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雖死,但在這血紅大幡內(nèi),漫天蕭索的景象仍在,那一具具的怨魂野鬼,依舊長揚(yáng)而泣,凄嚎不止。
“此間諸般事了,該輪到我超渡你們了,但愿下一世,你們亦能投胎到一個(gè)好人家。”
良久之后,塵心回過神來。只當(dāng)此時(shí),他體內(nèi)真氣再度狂卷,順著雙臂,源源不斷的打入身前的佛陀中。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浴佛往渡,彼岸花開!”
真氣狂涌時(shí),塵心亦念起了佛法,如此這般,又是無數(shù)息后,暗紅天地內(nèi)開始下起了“光雨”,這些,俱是那晨鐘暮鼓的佛陀所化......
......
骨幡世界外,丘陵里的某片針葉林中,此時(shí),正以三角狀錯(cuò)立三人,且看那最前方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此刻似乎入了魔咒,只管站在那里紋絲不動(dòng)。
而在其身前,則蕩漾著一卷暗紅大幡,大幡仿佛能吞人心魄,使得這書生癡癡呆呆,魂無所歸,儼然化身成了這針林的一員。
“大叔,先生怎么不動(dòng)彈了,他的靈魂是不是被吃了?”
在書生身后,則是并行站立著一大一小兩位男子,此時(shí)說話的,正是那身高堪及半人的青澀少年郎。
“你叫南柯嗎?我家麟兒丟的時(shí)候就如你這般大?!蓖矍吧倌辏烊A又止不住感懷,只見他抬頭潤潤雙眼,止住那將落的淚花。如此,過了許久,他又接著說道:“先生在行善舉,那幡中少年皆已神魂被染,他在凈化他們?!?p> “那他么被凈化了還會活過來嗎?”少年一向單純,對于生死之事亦是知之甚少。
“他們活不過來了,不過他們能夠投胎轉(zhuǎn)世。這也算是一種解脫吧,希望這些可伶的孩子,下輩子能投個(gè)好人家?!?p> 相較于少年,天華顯然知道得多些,可即便如此,他亦無可奈何。
“那這么說,萌阿妹也......也活不過來了?”聽及此處,季南柯開始淺泛梨花,原來他心里一直藏著心事,那便是想找回兒時(shí)的玩伴,可現(xiàn)下看來,注定是找不回了。
“南柯啊,這萌阿妹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有什么話,你可要想好了,興許你還能見她一面?!?p> “大叔,你說的是真的嗎?可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御器“魔毯”時(shí),季南柯根本聽不清兩人對話,因此,對于亡靈們能與親眷重聚之事,他是毫不知情。
“大叔,你知道嗎?我自出生起,便不知道我爹是誰。后來,我娘親也死了。是我奶奶把我?guī)Т蟮?,哎,可最后她也死?.....
我記得有一天,我餓極了。記不清是兩天、還是三天,總歸是有幾天的。就在我差點(diǎn)餓死的時(shí)候,是萌阿妹給我的饅頭,那味道極好,我一生都記得那個(gè)味道。
然后,我們成了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說起幼年往事,季南柯忍不住雙目含淚,說到后來時(shí),已幾度哽咽。
“沒想到你身世如此凄苦,你說你從小未見過父親,可認(rèn)我做干爹?”聽著眼前少年的肝腸之言,天華陡然間起了護(hù)犢之情。
要說這針林中的二人,倒也有幾分同病相憐??刹皇??一人自小未受父愛庇蔭,另外一人又中年喪子,倒也難怪這天華會起此言。
“咩......咩......”
兩人情緒低落,季南柯并未著急回答后者,只看他單薄的臂膀依舊在輕微的抖動(dòng)著。此時(shí),只聽遠(yuǎn)方響起了羊叫,只當(dāng)是羊兒也在為他感傷。
“不,不行!”
又是過了許久,季南柯這才從失神中醒來。
“為何?”天華忍不住問道。
“大叔,我得聽先生的。他給我買糖葫蘆,給我買肉包子,他對我,就像父親一樣!我懷疑,他就是我的父親?!笨粗笳咂惹械难凵?,季南柯趕緊補(bǔ)上一句。而后,雙方又僵持在互不言語的沉默中。
“噼啪......轟隆......”
如此,不知又過了多久。只聽到,幾聲悶雷后,原本晴朗的天空已是烏云密布。原來兩人皆是心潮不定,竟不知何時(shí)變了天。
“大叔,我有先生的避水珠,應(yīng)該能躲雨吧!”
聽得雷鳴滾滾,季南柯率先回過神來,而他手中,儼然托著一顆水藍(lán)色珠玉。
“先生去了好久,我們?nèi)ハ壬抢锇?!”望著前方仍巋然不動(dòng)的塵心,季南柯極為擔(dān)憂走向塵心。
......
“轟?。 ?p> “噼啪......”
“轟......”
天華不愿拂了少年意,亦是緊跟在少年身后,一同走向書生。而然此時(shí),烏云上已是電閃雷鳴,想必要不了多久,大雨就要來了。
“卡......”
白光一閃即逝,照出一片雪白天地。只消眨眼不到的功夫,針林內(nèi)再復(fù)變得暗淡。
“卡卡卡......”
白光三連閃,也不知打閃的間隙,上下眼皮互觸了多少次。
“嘩嘩嘩......”
隨后,大雨瓢潑而下,將這片人跡罕至的丘陵,澆成了如瀑布長掛的那般“水簾”,只是,這聲勢來得更為浩大一些。
......
水藍(lán)色珠玉雖能避雨,但避雨的空間極為有限,也僅能容納成年的男子一人,可恰恰是這一人漸方的空間,季南柯將其全部留給了塵心。而他自己,卻將身軀全部暴露在大雨中。
“這孩子,倒也懂事......”
少年舉動(dòng),引得天華忍不住感慨。只見他雙手高舉時(shí),已將一道火紅真氣凝成了傘狀。
......
“嘩嘩嘩......”
大雨傾盆,且有雷鳴閃電。如此情景下,一人傍珠,兩人躲“傘”,仿佛已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不見其動(dòng),亦不聞其聲。
......
“成了!”
正待大雨簌簌時(shí),水藍(lán)色珠玉內(nèi)突然傳出一道男聲,這聲音來的如此突兀,竟使得“雨簾”下的另外二人,沒有及時(shí)反映過來。
“咦?南柯,你......”
見那珠玉懸于自己胸口,塵心難免又是一陣感動(dòng),他不知道這大雨是何時(shí)起來的,亦不知少年高舉的雙手早已麻木。
“先生,您醒了,可以看到萌阿妹了嗎?”
待塵心說完第二句話后,季南柯終于從有所反應(yīng),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關(guān)于萌阿妹的狀況。
“南柯啊,大幡內(nèi)再無鬼氣,俱是純潔之靈,你可見她一面?!?p> 未免少年失望,塵心急忙回答道,當(dāng)然,這也算不上是假話。說話時(shí),他已雙手接過少年手中的珠玉。
“先生,我想見見萌阿妹,可以嗎?”季南柯滿臉期盼的望著塵心,雙手則是無力的垂下。
“南柯啊,現(xiàn)在還不行。等過幾天,他們的親人們都來了,我再安排你與萌阿妹相聚?!眽m心揉了揉少年小臉,如此說道。
“先生已將骨幡封鎮(zhèn),倘若封鎮(zhèn)解除,其內(nèi)少年的魂魄,都將飛散為虛無?!睂χ轻?,天華知之甚詳,他一下子就道出了其中關(guān)鍵。
“沒錯(cuò),天華兄說得對。一般器物其內(nèi)難開天地,我的萬象圖亦是如此。想必這骨幡定是遠(yuǎn)古大能的杰作,此時(shí),我們也只能借這骨幡之力,來暫寄這些少年們的靈魂?!?p> 塵心回答著季南柯,又似在與天華訴談。
“我也不知這骨幡來歷,非憑此物,谷雨又怎敢對先生你動(dòng)手?”天華續(xù)著話題說道,終歸給不出答案。
......
“先生,吾名天華。想見一見你那‘不染濁世污’的朋友!”話音落畢后,天華變得滿臉鄭重,他如此自我介紹,卻是應(yīng)著塵心先前的話語,起了同樣的結(jié)交之意。
或許,在聽聞季南柯的故事后,他便放棄了尋死的念頭罷!
“如此甚好,改天定當(dāng)邀他一敘。”望著后者舒展的雙眸,塵心有怎會不明?
“‘君子一株蓮,不染濁世污。’先生,我也要見這位叔叔?!?p> 少年心思活絡(luò),生怕塵心離時(shí)不帶他。因此,趁著兩人交談時(shí),趕緊補(bǔ)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