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豐成打人的事情像長了翅膀,馬上在村里傳開了,鎮(zhèn)政府也知道了這件事。還未等張嶸峰喘過氣來,劉天一便把一干人等都叫到了鎮(zhèn)里。
“你們真是厲害啊,知道外面的人在說你們什么了嗎?”
陳豐成等四個人面面相覷,一下子被劉天一給問住了。
“村書記帶頭鬧事打村民,你們成了土匪了。你們是土匪嗎?”
“不是!”張嶸峰輕輕地回答。
“有種打人,還不敢承認。老百姓有訴求,我們要仔細聽。我們都是共產(chǎn)黨員,為人民服務使我們的宗旨,明不明白?”
“是他們先把黃慈玉推下去的,還有也是他們先拿鋤頭打我們的,難道我們罵不張口,打不還手嗎?”
“是!”
劉天一容不得他們一丁點的反駁,面斥道:“今天還好是我們的人掉進水塘里,要是他們掉進去,要是淹死了,你怎么交代?張澤峰的教訓還不夠嗎?”
公安出生的劉天一暴脾氣在鎮(zhèn)里是出了名的,誰也不敢頂嘴,尤其是陳豐成。一頓教育之后,劉天一叫他們回去好好反思,自己走進汪炳全的辦公室。
“我一回來,就聽徐秘書和我講,陳豐成打人了,而且還打了蓬口的人了?!?p> “群眾也有好壞之分,面對刁民,如果我們一味的服軟,只怕以后他們很難立威信。我覺得這件事不應該全怪陳豐成?!?p> 劉天一前后態(tài)度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他在陳豐成等面前,作為鎮(zhèn)里的主要領導,對于村干部打群眾這件事上是絕對不允許的,而在汪炳全面前,又竭力維護他們,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在保護他們,為了他們好。
“是?。〉遣还茉趺礃右膊荒軇邮职?,影響多不好。萬一要是這個群眾去信訪怎么辦?現(xiàn)在這個項目正在落地階段,要是出現(xiàn)什么問題,影響到項目落地,別說他陳書記了,就是你我也難逃干系?!?p> 汪炳全的一番話倒是提醒了劉天一,凡事要以大局為重,要學會忍耐。劉天一也暗自覺得有道理,幸運的是陳豐成等被訓斥后,已經(jīng)意識到錯誤所在。
第二天,陳豐成一大早就去了法院,原是鄭鳳愛果真將前夫的兩個弟弟告上了法院,六萬元的遺產(chǎn)還在村里保管著,法院要陳豐成出庭作證。
見丈夫走后,薛愛媛打理好家里的一切,騎著自行車去鎮(zhèn)里,不料在經(jīng)過平山至蓬口之間的鄉(xiāng)間小道時候,突然從玉米地里深處一只手,一把將薛愛媛推到在地。薛愛媛同自行車滾進田里,一只腳被夾進車輪里,另外一只腳的膝蓋骨剛好摔在田里的一塊石尖上,膝蓋骨皮開肉綻。
爬不起來的薛愛媛摸了摸傷口,試著將腳放平。沒有想到,腳一放平,一股鮮血沖了出來。薛愛媛立馬從包里拿出紙巾按住傷口,然后掏出手機給正在家里的陳寶善打了電話。
接到電話的陳寶善立馬趕過來,叫了兩個正在田里割稻谷的村民一起薛愛媛抬了上來。一個村民見薛愛媛傷勢不輕,立馬跑到村里叫來了開拖拉機的方小平。
方小平將薛愛媛送到了鎮(zhèn)里的衛(wèi)生院,值班醫(yī)生立馬給薛愛媛進行了包扎。躺在病床上的薛愛媛,撥打了陳豐成的電話。可此時的陳豐成正在法院出庭,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根本沒有聽到。
審理鄭鳳愛遺產(chǎn)糾紛案的法官是民一庭的副廳長鐘建華,面對這樣一個棘手的案件,鐘建華顯得有些疲憊,一邊是犯了重婚罪回來要遺產(chǎn)的原告,一邊是有情有義但不是第一順序繼承人的張澤彪的兩個弟弟,本案的被告張澤瑞、張澤清。
“陳書記,今天叫你來,主要了解張澤彪身前的一些情況,請你如實的講一下。”
陳豐成根據(jù)鐘建華的提問,便將張澤彪生前情況講了一遍,回答中并沒有提到鄭鳳愛。
“請問一下,張澤彪生病期間,他的妻子,就是今天的原告,有沒有回來看過張澤彪或者照顧?!?p> “據(jù)我所知,應該沒有?!?p> 陳豐成不偏不袒的將事實陳述于法庭,卻引來了鄭鳳愛的不滿,當庭就發(fā)怒,辱罵陳豐成,罵著罵著,就沖到證人席,揚言要撓死陳豐成,好在被兩個陪審員及時拉扯開,又被趕到的法警給按住。
鄭鳳愛見法庭不采納她的建議,便像瘋了一樣,癱倒在位置上,口里直流口水。鐘建華見狀,急忙休庭,叫來醫(yī)護人員。
陳豐成走出法庭,心情非常的沉重。他知道,鄭鳳愛犯有重婚罪,又沒有在張澤彪生前盡了照顧義務,按理說是不能繼承這份財產(chǎn)??墒侨怂啦荒軓蜕?,況且鄭鳳愛心里是有悔過的,爭這一份遺產(chǎn),無非是沒有子女,想靠這筆錢有個依靠。
走出法院后,陳豐成打開了手機,發(fā)現(xiàn)有幾十個未接來電,都是薛愛媛和陳寶善。陳豐成下意識感覺到家里出事了,于是急忙回撥了過去,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陳豐成趕到了診所,路上打電話和鎮(zhèn)里請了兩天假。陳豐成看著薛愛媛的一只腳被掛在半空,包滿了紗布,不僅落下淚來,緊緊的握著妻子的手。
“快點回去吧,村里需要你?!?p> “沒事,我請假了。”
包扎穿線沒有讓薛愛媛痛到流淚,倒是陳豐成的這句話讓她瞬間控制不住自己,流下眼淚來,畢竟對于愛情和婚姻,最奢侈的莫過于陪伴,哪怕僅有的一瞬間。結(jié)婚這么多年,陳豐成一心撲在村里的工作,不管刮風下雨,從來沒有請過假。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p> “你說?!?p> “我們買房吧?!?p> “為什么?”
“閑錢放在銀行里,利息不高。我的一個朋友在城里買房子,一年漲了幾十萬?!?p> “你想投資炒房?省省吧,你不是那塊料。”
陳豐成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這一點連他自己都無可置疑。之前死活不同意買房子,如今又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原因就在于薛愛媛的這一次摔倒絕非偶然,那只從玉米地里伸出來的手到底是誰的,這才是陳豐成考慮的重點。他想給妻子一個城里的家,平時沒有事可以和兒子在城里住,這樣就少了很多危險。
“豐成,你出來一下?!?p> 陳寶善帶著剛放學的陳志斌來到診所,陳志斌看見自己的媽媽躺在病床上,便急忙上前抱住了薛愛媛。看著母子依偎,陳豐成為兒子的長大感到高興,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不少,跟著陳寶善走到門外。
陳寶善問陳豐成此次事件要不要報警,陳豐成思來想去左右不定,一方面如果報警,定能查出是誰,這樣那個人就要被檢控故意傷害,如果不報警,只怕家人還會有第二次。
“你自己考慮吧。我叫你媽家里帶飯了,你今晚在這里陪陪愛媛,我和孩子先回去,他還要做作業(yè)?!?p> 陳豐成送走了陳寶善和陳志斌,又回到了病房。夫妻兩人說起了悄悄話,在薛愛媛的心理,好似因為這件事因禍得福。此前因為買房的事情,夫妻之間多少有了點隔閡,這次卻讓兩個人又回到了那種無話不說,心理彼此相通的狀態(tài)。
世上的婚姻大多如此,在這世上,沒有最好的男人,只有最親的男人。也沒有最好的女人,只有最愛的女人。兩人若是感情深厚,那么在對方眼里,就是最好的,最美的。人總是有缺點的,能視而不見或者忍耐著,只是因為有感情。
“鄭鳳愛的事情怎么樣了?”
“鄭鳳愛犯有重婚罪,而且沒有盡一個妻子的義務??墒腔橐龇ㄒ矝]有規(guī)定犯有重婚罪不能繼承財產(chǎn)?!?p> “那他的兩個弟弟怎么說?”
“張澤瑞兩兄弟不愿意把遺產(chǎn)給鄭鳳愛,說她是潘金蓮?!?p> “鄭鳳愛確實對婚姻不忠,但是夫妻之間的事情,我們外人又能知道多少呢?就好比上次張嶸深的事情,前妻鬧上門來說他出軌。如果我們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離婚,還真就以為張嶸深真出軌了。到法庭上,有機會也幫鄭鳳愛說說話,她已經(jīng)很慘了?!?p> “知道了?!?p> 看著通情達理的妻子,陳豐成像是一個小學生一樣,慢慢地明白了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此時,門外來了一個人,拎著一袋水果進來。
“陳書記?!?p> “唐主任,你怎么來了,快坐,快坐?!?p> 原是唐豐成接到鎮(zhèn)里的通知,要他這兩天主持一下村里工作,這才打聽到原來是薛愛媛出事了,便急忙放在手中的工作,跑到鎮(zhèn)里的水果店拎了一袋水果往診所趕來了。
“愛媛,怎么樣了?”
“還行,謝謝??!”
“沒事。這不是應該的嗎?”
唐豐成見到薛愛媛格外的緊張,又顯得一些尷尬,一下子坐一下子站的,手不知道放哪里。
“遷墳工作怎么樣了?”陳豐成一邊問唐豐成,一邊給他倒茶。
“哎,張顯法就是一個木頭,怎么勸都勸不動?!?p> “老一輩人思想比較老舊,以為遷墳就是挖祖墳,而且還讓他們自己挖。不同意是自然的??墒侨绻谝?guī)定時間內(nèi)要是不遷掉的話,到時候就會按照無管理人處理,全部要鏟平,只怕會鬧出更大的事情?!?p> “是的。我和耀輝在加把勁,盡快完成遷墳工作?!?p> “這樣吧,我覺得張顯法這邊我來想辦法,你先和耀輝做其他家的思想動員工作,另外你去和鎮(zhèn)里說說,看看能不能在原有的遷墳補助上,由我們村從集體資金里抽出一部分,作為獎勵措施,獎給那些先簽字的農(nóng)戶。”
“好。我這就去打申請報告?!?p> 唐豐成茶水都沒有喝一口,又風風火火地走了。薛愛媛見唐豐成走后,正要和陳豐成說點事情,不料被陳豐成給打斷了。
“張顯法是靈山輩分最大的,他要是不同意,這遷墳工作就很難做了?!?p> “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你?!?p> “張嶸深?”
陳豐成的想法和妻子薛愛媛不謀而合,心里也佩服著妻子的絕妙才思。過了兩天,正好是星期六。陳豐成親自和張嶸峰一起到了張嶸深家里,還叫來了靈山的隊長張澤尋,大家坐在張嶸深的書房里商量對策。
靈山住著四五十戶人家,都是一個祖宗,后來繁衍成三大家族。張嶸深的親爺爺和張顯法是堂兄弟,論起輩分,張嶸深當叫張顯法爺爺。張嶸深家向來和張顯法家沒有太多來往,只是平時見到了,張嶸深都會客客氣氣的叫一聲爺爺。
而此次遷的墳主就是張顯法的爺爺,也就是張嶸深的爺爺?shù)臓敔?。張嶸深從未見過這穴墳。逢年過節(jié)祭祀也只是祭祀太爺爺及以下親人的墳墓,對墓地情況也不是很了解。
“我可以去勸勸,但是不知道有沒有用?!睆垘V深說。
“嶸深,樹老根子深,人老骨頭硬。張顯法脾氣不是很好,萬一發(fā)起火來,你要挺住啊,不要起沖突,否則后面的工作就更難做。”隊長張澤尋回到。
有山必有路,有水必有渡。向來逆水行舟的張嶸深獨闖龍?zhí)痘⒀ā5搅藦堬@法家,見家里正在做飯,便和張顯法一起坐在廚房的門前,撿著臉盤里的菜。張顯法已是七十幾歲的高齡,膝下一子一女都不在家,獨留兩個老人相依為命,平日里靠重點蔬菜販賣賺點生活開支。門外下著細雨,張顯法和張嶸深聊著家常。
“最早遷居來靈山的是我的爺爺,也就是你的太太爺爺。那時候本來想遷居平山的,可是平山人不同意。最后,老祖宗只好在靈山把山挖平,開墾出田地。后來死之前,要求子孫把他葬在他當年挖山開墾的地方?!?p> 張嶸深第一次聽這個故事,原來老祖宗葬在那里是有緣由的。張嶸深很感興趣,便要求張顯法帶他去看看。
見雨下小了,張顯法帶著張嶸深來到靈山的西北面,這地叫烏鴉嘴,因為這里原來有一棵大樟樹,經(jīng)常有很多烏鴉在樹上面鳴叫,老祖宗便將這個地方取名為烏鴉嘴。
“看見了嗎?這就是當年建房子的黃泥墻。”張顯法指著一個土堆說:“后來全家搬遷,這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倒塌了。后來家族里有人建房子沒有黃泥,便到從這里把黃泥拉去,現(xiàn)在就剩這點土堆了。”
張嶸深抓起一把黃泥,因為剛下過雨的原因,黃泥濕濕嗒嗒粘的滿手都是。黃泥里沒有一根雜草,張嶸深深深的感受到老祖宗當娘的艱辛,回想自己的這個家,何嘗不艱辛?張嶸深雙手抓起一把黃泥,揉成一團。
“你這是干什么?”
“帶回去,放在家里?!?p> “黃泥哪里沒有,拿回去有什么用?”
“那不一樣,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財富,作為子孫不該忘本?!?p> 張嶸深采了一張荷葉,用心包好后,便回去了。張顯法跟在后面,心中迷惑不已。直到家里,才憋不住問張嶸深。
“你不是村里派來,勸我遷墳的嗎?”
“爺爺,張家到我這一代已經(jīng)歷經(jīng)六代了,不能再讓下一代窮下去了。你今天帶我去烏鴉嘴,就是讓我不要數(shù)典忘祖。我想你已經(jīng)同意了,不是嗎?”
張顯法笑了笑,摸了摸張嶸深的腦袋,滿意地點了點頭。靈山張家每一代人都想發(fā)家致富,可是因為地域的局限性加上自然條件的貧瘠,一直沒有走出去。張顯法希望子孫能過上富裕生活,徹底擺脫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