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馬小丁做笛
馬耀宗接過來，輕輕一按，火苗立馬冒了出來，好用的很。
黃黃的火光照在馬耀宗蒼老的臉上，顯得越發(fā)的凄苦了。
火是燃起來了，但馬耀宗卻沒心思抽煙了，抬頭望了望剛剛消失在路邊那兩個年輕的身影，心里莫名的一陣煩燥，沖著門邊的一個石鎖就是一腳，石鎖骨碌碌滾出去老遠。
這個石鎖是用堅硬的大青石做的，不下一百斤，老馬頭不簡單啊！
“您總說，成龍要上天，成蛇就鉆草，可成龍成蛇都要長個三分長才看得清楚，二妹的事，我不同意，”馬揚名看著滾出去好遠的石鎖，咬緊牙關(guān)說道。
從小，馬揚名挨的揍比馬小丁多多了，老馬頭揍人手勁那叫一個重，馬揚名生活在父親的淫威下，從來不敢違逆老父的意思。
前幾天，馬耀宗要馬揚名去坡上劉家商量一下兩家換親的事，馬小丁的年齡雖然才二十四，但在鄉(xiāng)下卻是可以頂門立戶了。
出不起彩禮的老馬家，就琢磨換親了，這在偏遠的山區(qū)很常見。
劉家的閨女馬揚名倒是沒意見，就是他家的兒子已經(jīng)快三十了，馬揚名心里一萬個不樂意。
原本這種大事，一家之主馬耀宗既然正式提出來，那已經(jīng)是拿定主意，不容違逆了。
可馬揚名想到二妹昨天給自己的成績單，滿滿的好幾個一百分，還有省下來的生活費買的小禮物，真是個懂事又聰明的女孩啊，馬揚名決定，哪怕被老爹打一頓，也要為女兒爭取一下。
馬耀宗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馬揚名，兒子的個性他很清楚，老實巴交，一點不隨他，今天能直接否決自己的話，倒是挺出人意料的。
馬耀宗沉默了一會兒，從兜里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紙遞給馬揚名。
馬揚名楞了一下，接過去一看，一張醫(yī)院的繳費通知，妻子陳香菊前兩天小肚子痛，去鎮(zhèn)衛(wèi)生院看病還沒回來，今早馬耀宗上鎮(zhèn)里買東西，順便看了一下陳香菊。
醫(yī)生告訴馬耀宗，陳香菊是子宮囊腫，問題不大，不過要盡快手術(shù)切除，手術(shù)費讓先交一萬。
另一張是馬二妹的學(xué)費，馬小楊明年讀高一了，得住校，學(xué)雜費，生活費，加起來也要好幾千。
一分錢難到英雄漢，何況只是兩個普通農(nóng)民，馬揚名一下子蔫了，家里的存款他知道，這些年靠著一家人省吃儉用，存了萬把塊錢，妻子的醫(yī)藥費是沒問題，可女兒的學(xué)費就沒著落了。
“學(xué)費我，我……”去借兩個字，馬揚名始終說不出來，好面子的田溪村人對于借錢，真是覺得很丟人。
馬耀宗倒沒有為難兒子，拍拍馬揚名肩膀說道：
“明天先把家里的錢都取出來，給香菊送去，不夠的話，把豬賣了，至于其他……”
馬耀宗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句：
“過完年再說吧！”
已經(jīng)是臘月初二了，還有二十多天就過年了，田溪村雖然貧困，但是過年總還是要熱鬧一下的。
殺年豬，無疑是最讓人期待的了！三頭肥豬還未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悠閑的在豬圈里哼哼唧唧，根本不在意豬圈外站滿的村民。
田溪村依山伴水，地方很大，村子中間有塊平整的院壩，平時村里開個會什么的，都是在這里，殺豬聚餐當(dāng)然也不例外。
一大早，就來了上百號人，有的壘灶，有的搬桌椅，更多的一臉興奮的小孩子。
馬小丁也在其中，他的力氣大，要幫忙抬豬摁豬，小馬有些心不在焉，抬第二條豬的時候腳底打滑了一下，還好他腰力好，及時穩(wěn)住了。
“小馬兒，早飯是沒吃飯嗎？腳桿啷個打起散散來了喲！”
“廢話，今天哪個憨包才吃早飯，都等到中午一起整，”
“兩條大肥豬，甩開肚兒整！”
……
一起抬豬的幾個叔子伯爺東一句，西一句的調(diào)笑起馬小丁來。
這群人里，馬小丁的輩分最小，只有低著頭任人調(diào)侃。
很快三條豬被一一抬上長凳，在刺耳的尖叫聲中，放血燙毛，開膛破肚，很快就在馬揚名和另一個殺豬匠的快刀下，變成一塊一塊的條子肉。
豬養(yǎng)得不錯，三指厚的膘，田溪村殺豬有個小習(xí)俗，殺豬匠會把豬脖下的一條“葡萄肉”（就是豬淋巴）直接生嚼了，然后灌上一杯白酒。
心憂老婆陳香菊的病情，馬揚名沒心情嚼生肉，準備叫馬小丁代勞，四下一打望，沒有看到人。
此刻的馬小丁早已跑到村口的石板路邊，有些期待有些緊張的爬上路邊的楊槐樹上。
這是一棵有些年月的老楊槐了，枝茂葉茂，分枝甚多，馬小丁從腰后摸出折騰一天的那根水竹，準確的說，已經(jīng)是一枝竹笛了。
這是馬小丁的小秘密，他在學(xué)校的時候上過幾學(xué)期的興趣班，別的沒學(xué)會，唯有笛子，學(xué)會了好幾首。
初一的時候，余秀蘭跟馬小丁還是一個班，兩人經(jīng)常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余秀蘭經(jīng)常纏著馬小丁要他教自己吹笛子。
只可惜，當(dāng)時馬小丁就只有老師發(fā)的一枝笛子，余秀蘭嫌上面有馬小丁的口水，不愿意用，馬小丁就帶著余秀蘭去竹林溪砍竹子，準備找老師幫忙做一枝，不料被人發(fā)現(xiàn)，兩人都受到了各家大人的重罰。
后來，馬小丁就留級了，再也沒趕上余秀蘭的腳步，只有遠遠的看著余秀蘭一路優(yōu)秀的考上了大學(xué)。
余秀蘭上大學(xué)時，村里各家各戶都出錢出力，馬小丁傻傻的逮了兩只漂亮的長尾鵲鳥送給余秀蘭，好看是好看，可余秀蘭沒法帶走，只有遺憾放飛。
臨分別時，大約是看馬小丁垂頭喪氣，余秀蘭大方的說道：
“以后送我禮物記得聰明點，嗯……”
余秀蘭眼珠一轉(zhuǎn)，附到馬小丁耳邊低語道：
“想辦法做根竹笛吧！就用竹林溪的燈蕊竹。”
耳旁傳來的熱氣，還有少女身上的清香，讓馬小丁人生第一次失眠了。
再后來，閑在田溪村的馬小丁有空就上鎮(zhèn)里，去找教自己吹笛的小學(xué)老師，學(xué)會了制笛技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