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西嵐,她情感的延伸地(1)
紀如歌之前回西嵐,一般是不會提前通知紀鶴的。因為他知道,若是提前告知,他總是坐在門口,癡癡地望著。
可這次,因為要帶霓裳回去。他提前給紀鶴打了電話。自從接了紀如歌的電話之后,紀鶴每隔上半個小時,便要到大門口站上幾分鐘。盡管他心底知道,他們沒有這么快回來。
上午,他給霓裳收拾好了房間。所有的東西全都是干凈嶄新的,透著一股陽光的清香。甚至,還找來了兩個精致好看的花瓶,在霓裳所住的房間里面擺放上了鮮花。
這花,是他親自去花圃摘得。有玫瑰,有雛菊,有薰衣草,有桔梗,還有零星的百合。搭配在一起,竟然是另外一種凌亂之美。
午飯,紀鶴吃的食不對味,酒也喝的有些不暢快。阿炳看著:“爺爺,如歌他們要晚上才到?!?p> “我知道?!蹦悄訋е鴰捉z可愛的嫌棄,嫌棄阿炳的多嘴。
阿炳笑著搖搖頭,再坐了會。便牽起哼哼回了家,走到門口,給紀如歌去了電話,詢問了大概歸家的時間。
他站在門口回望,看著紀鶴獨自一人坐在堂屋的中間,看著面前的菜肴與佳釀,未曾提筷。阿炳看著,眼眶微微發(fā)酸。他蹲下來對著哼哼說了幾句。
只見,哼哼立馬跑了回去,在紀鶴身邊轉來轉去。那模樣,像極了想要討家長歡心的孩子。
紀鶴抬手摸著哼哼頭,那是對孩子的關心:“餓不餓?”
哼哼搖擺著尾巴,臉不停地往他的手上撐,安慰著紀鶴的念想。
紀鶴的一日很簡單,清晨早早地起床,去花圃轉轉,或者沿著小河走上一圈,時而在街邊的小吃店吃過早飯,時而在家吃。
晌午的時候,喜歡坐在天井里面,泡上一壺茶,看看書,或者拉拉二胡。吃過午飯,他會小憩一會,不過時間也不會太長。
當然,若遇到要跟客戶交涉時,他則會忙上一陣。不過,這幾年因為身體的原因,這方面大多都是阿炳在幫忙。若真遇到忙的時節(jié),紀如歌也會回來,將一切事情處理完畢之后再離去。
紀鶴這日沒有午休。他吃過午飯,便坐在天井的搖椅上,哼哼躺在他的旁邊,頗有幾分閑云野鶴的姿態(tài)。若是紀如歌他們到了,他可以在第一時間得知。
日近黃昏,等待走在星辰斗移之間。當紀如歌車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時,躺在椅子上假寐的紀鶴連忙起身,拄著拐杖,三步并做兩步,邁出了房屋。
紀如歌剛剛停好車,兩人同時推門下車,便看見了一臉關系的紀鶴。
紀如歌笑著走到霓裳身邊,拉著她到了紀鶴面前:“阿裳,叫爺爺?!?p> “爺爺?!蹦奚崖曇魷赝瘛?p> 紀鶴應了一聲,聲音帶著不甚察覺的顫抖??粗奚眩o鶴心底泛起來的是五味雜陳,歡喜不少,感動更多。
他收起自己的情緒,連忙招呼著霓裳進屋。霓裳要去幫紀如歌提東西,紀鶴不許:“你不要管。如歌自己會提進來?!?p> 霓裳扶著紀鶴剛剛進屋,蔣叔一家人便到了。阿炳幫著紀如歌提東西,看著那些大包小包的:“干嘛買這么多?”
“阿裳買的?!?p> 進了屋,紀鶴讓霓裳先坐,自己則走進了里屋,拿出了一早便準備好的點心:“坐了這么久的車,肯定餓了吧?!?p> “還好?!蹦奚呀舆^紀鶴遞過來的點心,嘗了一口:“很好吃?!?p> 紀鶴笑容和善。
蔣叔知道紀如歌今日會帶霓裳回來,下午便算著時間在家忙碌上了滿滿一大桌的上好飯菜。剛進屋,放下東西,便邀請著大家往自己家去。畢竟,都這個點了,怎么會不餓?
一行人朝著蔣叔家而去。自從紀如歌到家后,哼哼一直在他身邊跳來蹦去。阿炳喚了幾聲,它都不曾回來。
蔣叔:“看你兒子都嫌棄你了。”
阿炳的手搭在紀如歌的肩上:“如歌,我就知道只要你回來,我便會被蔣老師嫌棄。”
“我嫌棄你跟如歌在不在家有關系嗎?”
阿炳一幅生無可戀的樣子:“小鎮(zhèn)上的寺廟已經(jīng)重新修葺了一番,貌似在擴招。說不定等你下次回來,還要對我叫上一聲大師呢?”
霓裳聽著阿炳的玩笑,笑出了聲。
紀鶴被霓裳扶著:“阿炳從小跟如歌一起長大,他們之間開玩笑已經(jīng)習慣了。”
“挺好的?!痹谂c紀如歌相處的這段時間,她看著紀如歌對待身邊人的和風細雨,也看見他對待生人的淡漠疏離。她聽著紀如歌與阿炳的打趣,始終笑著。
“到時候我一定會給寺廟多添點香油錢。”
阿炳:“……”
他是真的生無可戀了。
到了蔣家,大家都很隨和的吃著喝著,沒有勸酒,淺淺地交談著,倒真是親鄰一家。
吃過飯之后,因為有些晚了。三人便告別了蔣叔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紀鶴走在中間,紀如歌與霓裳分別走在他的身旁,一路說著話到了家。
紀如歌給紀鶴找來了衣裳,扶著他先去了盥洗室,叮囑他千萬小心。在紀鶴洗漱期間,他帶著霓裳去了這兩天所要住的房間。
里面陳設簡單,一張床,床邊放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便是紀鶴擺上去的花,還有一束擺在前方的窗臺上。另外,便是一個小小的衣柜,典型的老式家具模樣。
霓裳打量著屋內的一切,是喜歡的。她喜歡那張寫著年代感的床,尤愛上面的那些雕刻。鴛鴦戲水,白鶴振翅。她的手指從這些圖上掠過,探索著它潛藏在心底的故事。
“你的房間在哪?”霓裳回頭看著紀如歌。
紀如歌伸手牽著她朝隔壁房間走去:“我?guī)闳ァ!?p> 房間的布置依舊是簡單的,只是多了書架,還有兩張椅子。她走過去,站在書架旁。伸手拿起放在上面的相框,里面是紀家為數(shù)不多的全家福。
兩歲的紀如歌被紀鶴抱在懷里,爸爸媽媽站在紀鶴身后。黑白照片已經(jīng)泛黃,仍可隱約窺見紀如歌父母年輕時候的風姿。她拿著照片,看了看紀如歌:“你跟阿姨很像?!?p> 紀如歌從身后擁著她,給她講著自己的童年,訴說著自己對于母親早已模糊的記憶。隨著言語的加深,母親在他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皎潔的月光落在窗沿上,如同爸爸離去的那年。他似乎看見父母身披星月,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想要見一見霓裳。他看見了他們喜笑顏開的模樣,讀出了濃濃的喜愛。
紀鶴洗漱完,見下面沒有了兩人的身影。拄著拐杖慢慢上樓。他站在門口,聽見紀如歌溫軟的聲音,與霓裳的淺淺笑聲,那雙寫進這一世悲歡離合的雙眸閃爍著淚光。
紀鶴早年便外出漂泊,過早的嘗盡了人間辛酸。在一連串現(xiàn)實的累累打擊之下,他回到西嵐,求的只是人生當中的平和。
兒子的歸來,他并未如同其他父親那般勸誡,希望他走出小鎮(zhèn),闖蕩自己的赤子之夢。他的人生寄望很簡單,若是他人聽了,會讓人生出一種虛度年華的感覺。
故而,在紀如歌剛剛出身社會的幾年,看著他起早貪黑,在與他人的競爭之中拼的頭破血流的模樣。面對他一次次的加薪,一次次的升遷,紀鶴始終只是不咸不淡地說上一句:“挺好?!?p> 對于紀如歌的一切選擇他都給予了充分的尊重。不管是他深陷職場,還是回歸自我。他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他若笑,他便笑。他若哭,他便跟著哭。
自從兒子兒媳離去之后,他看著紀如歌漸漸變得沉默,卻無能為力。自小,紀如歌便懂事的不在他的面前提起父母,甚至在面對紀鶴想念兒子兒媳垂淚的場景,他總會抬手拭去他的淚水,乖巧地說道:“爺爺,爸爸要是知道你哭了。他會責怪我沒有照顧好你?!?p> 紀鶴將他抱在懷里,他的雙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那是安撫:“爺爺,不哭。如歌陪著你呢!”
紀鶴知道,每當這個時候,淚水在紀如歌的眼中轉動,卻沒有一次落下。
可今晚,他看見了這些年來不一樣的紀如歌。他聽見了多年不曾再聽過的笑聲。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霓裳。
他悄然轉身,回了屋。從床邊的抽屜里面,拿出兒子兒媳的照片上,仿若聽見了沉寂多年的歡樂再次騰空綻放:“阿凌,陳萱,爸爸總算沒有負你們所托,而如歌也辜負你們的期望。如果你們還在,見了阿裳這孩子,也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