧張氏這下場，嘖嘖，當(dāng)年慘，今世更慘。
柴友直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妹妹的住處太不講究了。誰知大哥一句閑話也不說，直接邁進(jìn)了小院，見下人們正亂糟糟地收拾東西，院子里橫七豎八地堆放著十幾個箱子，也不問是誰管事，直接叫過一個看著年齡最大的一個來。
“姑娘呢？”
那個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在屋里呢?！?p> 柴伐北便撇下滿院子的下人，直接進(jìn)了內(nèi)室。屋里幾個丫鬟正在整理晴姐兒的衣物，猛不丁地見來了一個陌生的外男，嚇得尖叫起來。
柴伐北皺眉喝道：“閉嘴！”
他渾身氣勢逼人，丫鬟們瑟瑟發(fā)抖地抱成了一團，一點兒聲音也不敢出了。跟在后頭的柴友直搖搖頭，對著那幾個丫鬟道：“這是大公子?！?p> 幾個丫鬟恍然大悟，哆哆嗦嗦地施禮，柴伐北懶得理她們，掃了一眼她們正在整理的衣物，命令道：“姑娘正在孝期呢，這些艷麗的衣服裝了做什么？只裝素凈的幾件衣物就成了，首飾也不用多帶，只帶幾根銀釵子就行了，其余的收起來讓世子保管?！?p> 幾個丫鬟就忙不迭地重新收拾，柴伐北也不用人伺候，直接掀了簾子進(jìn)屋，只見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已經(jīng)站在屋里等著他們了。見到他之后，眼睛里多了一些畏縮，卻也有了一點兒激動。
柴伐北微笑著低頭看著她：“晴姐兒，我是你大哥?！?p> 柴雨晴福了福身子，低聲叫了一聲大哥。
柴伐北見屋里一個下人也沒有，撿了張椅子坐了，伸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兩個人坐下，對著柴雨晴道：“我今兒來接你去公主府住，你那屋子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就在嬸娘的后罩房。嬸娘是誰你知道吧？”
柴雨晴低聲道：“我知道，她是呂相家的?！?p> 柴伐北點頭：“沒錯，嬸娘的家教是出了名的好，她性子好，學(xué)問也好，有她教導(dǎo)你，滿京城的人都會高看你一眼。有我在，也沒人敢欺負(fù)你。這幾年你不方便出門，等以后能出門了，讓你嫂子帶著你，也免得外頭那些捧高踩低的狗眼看人低?！?p> 柴雨晴的眼睛里多了些神采，柴伐北想起當(dāng)年為他做腰帶的小妹妹來，心里一軟：“老夫人也是個和善的，你不用怕，只管守著禮節(jié)就是。如今可讀著書？”
柴雨晴道：“只跟著哥哥的先生學(xué)了女四書，還沒全學(xué)完呢?！?p> 柴伐北：“嗯，那個先生……反正你以后也用不著了，我如今在家閑著，連帶著你一起教了就是。”
柴友直簡直要羨慕死妹妹了，能天天跟著大哥學(xué)啊，他也想要。
柴雨晴的臉上露出了笑，這才有了幾分孩子的天真模樣。
柴伐北看著心酸，溫聲道：“你嫂子也不是跋扈的，比你也大不了幾歲，想來你們能玩兒到一起，只是想著莫要太淘氣。家里有兩個弟弟，都是叔父家的，一個三歲，一個兩歲，都是淘氣得不行的毛猴子。你去了，要和你嫂子一起幫著嬸娘看著他們才是。”
柴雨晴重重地點頭，家里除了她和哥哥，再沒有一個孩子，她從來沒有當(dāng)過姐姐，可十分想當(dāng)個好姐姐。
“你那丫頭們正給你收拾東西呢，可有什么一定要帶的？”柴伐北問。
柴雨晴眼睛亮亮地道：“大哥給我的扇子?！?p> 柴伐北就笑了：“好，那就帶著。大哥以后再給你畫，想要什么樣的都有?！?p> 柴友直更羨慕妹妹了，大哥畫的扇子啊，他也想要。
柴伐北拍拍他的肩膀：“有事兒就讓人去找我，若是我不在家，你知道工部在哪兒吧？”
柴友直點頭：“我知道的，叔父在工部任主事。”
“那就好?！辈穹ケ闭酒鹕韥?，沖著柴雨晴伸出手去，柴雨晴不敢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猶豫著把自己的手也往前伸了伸。
柴伐北就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對那幾個丫鬟問：“姑娘的衣物收拾好了嗎？”
有一個丫鬟抖抖索索地回答：“收拾好了，就是不太多?！?p> 柴伐北低頭對柴雨晴道：“嬸娘把衣料首飾都給你預(yù)備好了，回家就做，快得很。那些艷麗的衣服你也穿不上，就不帶了吧？”
柴雨晴點頭：“我聽大哥的?！?p> 這妹妹多乖，柴伐北很滿意地帶她走出了屋子，看著滿院子的箱子道：“都打開我瞧瞧?！?p> 下人們就急忙打開讓他檢查，柴伐北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瞧不中，只留了寥寥幾樣，堪堪裝了一個箱子，讓人把箱子搬上了車，自己牽著妹妹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解釋：“那些東西有的太粗糙，有的這幾年不能使，就不搬來搬去地折騰了。讓二弟幫你收著，以后你自己處理就是。以后你的東西大哥給你置辦，這些丫頭婆子就沒一個指的上的?！?p> 指不上的丫頭婆子們紛紛低頭，這也不能怪她們啊，她們做下人的，哪里知道侯府姑娘應(yīng)該有什么排場，真正知道的那個如今都已經(jīng)躺到地里去了。
柴伐北繼續(xù)道：“爹去衙門了，也不用去告辭。車在大門口等著呢，直哥兒你也跟著去認(rèn)認(rèn)路，一會兒我再派人送你回來。”
柴友直興奮地答應(yīng)了，和哥哥妹妹一起出了大門上了兩匹大馬拉的大車，見大哥威風(fēng)凜凜地在車旁騎著高頭大馬，心里的敬仰之情無以言表。
柴伐北特意帶著他們從金堂巷經(jīng)過，指著宅子跟他們說了這個是叔父的宅子，如今是數(shù)風(fēng)流的庫房。又帶著他們到數(shù)風(fēng)流的門口站了站，這才沿著秦淮河經(jīng)過正陽門，繞到了壽康街上的公主府。
能用自己的封號改了街道的名字，看他們的嫂子多霸氣。
公主府的大門緊閉，只有旁邊的側(cè)門開著，柴伐北讓車直接趕進(jìn)去，沿著寬闊的青石板路到了東路的大門口下了馬。
柴友直和柴雨晴兩個人也下了馬車，跟著柴伐北進(jìn)了東路的大門。
柴伐北一邊走一邊解釋：“公主府分東中西三路，中間那一路是花園，沒什么要緊的，等以后閑了再去看。東邊是我和叔父住的，前頭是我的，后頭是叔父和嬸娘的，晴姐兒你在后頭跟著嬸娘住?！?p> 領(lǐng)著他們倆在自己住的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兒，指著第一進(jìn)的七間大屋道：“我平日多在此作息，教彧哥兒也在這里。每日辰正開始，你嫂子也來，等彧哥兒大些了再早一點兒。你今日初到，看看嬸娘的安排，等都安置好了，也這個時辰到就行。”
柴雨晴眼睛里的光彩幾乎要化成了陽光，滿臉笑容地應(yīng)了。
柴伐北見她喜歡，心里也歡喜，轉(zhuǎn)頭對柴友直道：“叔父去工部了，今天不在家。我?guī)銈內(nèi)グ菀娨幌聥鹉?，然后再送你回去?！?p> 柴友直點頭應(yīng)是，柴伐北就帶著他們倆出了自己的屋子，繞過一個小花園，又經(jīng)過兩座閑置的院落，這才到了柴文道的住處，早就有婆子在門口等著了。
柴雨晴跨進(jìn)了這個她要住很久的院子，繞過倒座房，進(jìn)了垂花門，沿著一條筆直甬道進(jìn)了五間正屋，門口的丫頭掀起簾子，迎接三人進(jìn)入屋內(nèi)。
呂開妍已在堂屋坐等，透過湘妃竹簾早就看到了三人，便笑著迎了幾步。不必介紹，便知道這倆孩子分別是誰了。頭一次見面，兄妹倆本想行個大禮，被呂開妍拉住了。
“怎么家不興這個，快坐?！?p> 等大家都落座之后，才對柴雨晴道：“你的東西已經(jīng)送來了，都放在后頭呢。這屋子是我和你叔父暫住，你兩個弟弟雖說有間屋子，平日里卻不在這里，都在老夫人那邊。那邊離得遠(yuǎn)，你今天剛來，先安頓下，等明天我再領(lǐng)你去拜見老夫人?！?p> 柴雨晴便有些惴惴不安，嬸娘嘴里的老夫人，可不正是娘生前嘴里常念叨的那個人？雖然從來不曾見過，可賢良夫人的名頭，京城哪家夫人們是不知道的？羨慕者有之，欽佩者有之，贊賞者也有之，偏偏就沒有說她不好的。柴雨晴雖然年紀(jì)小，大約也覺得應(yīng)該是自己的娘不好?？赡鞘撬挠H娘，就是再不好，對她也是好的。就算是后頭這幾年她心傷難抑，也從來沒有給過她一手指頭。
也不知道那位賢良夫人，會怎么對待自己。
呂開妍見她如此，便拉著她的手笑道：“不必害怕，老夫人是最和善不過的人，等你明天見了就知道了。別的不說，但看今天是你大哥親自去接你，還有什么可怕的？”
柴雨晴的心略略放松了些。
呂開妍又對著柴友直道：“晴姐兒在我這里，便是到了自己的家了。你是真武侯的世子，和女孩子家不同。今天既然認(rèn)了門，以后有事兒只管來找才好。就算是你叔父你大哥忙著，我總是在家的?！?p> 柴友直恭恭敬敬地謝過嬸娘，見呂開妍拉著柴雨晴要去后頭看她的屋子，便也跟著去。
穿過角門，便是最后一進(jìn)院落，此處正房和別處略有不同，它是兩層的，每層各有五間，正是典型的給女兒家居住的屋子。
呂開妍笑著問柴雨晴：“你想住上頭還是下頭？趁著他們還沒布置，正好可以挑一挑?！?p> 柴雨晴犯了難，她沒住過這種上下兩層的房子，家里的房子只有一層。
柴伐北替她做了主：“住上頭吧，視野開闊些。下頭也給她留兩間，冬天要是冷了，就搬下來住?！?p> 反正家里閑房子多，就算以后叔父家再添了女兒，也足夠住了。
呂開妍覺得這主意好，就讓人把柴雨晴的東西都搬到二樓西邊的兩間房子里去，東邊暫時擺了幾樣簡單的家具，讓伺候柴雨晴的幾個丫頭住著。
幾個人上樓看過了屋子，見處處精致，樣樣淡雅，對一個守孝的小姑娘來說正是合適，便都放心地下來，讓丫頭們把柴雨晴帶來的東西擺了。
柴友直看過了妹妹將來生活的地方，很放心地走了。柴伐北送他出門，指派了心腹好好地送他回去，見馬車走遠(yuǎn)了方回。也不回自己的屋子，直接奔了西路，穿過重重門廊，去高媛那里了。
嗯，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打消娘的心結(jié)呢？
今天見了柴友直，一不留神就夸了海口，讓他有事只管來找，還帶他來認(rèn)了認(rèn)路。若是尋常人家，自然要拜會人家的長輩，可自家卻有些特殊。別說柴友直了，就連柴雨晴，他都不敢保證高媛會見。
不想見面其實也沒什么難的，公主府這么大，東西兩路之間又隔著個大園子，娘平常極少去東邊，只要不讓柴雨晴去西邊，就是幾年不見面也沒問題。
只是這樣一來，就不像一家子了啊。
別看娘不怎么去東邊，那是因為被壽康和倆淘氣包給絆住了腳步。花園子里到處都是水，就連倆淘氣包也是不怎么去的，生怕出了意外?？扇羰沁@倆大了能到處跑了，誰知道會不會碰上？到時候不免會讓娘覺得不快。
既然要養(yǎng)了，那總要把人心養(yǎng)到自己這邊來才成。這也是他和叔父商量好了的，今日一見，一對兄妹對自己并無芥蒂，要想把人心養(yǎng)過來，太容易不過的一件事情。
可世上最難說的也是人心，那對兄妹的心，怎么能跟親娘的心相比？要是為了他們倆讓娘不快，那就太虧了。
柴伐北不想干虧本的事情，他得好好看看，娘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才好進(jìn)行下一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