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錦淵,正好他這段時間不在無夏山,我稍稍松了一口氣,結(jié)界內(nèi)只剩下了我一人,本就空寂的無夏山更顯冷清。
因為錦淵不在,我便更能肆無忌憚地在結(jié)界周圍晃蕩,無非是想能找到破解結(jié)界然后出去的方法。
這幾天每天飯后我都會去結(jié)界周圍散步,一方面當消食,另一方面也在試著尋找破綻,我常常低著頭緩緩地在結(jié)界周圍來來回回地踱步,然而不管來來回回多少次,我還是沒有找到該如何出去的法子。
救下小遠那日,神君讓我去天上找他,我當時很不以為然,我靈力都聚不起來多少,連御劍飛行都不會,更不要說修成仙體了,說不定再給我個千八百年都不夠,又談何去到九重天?
可是,我又隱隱種預(yù)感,姑且當作女人的直覺罷,我總覺得那個神君和燁王有些什么聯(lián)系,哪怕這個想法很可笑,可人都是懷有僥幸的,若真的與燁王有什么關(guān)系……
一想到燁王,我下意識地去摸胸前的吊墜,平整光滑的木塊上有一面凹凸不平,我的手指一邊在上面細細摩挲,一邊低下頭看這我親手刻上去的圖案,向上分開的三瓣葉狀紋樣,似正燃燒的業(yè)火,又如同正怒放的花。
我還記得燈會那天燁王帶我游湖看燈的小船,當時根本沒有去想在哪里見過這個圖案,燁王遞給我,我就依著腦子里出現(xiàn)的圖案順手刻了上去,現(xiàn)在想起來我是曾在他睡著的時候在他眉心上見過,覺著好看,還偷偷伸手摸了摸。
我盯著這個圖案出神,那日刻完后,燁王還抓著我的手問我在哪里見過,我沒能回答他,他驚異的表情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我印象很深,這個圖案有什么特殊的含義么?還是說我不小心觸犯了某種禁忌……
等等,我驟然停住腳步,我在燁王的眉心上見過……尋常之人眉心怎么會有這種印記而又無故消失?我記得當時燁王眉心上的花火隱約有赤紅的微光,也就是說……
我心跳突然變得很快,為自己突然意識到的細節(jié)驚喜,訝異,又有些懊惱,也許重顏并非凡人,越想越覺得可能,哪怕再厲害的王侯將相,也很難做到戰(zhàn)無不勝,可重顏好像……就沒有打過敗仗,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或許當時大晟子民所說的,天神下凡并非毫無可能?
我連忙拿下墜子仔細觀察,倘若這圖案真的和重顏存在什么奇異的關(guān)聯(lián),比如,這個圖案是他做神仙的印記的話,說不定能有辦法去找他……
正思索著,忽然我眼前閃過一抹赤紅的身影,我連忙抬頭去看——竟是一只狐貍闖進了結(jié)界內(nèi)!
這狐貍?cè)硎呛翢o雜色的赤紅,如烈火一般,絢麗奪目。它趴在地上,朝著我小聲地嗚咽,我試探著朝它走進,它竟也起身走向我,但是它的腿似乎是受了傷,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受傷的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跡,有些血液已經(jīng)凝固,呈暗紅色凝結(jié)在周圍。
我俯下身將它抱起,喃喃道:“小狐貍,你怎么會到這里來的?怎么會受了這么重的傷?”我也沒指望它會回答我,只自顧自接著道:“你這一調(diào)皮亂闖結(jié)界,知不知道這里一旦進來就不能再出去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離開這里,你卻還自己跑了進來?!?p> 我輕輕撫摸著它的毛,小心地避開了它受傷的腿,它也乖順得很,腦袋蜷在我胳膊里,微微抖了抖耳朵。
“也罷,”我對它道:“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陪我吧,我替你療傷,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這句話有些似曾相識?不過我沒有細想,眼下給小狐貍治傷要緊。
我把它抱回臥房,翻箱倒柜找出傷藥,把狐貍放到我的腿上,先給他清洗傷口,怕它疼,又不斷給他傷口吹氣,對它道:“忍忍哈,很快就好了。“
小狐貍很聽話,任由我用拙劣的醫(yī)術(shù)擺弄它的傷口,我把我為數(shù)不多的靈力都渡給它,隨著體內(nèi)靈力的減少,我臉上的疤也就掩蓋不住了,來到無夏山修煉后學(xué)的第一件事就是掩蓋臉上的疤,說我一點也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畢竟樅歡寨的時候我因為這張臉受過多少委屈只有我自己知道,更何況長這么大又是個女孩子,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臭美的認知。
眼下疤蓋不住了,略有點擔心嚇著狐貍,我用手捂住臉,想了想,別人嫌我也就算了,一直狐貍總不能再這么以貌取人罷?但我還是以防萬一,一邊渡著靈力一邊道:“我這疤雖丑,但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許嫌棄我丑啊。”
而狐貍盯了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后竟是湊上前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我一愣,“哎呀”,捂著臉:“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能隨便瞎舔人呢這種習(xí)慣不好曉得不?要改的!”我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竟然跟一只狐貍瞎較真。
渡完靈力,狐貍的傷口止住了血,我便緩緩地給它包扎,因為我靈力一下子損耗太多,鼻尖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細汗,說實話一次性用了這么多靈力,我還是有點心疼的……好罷,也不是有點了,是相當?shù)男奶?,可救狐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一面給它纏白布,一面安慰自己道:“哎哎哎救狐大過天,靈力沒了可以再修,人家小狐貍巴巴地到這地方來陪我都還沒說什么呢……”
雖然人家也沒答應(yīng),可我默認我救了它它就會留下來陪我。
我把狐貍抱上床榻,摸著它柔軟的皮毛碎碎念,“小狐貍呀,我給你說,無夏山雖然看似很無聊但是還是有事可以做的,比如說打打球呀射射箭什么的,對了,我還可以給你捉雞吃,你喜歡吃哪種雞呀?彩羽雞烏骨雞花公雞老母雞……不行老母雞可不能給你吃,我要留著她們給我生蛋呢你自己也不能去偷吃哦!”
想了想,既然決定要養(yǎng)狐貍,像我這么熱衷于取名的人,必然還是得先給它取個名字的,我道:“叫你紅紅怎么樣?紅紅,對,不錯,這么名字朗朗上口,以后就叫你紅紅了!”
我滿意地拍了拍它的腦袋,結(jié)果紅紅卻一臉嫌棄地將腦袋扭到一邊,我只好先寬它的心道:“紅紅這名字多好啊,喜慶吉祥又貼切,再說我學(xué)的東西不多,腦子里裝的詞總共也就那么幾個,如哪天能遇見神仙我求它給你取個更好的,再改便是?!?p> 紅紅甩了甩尾巴,勉為其難地認可了我這么叫它,湊過來又舔了舔我的臉,我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被它舔過的地方,心道,這狐貍怎么像只狗似的這么愛舔人???它可別是一只長得像狐貍的狗吧?又拍了拍胸脯呵呵道,被舔這種事,習(xí)慣就好習(xí)慣就好~
紅紅真的是很黏我,比我養(yǎng)過的王八,兔子,四腳蛇都要黏,它跟在我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做飯跟,睡覺也跟,爬樹跟,釣魚也跟,只有洗澡的時候,怎么拉都拉不動,想順帶著把它一起給洗了都不行,沒見過這么怕水的狐貍!
至于吃飯,也是頗為費勁,剛開始我抓了只五彩斑斕的黑公雞遞到它面前,它嫌棄得看都不看一眼,我對它道:“這可不行呀紅紅,你得吃東西,傷才能好得快,像你現(xiàn)在這樣,走也走不動路,每天都要我抱著也不是個辦法,你得快點把傷養(yǎng)好,這樣就能跑出去自己玩啦?!?p> 但紅紅根本不在意我說的話,怎么也不肯吃一口那流著血的雞毛鮮艷的黑公雞,反而還沖我抖了抖腿,示意我剛給它換好布的受傷的腿又流血了。
我無奈,只好自己去廚房把公雞拔了毛燉了,亂七八糟的蘑菇都往里扔,端上飯桌的時候,紅紅似聞到香味了,竟跳上飯桌在我碗里奪食,看它微卷著尾巴優(yōu)雅地吃雞腿的樣子,我放下手里的雞脖子和雞屁股,油乎乎的手在衣服山揩了揩,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為何一只狐貍吃相比我好看那么多?
一邊反省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把肉切小一點,用筷子夾著吃,或者應(yīng)該像那些名門閨秀一樣,用一個巴掌的小碗和勺子,只喝點人參燉的雞湯,不吃肉,正自我反省著,突然看見紅紅跳下桌子,開始原地轉(zhuǎn)圈,左搖右晃地,活像是喝醉了一般,搖晃到我身邊,用爪子輕輕地撓我的腿,喉嚨里還發(fā)出類似“咕咕”的聲音。
我微一思索,一拳拍在掌心上,想是紅紅吃了我無數(shù)毒蘑菇燉的湯,開始看見小人兒跳舞了,哈哈哈,紅紅可不像我,吃了無數(shù)次毒蘑菇早已經(jīng)千錘百煉無“菇”可侵,所有蘑菇只要味道好的,不管有毒沒毒都能往肚子里塞,紅紅這怕是頭一回吃,必然會看見小人跳舞的。
我拍了拍它的頭,淡定地將剩下的雞肉和湯全部吃完,認真道:“我獨門煉制的鶯歌燕舞湯可不是誰都有機會喝到的,現(xiàn)在你眼前的景色難得看到,好好體會一下吧?!敝豢上Ъt紅哪怕看見了妙不可言的景象行為依然還是很有度很克制,又轉(zhuǎn)了幾個圈后,偏偏倒倒地便躺在地上睡著了。
我輕嘆一口氣,抱起它來,滿心懷念地道:“你可知道我第一看小人跳舞,可是站在房頂上大吼了一天一夜呢,哎……你也是要體驗一回才行啊……什么時候才能來一回?”
我每日都和精心地照顧它,可不知為何它的傷好得異常地慢,按常理來說,我渡給它這么多靈力,又用了最好的傷藥,吃得好睡得也好,再嚴重的傷也應(yīng)該有好轉(zhuǎn)的跡象才是,但像紅紅這般過了這么久傷口還在流血的實屬罕見,且它的傷時好時壞,每當我歡喜告訴它傷快好了,轉(zhuǎn)眼又會發(fā)現(xiàn)它的傷愈發(fā)重了些。
我反思道:難不成紅紅受的并不僅僅是皮外傷,還有更嚴重的內(nèi)傷?若真是如此,那我的那點靈力對它來說肯定是遠遠不夠的,得尋靈力醇厚的人來才行,又或是……靈力豐沛的地方……對!靈泉!錦淵說過,靈泉之水對修煉,療傷都是很有幫助的。
我暗惱自己如此好的治療之所竟然此刻才想起,遂不再拖延趕緊抱著紅紅去到靈泉邊,一池的泉水霧氣彌漫,隱約中散發(fā)著馥郁的香,不免令我也有些心曠神怡,于是我決定與紅紅一起在這池水中泡上一泡,順便再將我新匯集的靈力再渡給它,它的傷勢必定就能好起來了。
我將外衣脫去,將紅紅抱在胸口,然而紅紅十分反常,一動也不動,整個身體僵硬得不成樣子,我猜它許是畏水,于是摟著它在懷里輕聲哄道:“沒關(guān)系的,不要怕,這水很舒服的,你試一試就知道我沒有騙你,放心,我會捏個防水訣不讓你傷口沾到水的,你應(yīng)該沒泡過澡吧,帶你泡泡,這可是天上的瑤池仙水,這世間還沒有幾個人能用瑤池水泡澡的呢,再說我要用這水幫你療傷,你難道不想傷好得快些嗎?”
然而我所說的話效果并不大,紅紅的尾巴都僵得豎起來了,我剛把一只腳浸到水里,它的傷一瞬間竟然全好了,我正訝異,這泉水的效果也太好了吧,我平時怎么沒覺得這水竟如此之妙,難不成這水主要的作用不在修煉而是在治傷?
正思忖著,紅紅竟然從我懷里掙脫,墜入水中,濺起了偌大的水花,我連忙側(cè)頭閉眼避開水花,再睜開眼……
……
再睜開眼……
……
“神君?!?。 ?p> 真的是那日見到的神君!
男人潑墨的長發(fā)散落,高大頎長的身體將我整個蓋住,眉目若水,眼尾上挑,眼梢一抹桃紅,端的是俊美異常,雌雄莫辨,此時許是池水溫度過高,他白皙的皮膚上染上了不正常的紅暈,簌簌的睫毛與發(fā)絲皆沾濕了水,水珠從面頰低落,極致的性感與妖嬈。
我癡癡得盯著他半響,方才想起我與他此時的形狀,兩人近在咫尺,赤誠相對,池水本就不深,只有下半身浸在水中。我吞了吞口水,忙閉上眼睛下潛,喃喃道:“真是要瘋了,我怕是還沒睡醒,做夢做到了這個份上……”
本著非禮勿視的良好教養(yǎng),轉(zhuǎn)過身雙手合十懺悔道:“神君殿下,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你洗澡的,我也不知道為何你會這樣入我夢里,我真的沒有肖想你想太多了,怎么會這樣我明明想的是重顏怎么會走得這么偏……”
我睜開了一下眼睛立馬又閉上,保證道:“我馬上把自己打醒,我保證,僅此一次,以后絕對不會再做這種意淫你的夢了……”
說罷,便要猛掐自己想要從這罪惡的夢里醒來,雖然略有點不舍,但人家畢竟是天神,總不好讓我這樣褻瀆,掐疼了腿,半睜開一只眼,發(fā)現(xiàn)還在靈泉中,忙又閉上眼睛,這準備下點狠手摑自己一個耳光,神君殿下卻一把奪過我的手腕,將我的頭按向他,我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熾熱的心跳,濕滑的水珠此時卻顯得那么粘膩,潮氣翻騰,叫人眩暈,分不清南北東西。
我不知道究竟因為這是泉水的溫度太高,還是這夢實在是太荒唐,這感覺,真的太熟悉了,過往的記憶翻涌而來,他的懷抱,溫度,氣息……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他將我緊緊地摟在懷里,灼熱的鼻息噴涌在我的頭頂,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額頭,一只手依舊緊緊拽著我的手腕,仿佛在確認什么,我的心亦如擂鼓,呼吸急促,慌亂無措,卻又無比安定,見他不說話,我試探著悄聲道:“重顏……殿下?是你嗎?你就是燁王,對不對?”
許久,直至我們都交換了彼此的呼吸,確認了對方的心跳,感受了二人的溫度,他才放開我,看著我的眼睛輕輕道:“是我,溸離,不是夢,我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