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dāng)漂流在異鄉(xiāng)。
……
今夜我注定無眠。
當(dāng)月至中天的時候,窗外響起了幾聲幾不可聞的敲擊聲,君成安伏在我耳邊,輕聲的告訴我,讓我等著他,然后便抽身離去了。
我模糊的明白了,這次若能離開,便一定是我這無用的身體換來的恩賜。
多么諷刺的事情??!
在君成安走后,我便一直躺在床上,思索著過往,再也睡不著。直到發(fā)現(xiàn)天色蒙蒙亮了,才翻身下了床。
一想到能回歸故土,來到書案前,本想寫些什么留給夏炎烈的,但是想了半天,卻終究落不下筆。
然而無意中撇到枕邊那把閃著冷芒的小刀時,嘴角揚(yáng)起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真不知這是君成安走的匆忙忘記帶走,還是故意留下希望我能繼續(xù)完成他提到的任務(wù)。
雖然夏炎烈命人擄我來胡夷國,害得青童丟了性命,害得青音幾乎殘廢,害得百姓飽受戰(zhàn)火摧殘,害得兵士傷亡眾多……可恨至極,但與他相處的這些日子,終究讓我狠不下心來。
我拿起小刀,仔細(xì)的藏在了袖口里……它本不該是殺人用的。
今日夏炎烈就要帶著我去朝拜圣廟,雖然他也許還是會帶著那個假仙女去,但是我知他肯定會不放心的將我?guī)г谒纳磉?。若是要殺他,機(jī)會多的是。
只是若是我的一條活路需要以夏炎烈的一條命來換,我真的做不來,更不忍心。
我照見鏡子里的自己,二十五歲的大好年華,臉色蒼白,身形消瘦。真的如君成安所說,已經(jīng)不成了樣子。
咳咳……
突然感覺肺腑之間,血氣上涌,一個沒忍住,竟干咳出幾口血來。
看著噴在銅鏡上的血跡,我呆住了半分,看來即便我這次能夠安全回去了,恐怕我也會命不久矣了吧。
回去的路近在眼前,可是我又怎樣才能全身而退呢!
我擦去了血漬,拿起了一張紅紙,薄唇輕抿,輕輕踏上了一抹艷麗,讓自己看上去有了一點生氣。
再起身時,我又為自己換上了一身華麗的宮裝。
只是不知為何,等到天光大亮?xí)r,鳳棲殿外依舊一片死氣沉沉。當(dāng)我打開臥房的大門時,才發(fā)現(xiàn)守在外間的幾個侍女睡得昏沉,而門外的兩個護(hù)衛(wèi)也是癱軟在地。
院子里好似籠罩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青煙,還未散開……
這大概便是君成安可以肆無忌憚的留在鳳棲殿的原因吧!
我叫醒了侍女,侍女看我梳妝整齊的站在他們面前明顯有些愣怔。
“去告訴你們陛下,說今天我想自己去!”
沒一會兒,夏炎烈輕笑著大步跨了進(jìn)來。
一進(jìn)門看到好整以暇的我,先是一愣,隨后便坐到了我的身邊。
“依兒,你的身體虛弱,還是不要親自去了?!?p> “怎么可以呢!如此神圣的事情,非要我親自做才可以?。〔皇菃??”
聞言,夏炎烈疑惑的看著藍(lán)依,雖然今日施了粉黛遮住了她蒼白的小臉,但是卻遮不住她的憔悴。
想來她昨夜定是一夜未睡。
就如同他一樣。
有武士來報,昨夜君成安也是一夜未眠,他那暗士首領(lǐng)青玄更是坐在房頂上守了一夜。
看來這兩天,他們之間肯定會發(fā)生點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如果他以君成安自己的身份前來,那定是拿他無可奈何的,但是,他非要以晉王的身份而來,那就別怪他痛下殺手了。
夏炎烈走過來,拉住我的手,
“藍(lán)依,你說今日你要自己去,你想好了?”
她說自己去,那是否代表,她也想好了活下去,在他胡夷國的鳳棲殿活下去,準(zhǔn)備好了做他的皇后嗎!
“你真的可以嗎?”
我點了點頭。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跟他走了!”
夏炎烈聞言,心中大喜。
……
當(dāng)我和夏炎烈牽手出現(xiàn)在長生殿前的時候,下首已經(jīng)站滿了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
我看了一眼下首的君成安,鳳棲殿里他說讓我殺了夏炎烈,但我爹爹說過郎中的手是救人的,而醫(yī)生手里的刀也是救人的。
雖然我的這雙手從未救過人,但也從未殺過誰,如果非要讓我殺人,那就只有殺了自己了!
主意一但打定,便不會再輕易改變。
臺階上,一位宗教色彩濃重的年輕和尚熱忱的念著描寫仙女如何飄然而至的傳說,然后便是頭發(fā)花白的老文官唱和冗長的祖宗祭文,還有關(guān)于仙女的種種傳說等等!
待到念完這些,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將近正午的太陽烈的很,我?guī)状尾铧c暈厥,都被夏炎烈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然后,他便一直牽著我的手,沒再放開。
想起我和君成安的大婚那日,我卻只能一個人承受著鳳冠霞帔之重,承受著寒風(fēng)刺骨。兩者相比,我實在感謝夏炎烈給我這最后的慰藉。
只是我,仍舊感受著前所未有的疲憊,手心里也全是汗。
“累嗎?”
夏炎烈悄聲的問道,手上攥著我的力道也稍稍加重了些。
“沒關(guān)系的!”
我低聲回應(yīng)著他,并沒有做過多的交談。
因為我知道,此刻正有個目光一直追隨著我,盯著我們站在一起的身影,盯著我們牽在一起的手。
君成安的確時刻盯著那緊握的手,目光灼熱,似要把藍(lán)依吃掉般。
他不明白,昨晚她在夏炎烈的鳳棲殿里已經(jīng)那樣熱切的迎合自己了,而今日又何必親自出席這場儀式,如此配合著夏炎烈的一舉一動。
他怎么沒看出她是個反復(fù)無常的人啊!
還是藍(lán)依今日便要幫他殺了夏炎烈,當(dāng)眾演了一場欲拒還迎的戲。
真真假假,如夢似幻。
頭頂?shù)奶栒盏娜吮牪婚_眼,不知何時藍(lán)依的身上似乎真的蒙上了一層光一樣。
想想他與藍(lán)依那場盛大的婚禮就像發(fā)生在昨日,可瞬間山河故人。
而臺下眾臣們也驚異的發(fā)現(xiàn)了環(huán)繞在藍(lán)依周身的那層光亮?xí)r,不禁嘖嘖稱奇。
不過仔細(xì)想來,他們的陛下牽著的,可不就是仙女嗎!有這樣的五彩光圈也不奇怪!
一時之間,臺下議論紛紛。
其中說的最多的,便是胡夷臣子們,他們正在議論如何舉行一場空前盛大的皇后冊封大典儀式。
還有就是一眾宗廟的主教們在討論著,我這個仙女與他們陛下的聯(lián)合會給教眾帶來什么樣的利益。
聞言,我好奇的轉(zhuǎn)身看向臺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早已成了場中的焦點。
“不要不適應(yīng),以后這樣的大場景,你還要經(jīng)歷很多呢,我的皇后娘娘!”
夏炎烈在我耳邊得意的笑道。
可我卻十分的不安。
穿過人群,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君成安,但并沒有看到他的回應(yīng)。
此時,冗長的祭文已經(jīng)念完,我和夏炎烈攜手走下臺來,一并坐在龍椅之上,享受著胡夷眾臣的叩拜。
面對這無比的榮耀,我心虛至極。對于下首伏倒的眾臣,以及一直緊緊抓住我的大手,我更是措手不及。
有點分不清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這一切都好似是一場戲,我不知道仙女跟后宮有啥聯(lián)系,也不知道為啥他們非要我來做這個皇后娘娘。
君成安眼神陰鷙,意味不明的笑著。
場內(nèi)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只聽他突然大步向前,朗聲說道:“胡夷國若是能立仙女為國母,肯定士氣大增??!想必不過多時,陛下定能早日收服各個游離部族,早日一統(tǒng)東西,讓這草原一片繁盛?!?p> 我大驚!
不明白君成安說這話是何意義。
難不成與仙女結(jié)合便能讓夏炎烈統(tǒng)一草原嗎?
但他的話好像在提醒著我,夏炎烈現(xiàn)在給我的榮華不過是個假像,當(dāng)他利用完我仙女的身份,早晚也會將我棄如敝履。
我虛晃了一下,卻被夏炎烈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
我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混亂。
突然想起,夏炎烈早就告訴過我的,君成安和乎莫雷的武功不相上下,青玄又是天下第一,救我出胡夷簡直輕而易舉,而君成安卻遲遲未有動作。
如今還說出這般話語,似忘了我是他冊封的貴妃娘娘,是他曾一心要留在身邊的女人。
他更似在撮合我和夏炎烈大婚,難道就僅僅是想要給我制造一個殺他的好時機(jī)嗎!這算盤算的真是好。
可他又何時算好的夏炎烈能看上我的呢!
眼前的這一切好像都是假的一般,我不愿再繼續(xù)跟他們玩下去了,我自知一直都是個平凡的女子,曾平凡的想要在這個世界安靜的活下去,可是,為什么我會走到了這一步。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