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京.南
卯時,大運河燈火通明。
夜色中,一列列大型貨船緩緩駛達(dá),如列陣的兵士,整齊??俊?p> 云麓碼頭上,糧食、火油、兵刃、藥品等各類戰(zhàn)備物資已經(jīng)堆積如山,等待著被分列馱運至堯京內(nèi)城及幾大衛(wèi)城。
一個時辰后,陳小貓輕盈地跳躍上堯京南面城樓——迎光樓,在破曉的微光中極目遠(yuǎn)眺。
蒼茫平原上,一列列灰黑的牛車、馬隊馱負(fù)著無數(shù)麻袋逶迤前行,若龍蛇緩游。
源源不絕的輜重,是戰(zhàn)爭機(jī)器開動之后的血脈氧源,也是堯京之戰(zhàn)的重要后盾。
北天之上,七八個黑點忽然破云而來,直逼云麓碼頭。
“游巫!游巫!”
碼頭上,萬支強(qiáng)弩齊發(fā),未能阻止鬼方游巫俯沖而下的雷霆氣勢。
十余名紫霄閣修士隨即御劍而起,在空中結(jié)起降魔大陣,剎那間劍花漫天、銀光四射。
游巫射出的萬千火球被劍光掠卷而過,瞬息間化為烏有。
劍光繼續(xù)追逐,結(jié)隊而來的鬼方游巫見占不到半點便宜,立刻一哄而散,沖入云層,隱沒不見。
陳小貓興起,躍上云端,紅光飛旋,一名游巫頓時隕落。
她輕盈落于碼頭之上,將那名受了重傷的游巫一腳踢到幾名紫霄閣修士面前。
“紫霄閣感謝姑娘義助,敢問姑娘姓名?!币幻奘肯蛩灰荆Ь磫柕?。
陳小貓微笑不語,瀟灑轉(zhuǎn)身離開:
她只是出來買個早餐,可不能讓四郎知道她竟然從城東浪到了城南。
早聽說南城門外有一家素餅店,味道極其鮮香,正好對上四郎的清淡食性。她一直想著要買來給他嘗嘗。
昨夜鴉靈山惡斗,讓她清楚地感受到——戰(zhàn)爭離堯京越來越近了。
她擔(dān)心接下來與四郎單獨相處時間會更少,所以今天無論如何,她要去找到那家隱藏在南城門外的素餅店,陪他好好吃一頓早餐。
來到傳說中素餅店所在的露天小早市,老遠(yuǎn)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蒸餅甜香。她嗅著香味,來到集市盡頭,卻聽到幾聲嚴(yán)厲喝罵:
“打他!肯定是奸細(xì)?!?p> “狗娘養(yǎng)的,鬼方狗!”
“還敢來乞討……”
陳小貓踮起腳,朝圍觀的人堆里看了看。
一個衣衫破碎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抱著腦袋被眾人圍打,
現(xiàn)在還敢在堯京晃蕩,這人是傻的吧!她鄙夷地挑了下眉,穿過人群,來到素餅攤,買了十個素餅。
新出籠的素餅滾燙粘手,陳小貓剛要拿一個遞給祝隱,卻經(jīng)不住高溫松了手,那素餅“咕嚕?!币涣餆煗L進(jìn)了圍打異邦男子的人群中。
祝隱負(fù)氣嘲諷:“嘖嘖,你都快金丹境了,還怕這點燙,真是修行奇才?!?p> 陳小貓對它做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點心疼地趴下腦袋尋找那塊滾入人群的素餅。
片刻后,她緩緩直起腰,皺眉思索,似乎見到什么奇怪事情。
忽然,她沖到人群中,扒開那些圍毆異邦男子的男男女女,吼道:“住手!”
義憤填膺的人群被她一震,立刻停了下來。
坐在地上的異邦男子慢慢怯怯地抬起血糊糊的臉。
“長工?”陳小貓驚了一下。
長工眼淚滾滾而下,抱住陳小貓的雙腿,孩童般放聲大哭:
“老大……老大……我到處找你……”
陳小貓臉色鐵青立在原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她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是難過,還是生氣。
許久,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將長工從地上拉起來,拿出一方絲絹讓他擦臉。
“不能輕易放走鬼方狗……”
“你這個臭女娃也是跟鬼方狗一伙兒的吧!”
眾議紛紜,數(shù)不清的質(zhì)疑目光射向陳小貓。
陳小貓絲毫不去理會,只是撥開人群,扯著長工的衣袖向外走。
人高馬大的長工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不時有人從暗中踢他一腳,推搡兩下。
忽然,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站到嬌小的陳小貓面前,伸手?jǐn)r住她的去路。
陳小貓微微蹙眉,聲音很低:
“讓開。”
“把鬼方狗留下?!眽褲h聲音洪亮,理直氣壯。
陳小貓沒有抬頭,聲音中的怒氣卻有些壓抑不?。骸八皇枪矸饺?,更不是狗!”
壯漢張狂發(fā)聲:“哄誰呢,這樣袒護(hù)這條狗,是想跟他私奔敵國吧!”
哈哈哈哈……
人群一陣哄笑。
陳小貓緩緩抬起頭,眼中有火在燒。
壯漢被陳小貓憤怒的眼神灼燒得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克服了一閃而過的恐懼,故意向前欺了兩步,幾乎就要觸到陳小貓的胸膛:“小賤人,是沒見過男人……”
陳小貓沒有給對方繼續(xù)說下去的機(jī)會,一拳砸出……
一股強(qiáng)大氣流猛然爆發(fā),將圍觀眾人掀翻在地。
欺人壯漢被扔至半空,晃晃悠悠掛到一支酒旗幡上,好似一塊招攬生意的人形幡布。
望著酒旗幡上那個揮舞四肢驚聲尖叫的壯漢,陳小貓有一種想把他撕碎的沖動。
她將拳頭捏得發(fā)顫,忽又想起赤巖鎮(zhèn)上,四郎曾經(jīng)緊緊按住她的手,叫她不要濫殺無辜。她記得他的目光,他手上的溫度,還有他不惜代價挽救那些丑惡生命的態(tài)度。
閉目片刻,她終于壓下滾滾心火,對一眾驚呆的百姓道:“要打鬼方,去戰(zhàn)場上打。欺負(fù)不還手的弱者,不但不配做徽國人,連做人都不配!”
人群中,仍然有不服氣的人想反駁,被陳小貓狠狠看了一眼,終于閉上嘴。
回去的路上,陳小貓用元力凝出一個冰包,讓長工將充血的眼部、臉頰都敷一下。
“你怎么都不解釋一下,你不是鬼方人。你不是來自海外那個什么島嗎?”陳小貓沒好氣地道。
“我說了,他們不信……”長工低著頭,語氣很委屈。
祝隱跳上陳小貓的肩膀,聒噪道:
“你們?nèi)祟惏?,有時候比動物還差。想想這堯京城,三百年來接待了多少前來朝覲的異邦人。
他們昨天還是你的鄰居、朋友,今天忽然就變成了你們口中的敵人、奸細(xì),僅僅是因為人家眼睛、皮膚的顏色跟你不一樣,就往人家身上潑臟水、欺凌別人,這種事情何其荒謬!”
陳小貓眼中帶著少許歉意,望了一眼長工:“如果我不叫你來堯京,或許你就不會被打得那么慘。”
長工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老大,我到堯京那幾天正好遇到你不在,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只好到處游蕩。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好了好了,你跟這個異邦小乞丐說話,怎么比跟四郎說話還讓人起雞皮疙瘩?”
祝隱跳上長工肩頭,道:“以后你就跟我混,誰再打你,我噴死他!”
“哦,好的,謝謝龍大哥?!?p> 祝隱感到很滿意,終于有人第一次見面就真誠地認(rèn)為它是一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