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仙一瞬迷惑,想了又想,直到相國露出一絲情緒,總覺得還差點什么,于是厚著臉皮問:“請問,大人說的是福澤嗎?”
相國點頭。
“再請問,答案是否統(tǒng)一呢?”
相國似笑非笑:“問公子一個問題,倒要被公子反問多個,不知是老臣答題還是公子答題?!?p> “謝大人提點?!表n仙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已經(jīng)有點想法了,便又接著道:“但僅憑我一人暫時回答不了這個問題?!?p> 高座上的韓王安揉捏著手中的翡玉,若有所思。
“公子想問旁人?”相國搖著頭:“那便不是公子的回答了?!?p> 韓仙誠懇道:“請大人給一個機(jī)會?!?p> “好。”相國干脆,葫蘆里賣的什么,還要由她親自打開才曉得。
韓仙轉(zhuǎn)過身,地上的劍早已經(jīng)被許莽拾起,雖不會再發(fā)生突然,但安全起見,他將劍別到另一側(cè),冷冰冰的許莽見她看來,又多了幾分疏離,明顯還不太爽她剛才突然拔開他的劍。
“我想問將軍一個問題,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請求將軍原諒我方才拔將軍寶劍的無禮舉動?!彼昧苏埱蠖?,足以表明她的真誠,她感受的出來,她不能得罪這個人,將來沒準(zhǔn)需要他的幫助,敬著不會有錯。
許莽冰冷的臉龐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詫異,他抱起拳,悶悶道:“不敢。”
“將軍大量?!表n仙仿著他供了供手,垂手繼續(xù)道:“對于將軍個人而言,最大的宏愿是什么?”
經(jīng)韓仙方才一鬧,此刻許莽對眼前的娃娃已經(jīng)有了別樣的看法,他看了看殿上的韓王安、王后、相國、陸姨娘眾人后,許莽視線最后落定在韓仙的臉上,驕傲道:“用手中劍為國披荊斬棘?!?p> “謝謝。”韓仙轉(zhuǎn)身問陸姨娘:“姨娘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陸姨娘慘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勉強(qiáng)的淺笑:“沒什么比你的平安更重要了?!?p> 相國看著韓仙的目光深邃了起來,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不自知地旋起贊許的笑。
韓仙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露出純真笑容:“我的心愿很簡單,便是親人在側(cè),無災(zāi)無難?!?p> “請問王后娘娘,您的心愿是什么?”
王后仿佛早就有了答案,才能在韓仙剛問出便答道:“王上的心愿得以實現(xiàn)便是本宮最大的心愿?!?p> 呵,王后的回答,韓仙可是一點也不意外,她轉(zhuǎn)頭看向了她要問的最后那一個人:“敢問王上的心愿是什么?”
眾人紛紛仰望著高座之上的至尊。
韓仙聽到韓王安沉沉的聲音響起:“國泰民安?!?p> 國泰民安嗎,奢侈了。
“大人,我找到答案了?!表n仙高興地道:“王上得將軍如此乃辛,韓謙得姨娘如此乃辛,王上得王后娘娘如此乃辛,萬民得君王如此乃辛?!?p> “天下福澤若皆至此,辛乃如此”
話落,大殿上靜的仿佛能聽見呼吸聲,韓仙緊緊繃著一根弦,只感覺臉上違心的笑都快要僵了。
“是。”相國打破沉寂,轉(zhuǎn)而向韓王安宣布結(jié)果:“公子答得十分美?!?p> “這些也是你教他的?”韓王安向殿下的陸姨娘發(fā)出了質(zhì)問。
韓仙急忙應(yīng)下:“姨娘每日,”
韓王安瞪去:“寡人問你了?”
韓仙認(rèn)慫:“謙兒錯了?!薄?p> “罪婦學(xué)疏,公子應(yīng)該是從學(xué)堂里學(xué)回來的?!?p> 聽聞,韓王安的神色舒緩了些,忽然覺得手中有些空蕩,原來綠翡不知幾時被他放在案臺上了,他伸手去取,竟看見了兩塊玉,當(dāng)他再次凝神,冰冰涼涼地玉已握至手心,只此一個。
“罷了,寡人累了?!表n王安撐著頭,幾番動怒的他不免有些疲憊:“傳中士大夫?!?p> “傳中士大夫進(jìn)殿~”
趙懷道:“拜見王上。”
“待王后規(guī)整出東宮偏殿之前,行若,韓謙和鄭媼儀先暫住你府上?!?p> 趙懷道:“諾。”
“韓謙,這段時間寡人不會傳召你,你有的是時間消化今日種種,明白嗎?”
“明白?!?p> 韓王安久久地注視著她,見她一直低著頭,遂連連揮手:“都給寡人退下去。”
......
退出昭德大殿,停步成陽宮門,韓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來的,但壓著心口的大石頭終于挪開了,讓她感覺自己又活了下來,再望向這座驚華宮殿,再不一樣了。
被束縛的火龍......
失去自由的飛燕......
一面面血紅的宮墻......
以及那顧影自憐的玉蘭花。
手上突然傳來疼痛感,韓仙轉(zhuǎn)過頭去對上陸姨娘十分嚴(yán)肅地一張臉:“姨娘,疼?!?p> 陸姨娘像是聽到了不得了的話,“你知道疼?”松開了手。
韓仙趕緊揉揉小手,“姨娘,我這不是平安出來了嘛?!?p> “平安?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樣子了!”陸姨娘壓低了聲音:“簡直是胡鬧,居然拉趙大人下水?!?p> 韓仙忽然想起自己給趙懷使的那個眼色,回憶起今早再次攔住趙懷,以萬一為理由,要他為自己假裝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撒謊,趙懷直接拒絕了他,韓仙見他堅定,留下一句;“一定要看她眼色行事”就跑了,沒想到趙懷真的沒有拆穿她,還打了掩護(hù)。
欺君之罪吶,她是開掛了嗎?
“趙大人,你......”
“臣只是在聽到昭德殿內(nèi)傳出震怒后,將公子的想法告訴了娘娘。臣做什么了?”
這是要撇清干系,韓仙自然懂,拱手:“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趙大人?!?p> “韓謙。”陸姨娘看著她一頭長短不一的頭發(fā)和脖子到衣襟上的血痕便滿腔怒火。
韓仙趕忙躲到趙懷身后,“姨娘,我下次不敢了,以后一定和你商量,”
“還有下次!”
“嗯?”趙懷問道:“奇怪,我們不是和相國大人一同出來的嗎?相國大人哪兒去了?”
韓仙鉆出,陸姨娘回頭,三人遙望宮門......
早在韓王安一聲退令后,張開地又回到了昭德大殿中。
韓王安正等著他。
“相國有何看法?”
見韓王安臉上仍掛有疲憊不堪之色,張開地勸道:“王上面色不佳,可要回宮歇息?”
韓王安打了一個哈欠:“相國此番返程便為督促寡人休息?”
張開地莞爾,直奔主題:“僅以一面下定論,怕是淺薄?!?p> 韓王安懶散道:“寡人不怕你淺薄?!?p> “今日一見公子謙,論聰慧,或許是比不上其他幾位公子王孫,但論仁孝,在諸位公子中有過之無不及?!?p> 韓王安喃喃自語:“仁心,民心所向。”隨后甚是不喜地?fù)]了揮袖:“夸大,快別提他的孝心了?!睌喟l(fā)代孝,這件事不會那么輕易的過去。
韓王安不厭其煩地端量翡玉,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張英俊的臉:“寡人記得,還有一人符合相國仁心之說。”
韓王安說的正是他的孫兒,張平之子,張良。
張開地擺頭否認(rèn):“張良沿著天下形勢圈點,側(cè)重各國國情,心切表面,然而回答在前,卻遠(yuǎn)不及在后的公子謙,公子謙以王上得將軍如此乃辛,韓謙得姨娘如此乃辛,王上得王后娘娘如此乃辛,萬民得君王如此乃辛這‘四得’,不費口舌,借他人心愿繪寫福澤,鮮有?!?p> “哼,他只長嘴,說的輕巧?!?p> “所以公子謙最后說到天下福澤若皆至此,辛乃如此。最重要的是,公子謙有一顆海納百川之心?!?p> “那這么說在相國心里眾公子王孫里,只有他韓謙獨占鰲頭了。”韓王安接過侍從端來的醒神茶,一飲而盡。
“非也,諸位公子各有各好?!?p> 韓王安低著頭審視著茶具,露出寒光:“相國怕是冤枉了他,以他今日談吐,不聰慧?只怕是太有心思了點。”他目光別有深意地落到張開地臉上。
“所以淺薄?!睆堥_地不咸不淡地笑道。
裝傻的老東西,倒是精明,韓王安轉(zhuǎn)移話題道:“張良學(xué)旅如何了?他可是要比寡人的幾位公子還要令寡人期待呀?!?p> “不才愚孫,讓王上重看了?!?p> 韓王安道“應(yīng)當(dāng)重看,張良得相國言傳身教,待他成年后入宮守業(yè),以他之才,假以時日,韓國福澤不淺?!?p> “王上謬贊,張良學(xué)術(shù)不精,能力遠(yuǎn)不及在官大人們的一毫,要為王上和百姓解憂,還需刻苦勤學(xué)?!?p> “相國對張良真真嚴(yán)苛,但我們無需談那么遠(yuǎn),寡人現(xiàn)在就要張良與相國為寡人解憂?!?p> “王上請講?!?p> 韓王安走下階梯:“秦國無良,欺我弱韓,韓非的離去,對韓國對寡人都是極大的打擊,如相國方才勸說,上蒼憐憫寡人,帶走一個公子不忘再還寡人一個?!?p> “那么韓謙就是這場犧牲后寡人唯一的期望?!表n王安的目光重重落到他剛剛才走下來的大殿上,那把玉龍椅上:“今日一見,這孩子極易感情用事,巢將隕地,稚鳥難行,寡人也不知他能否對得起寡人的期許?!?p> 張開地道:“王上不止公子謙一位公子。”
韓王安嘆道:“寡人何嘗不知。只不過寡人虧欠他,如今秦國欺壓各國,我國甚之,寡人不僅不能親力親為,還要為他免受嫉妒故意討厭冷淡,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寡人想將韓謙的未來交給你們。”
“王上......”張開地隱隱覺得不安。
韓王安撫上張開地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難不成相國更愿意王后來教導(dǎo)?那寡人邀相國今日的逢場作戲不是功虧一簣了?!?p> 韓王安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回殿上,“讓張良入宮來罷,他們年紀(jì)相仿,一來勉勵學(xué)習(xí),二來培養(yǎng)感情。”
“相國有異議否?”
張開地頷首:“諾?!?p> 韓王安閉上雙目:“這回寡人是真的乏了?!?p> “臣告退?!?p> 待張開地徹底退出大殿,韓王安睜眼,雙目陰沉,他捏著綠翡背后的字,目光飄向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