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人咬在她身上時,溸離能感受到劇烈地疼痛,然而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的人撲到她身上,張開最血盆大口撕扯,啃咬,讓她疼痛到極致的神經(jīng)幾乎變得麻木。她被越來越多,越來越肆無忌憚的人包圍著,禁錮著,動彈不得,掙扎不了,連流淚都是奢侈,是她自己要救這些人惹,這些人都仰仗著她的血,她連說痛都不行。
她空洞著雙眼,任由沒了人性的野獸們索取,這是她的選擇,可這,真的是她的宿命嗎?在這千刀萬剮的痛中死去,真的,是她的歸途嗎?
用一命換這么多人的命,或許……值吧?
溸離的臉色已變得慘白,冷汗透濕了她的長發(fā),她將嘴唇咬到破裂,視線已經(jīng)變得模糊,無數(shù)的人臉變成重影,她睜著眼,張著嘴,想要大喊,卻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
原來,全身是窟窿的疼,就是這樣感覺嗎?原來,痛苦竟然是沒有盡頭的,原來,真的好疼……
就在溸離即將要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無數(shù)重影中,她竟看見了一個她最為熟悉人!
那個人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她竭力想看清,但無論她再怎么掙扎,那張臉不知為何也依舊是模糊的影子,明明這個人那么熟悉,她又那么想要靠近,為什么,她卻什么也做不了呢……
那個人向她走近,她終于看清了這個人——再沒有誰會比這個人更美,在沒有誰會比這個人更溫柔,這雙眼睛里滿是淚水,神情痛苦不堪,但卻能給人以強(qiáng)大的,平和的力量。
那個人說:“溸離,不要害怕,我來替你?!?p> ……
狂亂的飛石已平息,洞中恢復(fù)了初來時候的樣子,可我,從此刻起,卻已經(jīng)完全是另一個人了。
封藏的過去去傾泄的洪水將我淹沒,我久久無法平靜,我是血靈族,擁有半神之血,可我的過去,卻是一段不能說出口的沉重的秘密。
石林之事是真,連神仙都諱莫如深的千孔斑之疫也是真,而已消亡多年的血靈族更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我自己本身,就是血靈。我是血靈族長之女,靈力深厚,可同時,也因我是血靈族長的繼承者,血靈興衰,乃至血靈所守護(hù)的人族的生死,也都將背負(fù)在我身上。
“怎樣?”大祭司開口,將我的思緒的拉回,我見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異:“想不到這世上竟還有活著的血靈?!?p> 我活動了下四肢,果然,渾厚的靈力和敏銳的感識都回到了我身上,之前在使用五感時還的有些許遲疑和不確定,此時此刻全都消散,法力和感識就像是從未離開過我一般,只當(dāng)是與生俱來,我從來都是血靈。
“謝大祭司,”我道:“今日得你相助,這份恩我記下了,他日青丘若需要我,定當(dāng)竭力相助。”
“哈哈哈哈哈,不必,”大祭司朗聲大笑,將他的法杖收回:“很多緣分也就是一面,你與青丘之緣,也就到此為止了,就算你再想找老夫,老夫也不愿再見你,小血靈,你要好自為之?!?p> “可大祭司,血靈族……”大祭司說過,他是因為尊敬我父輩才幫的我,那他必定知道關(guān)于血靈族的消息,可還沒等我問出口,祭司便打斷我的話道:“血靈族深陷的囹圄,根本無可解,青丘也斷不會參與,老夫已經(jīng)幫你解開了封印,再多的既不知,也不會相告,言盡于此,你走罷?!?p> 說著,洞內(nèi)忽然開始劇烈的晃動,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讓我產(chǎn)生強(qiáng)烈的耳鳴,我捂住腦袋,頭暈?zāi)垦#俦犻_眼,哪里還有什么大祭司,什么山洞,只剩下我和重顏兩人,回到了剛剛停下小舟的湖邊,青山綠水的,倒是一番好景致。
此時,重顏也悠悠轉(zhuǎn)醒,他似乎還停留在山洞中看見腐尸的那一刻,大概要花了一點時間來接受現(xiàn)在的情況了。
“你……”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呆愣,“是……溸離?”
“嗯?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我疑惑,重顏這是被打傻了嗎?“我就是溸離呀!”
等一下,看重顏看我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忙跑到湖邊,低頭看湖中印出的倒影——果然,我的模樣變了!
五官雖能看出之前的形狀,但又遠(yuǎn)勝于前,黛眉紅唇,像經(jīng)過工筆精心雕琢過的一般,張開嘴,兩邊長出了兩顆尖尖的長牙,我伸手摸了摸,還挺鋒利;臉上的疤也沒有了,所以疤應(yīng)該就是封印造成,封印解除,損傷自然也就沒了;還有眼睛,簡直比之前大了一倍還多,哪有正常人長這么大眼睛的?
我回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重顏,雙手背在后面:“那什么……你睡著的那會兒,我見到大祭司了,順便……幫我解除了下封印?!?p> 重顏瞪大眼,但重顏就是重顏,心里素質(zhì)就是好,很快就接受了我現(xiàn)在的樣子,他靠近我,握住我的雙肩道:“溸離,你真的是離離?!?p> 我笑道:“如假包換。”
重顏又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道:“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沒事罷?你見到大祭司了?他有沒有欺負(fù)你?”
我道:“你看我像被欺負(fù)的樣子嗎?能欺負(fù)我的只有你罷?!拔矣謴堥_翅膀,在他面前轉(zhuǎn)了一圈,”我可是血靈,現(xiàn)在,你都不一定打得過我?!?p> 重顏也笑了,將我拉下來摟進(jìn)懷中,輕聲道:“對不起……“
“有什么可對不起的,你不就是不小心睡了一覺嗎?還好你睡著了,要不然我還嫌棄你礙我的事呢?”
“所以我在山洞里就說,我可全靠你護(hù)著了,如今我又打不過你了,以后只能勉為其難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罷?!?p> 重顏見我安好,也不再多問,我也不想讓重顏為我憂慮,沒把所有的事都告訴重顏,只擇取了部分能說的簡單的講了講。
在同他講到當(dāng)年只有我的血能根治惡疾時,重顏道:“許是你元靈至純至凈的緣故,萬物相生相克,唯有極凈才能克極惡?!?p> 十有八九應(yīng)是如此,剩下的還有許多事我不想讓他知道,包括被人啃咬,包括我的族人和我曾遭受的那些。想來這也是為何迷陣中石林同樣的場景再現(xiàn),而我在選擇救不救人時會猶豫的緣故,那時我的封印雖還沒有解除,所謂的血靈血也不過只有點止疼的效用,但若是一切再來一次,我的確無法確定我是否還會做同樣的選擇,那樣的痛真的太過于刻骨,侵入骨血的恐懼讓我本能的退卻,他們死盯著我的貪婪的眼睛,大張的血口,尖銳的指甲……那一幕幕,恐怕很長時間都要成我的夢魘。
有些事,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我不想讓重顏為我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