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如今再道往事云淡風(fēng)輕,可桃花雙眸不知何時竟蒙上了一層霧氣,握著折扇的手隱隱不穩(wěn),似是想起了他的萬千將士,想起了他們拼命的搏殺,送了自己的性命,卻只為彌補(bǔ)一個與他們無關(guān)的錯誤。
沐陽聽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有種深深的無力之感,他們那時何曾想過,因為一己私欲,竟得如此多的人犧牲?若是流月得知會有此等結(jié)果,定然是說什么都不會取盛景元神的,可縱然當(dāng)時不知,平白害了一個無辜之人,他們也是萬萬不該,沐陽知道,從流月跟他說打算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只能是一步一步錯下去,如今局面,他又作何顏面求得玄天原諒?怕是他自己都從來沒有原諒過自己。
“受苦了,你們受苦了,是我對不住你們,我....”沐陽神情痛苦,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在與盛景說話,還是散了修為的北盛天帝后,亦或是那些自己都不認(rèn)識,卻為了他的錯誤拼命的將士們。
他甚至連以死謝罪都說不出口,談死何其容易,可就算他和千酒一同了斷,又彌補(bǔ)得了什么呢,他與千酒不過區(qū)區(qū)兩人,欠他們的債怎么還得清?
“殿下,我知我萬死難辭,要如何處置,我無話可說,至于千酒,若是可以,只希望殿下能賜個痛快。”說罷沐陽竟松了口氣,這么多年的虧欠,他活得并不灑脫,如今若能一死了之,何嘗不是一種恩賜。
玄天有個能讓盛景醒來的法子并沒有多少人知曉,這法子是玄天尋了不知多久,在機(jī)緣巧合之下才到手,只有身邊親近之人略知一二,也只知道個皮毛,并不知其中細(xì)節(jié),更別說在山中不問世事的沐陽了,所以沐陽一直認(rèn)為玄天此番只為復(fù)仇,做的打算都是以死為基礎(chǔ),沒想過其他。
“我暫時還沒打算取你們性命,就算你們兩個都把命給我,也換不回我半位死去的將士,更別說其他,不如把你們留著,將來若是有什么用處,戰(zhàn)死也比就這么死了好?!毙焖坪跻呀?jīng)從往事痛苦中恢復(fù)了過來,言語冷漠。
他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沐陽本是他的師父,在那些事還未發(fā)生之前,沐陽于他也是親人一般的存在,也正因為他將沐陽當(dāng)作親人,親人背叛,才是誅心,他雖不取沐陽性命,一時卻也無法原諒。
沐陽不知他說的是否是他本意,看著這個自己當(dāng)初教導(dǎo)的時候情緒都掛在臉上的少年變成如今看不透的模樣,沐陽心里越發(fā)愧疚,這些年,他的經(jīng)歷定是自己想象不到的艱辛,如果他真不殺自己,那他是要傾其所有護(hù)他周全的。
沐陽暗自發(fā)誓。
“那千酒....”想到千酒對這些事情還一無所知,沐陽略顯躊躇,不知玄天是何想法,若是如實相告,那只怕千酒得知自己的命是流月如此得來,并建立在無數(shù)無辜的生命上時,以她的性子,定是萬萬不能接受,怕是這命,她也不會再要了,可若是玄天執(zhí)意要說,他又拒絕得了嗎?
沐陽又暗暗看了玄天幾眼,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心下更是緊張了幾分,不知千酒將會面對什么樣的結(jié)果。
過了良久,玄天才道:“暫時隱瞞,另尋一套說辭,接下來我自有打算。”想來千酒若是不知,那之后行事或許會方便一些,只要將來那道法子順利,上一輩的恩怨倒也不用她完全知曉。
沐陽正焦灼之間聽聞玄天開口,還讓他隱瞞真相之時終是心中石頭落了地,雖然不知玄天是何用意有何打算,但若能讓她如往常無憂無慮,他便知足了。
自那日之后,玄天便再未露過面,自從盛景不在,玄天以殿下之位處理那些個大大小小的事務(wù)也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處理完了便是閑暇時光,若是事情太多,連著十幾日不得休息也是平常,這便是北盛天的殿下職責(zé)所在。
今日玄天處理事務(wù)的時候與從前有所不同,從前他從不分心,專心處理著每一份卷宗,今日他處理到一半,不小心看見了自己當(dāng)初被咬流血的右手,齒印還清晰地印在上面,如今已然結(jié)痂,不知不覺一愣神,思緒竟走遠(yuǎn)了。
記得那日他與沐陽交談完之后本準(zhǔn)備即刻回北盛天,未曾想一出門本應(yīng)守在洞口的無衣卻不在,這不禁讓他心生疑惑,可知無衣最是忠心,若是說了在此處等,便輕易不會亂動,更別說現(xiàn)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可若是有什么意外,不可能一絲聲響都沒有,總會先來報告他一二,況且如今宴席上還是觥籌交錯,應(yīng)當(dāng)沒有什么問題才對。
玄天皺眉抬眼看向席間。
等等,那安靜坐著正在吃東西的不是無衣又是誰?玄天輕聲走了過去,到了無衣身后平靜道:“我來時匆忙,竟忘了你還未進(jìn)食?!?p> 無衣忽聞身后有人說話,細(xì)聽還是自己跟著來的殿下,不由地嚇了一跳,嘴里剛?cè)囊豢谌膺€未來得及吞下,就哽住了,當(dāng)下臉漲得通紅,玄天也是一驚,他本只是過來看看,也的確忘了無衣來時還餓著,所以準(zhǔn)備等無衣吃飽了再走,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他反應(yīng)這么大,看來是自己過來的時候步子沒聲不小心把他嚇著了。
正準(zhǔn)備施個術(shù)給他緩緩,誰知被千酒急忙拿的一小碗水擋了去,還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連忙讓無衣喝口水順一順,再轉(zhuǎn)過身來正色道:“你們現(xiàn)在當(dāng)?shù)钕碌木故且豢陲栵堃膊蛔屓顺粤??急急忙忙就過來興師問罪,這吃的又不是你家的肉,你慌個什么?!闭f罷神色很是不屑。
玄天看著面前振振有詞的女子,神情有些復(fù)雜,她對他來說,本應(yīng)是這一番恩怨的起因,可彼時她還只是肚中的嬰孩,其他人要做的事她如何左右?一出生就背上這無數(shù)人命,也著實無辜,可縱使無辜,現(xiàn)下自己剛剛才從一番悲痛中冷靜下來,知她無錯,一時卻也沒有辦法對她心平氣和。
一旁的千酒看他這副隱有怒意的樣子,以為被她說中了,真是不滿屬下私自吃喝來興師問罪的,霎時有些想替無衣打抱不平,正欲開口,一旁剛順過來氣的無衣卻搶了先:“姑娘,咳咳,”剛開口又咳了幾下,似是舒緩了許多才繼續(xù)道:“姑娘,你不能對殿下這么說話,殿下對屬下非常好,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p> 自己本是替他說話,他倒好,不由分說回頭就捅了自己一刀,千酒心想著,當(dāng)下腦仁便狠狠抽了抽。
“無衣,你若是餓了,便吃飽了再回去,左右不是吃的自家的肉,你也知道你我不分主仆,沒那些個規(guī)矩?!毙爝呎f邊瞥了千酒一眼,她頓時臉有些疼,他繼續(xù)開口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竟能主動離開守著的洞口過來尋吃食,此前倒從未見你如此行徑?!?p> “殿下,此番并不是我主動過來,而是這位姑娘說我若不過來,便是讓別人以為她在罰我,壞了她的名聲,我這才不得已,望殿下不要怪罪?!睙o衣老老實實的說道。
這下千酒臉更疼了,她遇上這對奇葩的主仆到底是什么冤孽,一個字里行間有意無意往她扔刀子,另一個更是明明白白地打她的臉。
“哦?名聲?”玄天言語間好像聽見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在下竟不知,這九仙山里的酒先生還有名聲可言,是在下孤陋寡聞了?!彼缘谝幻嫫鹁痛蛱竭^這邊的事,自然知道千酒平日里的所作所為,早就沒臉沒皮了。
千酒此刻臉都要被打腫了,漲紅著一張臉,怒氣一刻高過一刻,正要發(fā)作,又被一旁的無衣?lián)屃讼取?p> “殿下,我本就不想過來吃東西,你若談完了,我們便回去吧?!?p> 說罷看了眼玄天,玄天也好似沒什么意見,兩人便一起轉(zhuǎn)身就走,留下千酒一人呆愣愣的在原地,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片刻后她才回過神來,自己竟是被這主仆兩人當(dāng)了空氣,白生一堆悶氣不說,還被他們就這么跑了,當(dāng)下那張臉咬牙切齒的模樣甚是可怖。
玄天走時幾不可見的回頭斜了一眼千酒,此刻他坐在大殿書桌上,回想起千酒彼時被氣得滿臉通紅,又發(fā)作不了的神情,倒是好笑得緊,嘴角不知不覺上揚(yáng)了起來。
無衣拿著新呈上來的卷宗踏進(jìn)大殿便看見自家殿下神色迷離,似是想著什么,此刻更是略有笑意,殊不知他平日大多是一副冷漠的神情,因著身份特殊,小時候無憂無慮的嬉笑打鬧已是再回不去?,F(xiàn)在如此愉悅,饒是他跟了玄天這么久,也不由覺得很是新奇。
聽見有人進(jìn)來,玄天回過神,看向無衣,見他手中一堆卷宗便已知曉來意,示意他放在桌旁,絲毫沒有察覺無衣此時一臉的好奇。
無衣雖心生疑惑卻也不好直接問個什么,抱著卷宗走到桌旁放下,張了幾次口也沒蹦出一個字,玄天正在看卷宗,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覺奇怪,為何放下了卷宗還遲遲站在那里。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場面一度十分寂靜,是以又過了片刻,玄天剛好看完了手中的卷宗,準(zhǔn)備來拿剛剛呈上的,轉(zhuǎn)身,無衣還在那里,玄天抬眼看去,見他一副古怪的模樣。
“你今天怎么了?好生奇怪,是出了什么事嗎?”玄天疑惑道。
“殿下....殿下....”無衣叫了好幾聲,也沒往下說,若直接問殿下剛剛是有何事愉悅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又頓了一頓,終究沒問出來,只連忙道沒事,便走出了大殿。
玄天還是感覺今日無衣甚是奇怪,平日里哪里是這么個扭捏的性子,莫不是去了趟九仙山就變扭捏了?玄天搖搖頭,不再細(xì)想,低頭看起卷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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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時申
昨天忘記更了,今天更兩章,騷凹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