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錦淵的感情是頗為復(fù)雜的,我雖一心只把他當(dāng)師父,可造化弄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還是走到了現(xiàn)在這一步。我不知前因,他不論后果,兩人在因緣際會中交錯,根本無法分清孰是孰非。
但無論如何他也算于我有恩,算上父母那一輩,這層聯(lián)系總還是在的,哪怕到了如今這個境況,我也還是有無數(shù)的理由要去見他。
而我頭疼的是重顏和錦淵不對付,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他們兩個之間又有什么彎彎繞繞,彼此都不愿意聽到我提對方,一提就皺眉,就生氣,我也不好再多問。雖然我必須得承認(rèn)我也是原因之一,但我猜在我之前,他們倆搞不好還有什么其他的,嗯……過節(jié)?
唉,想來一個是神仙一個是鬼王,天上地下的,立場不同處不到一起去也很正常,所以,我總不能就這么明目張膽地給重顏說我要去找錦淵罷?重顏不希望我和錦淵有太多牽扯,去找錦淵這事,我得瞞著他,得尋個他不在的日子偷偷去。
為了打聽他的日程安排,這兩日我顯得特別殷勤,他一回楓林苑我就迎上去,噓寒問暖,撲騰著小翅膀在他身邊晃悠:“累不累呀?天上的公文是不是很多呀?忙了一天了,辛苦了?!?p> 一直把他迎進(jìn)屋內(nèi),一面給他拖椅子一面給他倒水,腆笑道:“快坐快坐,想吃什么我去給你拿?!?p> 重顏喝了一口茶,笑道:“你和藍(lán)瑛又闖禍了?”
“怎么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了,我很守規(guī)矩的,”我轉(zhuǎn)而替他捏肩捶腿,“你看,這幾日我都待在家里哪都沒去?!?p> “是嗎?”重顏放下茶杯道:“可是無聊了?我給夜辭說說讓他先替我?guī)兹?,陪你下界去逛逛?!?p> “不用!”我忙阻止,手下沒控制好力道,猛地捏了重顏的肩好一下。
“嘶,”重顏倒抽一口氣,“剛有了法力就要踹了我了?謀殺未婚夫婿?”
“不是不是,”他要撇下手上的事專心陪我那還得了,我道:“公務(wù)要緊,公務(wù)要緊,我不無聊,我的事多著呢,不用你陪,再說了,我們現(xiàn)在正是關(guān)鍵時候,可不能落了別人的口舌,讓人說你不思進(jìn)取,耽于美色,說我無賢無德,魅惑君上,然后最終都是我的錯。”
“嗯?”重顏挑眉,將我拉坐了下來,輕佻地捏住我的下巴道:“你也知道你魅惑君上?嘖嘖,可我就是想沉于美色,這可怎么辦呢?”
“……”等一下,這個不是重點(diǎn)呀!
重顏湊到我耳旁,似在往我耳朵里吹風(fēng):“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撂挑子不干了,日日就和你……倒也不錯。”
那幾個字吹到我耳朵里,我一下子紅了臉,慌忙推開他,梗著脖子道:“不要胡說!我是不會陪你那么瘋的!”
重顏一臉惋惜:“你一邊引誘我,一邊又不讓我當(dāng)昏君,你也太讓我為難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這只狐貍這么騷的?
“咳咳,”我端直坐正,強(qiáng)繃著臉道:“那我以后再不給你端茶送水了,你以后回來自己喝涼茶罷?!?p> “別啊,”重顏的手又不老實(shí)地?fù)衔业难骸澳镒游义e了,我以后一定潛心修行,晨兢夕厲,案牘勞形,不負(fù)你對我的殷切期望。只不過……”
“不過什么?”我警覺道,隱隱有了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
“不過既然提都提了,就讓我再昏庸一天罷,沉溺美色也不差這一日了?!闭f著,就又俯身下來。
“等一下!重顏!重……嗯……嗯啊……啊……“
所以我之前到底要問什么的?
不過重顏忙倒是真的,我哪怕不問重顏,只消稍微向其他文官打聽一下,便也沒費(fèi)什么力氣就問道了重顏外出不在天上的日子,于是我便趁此之機(jī),離了九重天去找錦淵。
可我下界后第一反應(yīng)不是去冥王府,而是先去了無夏山,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我還是不自覺地前往那山的方向去,期待著或許他還在那,那座山也還在。
只可惜待我跟著記憶走到無夏山,那里的屋子,池子,園子都不見了,所到之處皆是光禿禿的一片,連曾經(jīng)繁茂的花草樹木,流淌的淙淙小溪,都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留下的只有荒蕪的塵土,以及枯老的枝椏。
“皎皎,過來吃飯了?!?p> “今日教給你的術(shù)法學(xué)會了嗎?我說了,我是要檢查的?!?p> “去幫我把屋子里的銀線拿來,你說那襖子穿著不舒服,我再給你制一件?!?p> 而我是怎么回他的?
“又是素菜,太沒味了,我要吃肉,師父你給我做肉吃。”
“好累,練不動了,練這些有什么用?還不如學(xué)爬樹呢?!?p> “好無聊啊,師父,帶我去人間玩罷?!?p> ……
眼前雖是一片荒蕪,可無夏山上的一幕幕竟都浮現(xiàn)在了眼前,我曾問錦淵無夏山為什么沒有夏,現(xiàn)在想來,錦淵是陰間的鬼,他喜陰喜暗喜冷,又怎么會讓山上有夏?離開無夏山這么久,再回來,不論是人還是景,都不一樣了。
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心里為何會失落,這不是我早該料到的嗎?現(xiàn)在的這里,或許才是一切原本的樣子,錦淵給我的都是幻象罷了,本來就沒有無夏之山,更沒有平靜安逸的世外桃源,一切,都只是他依著我的喜好,為我搭建的一方天地而已。
又或許,于錦淵而言,有我才有無夏山,我的離開寒了他的心,他說過,人走無念,所以,連帶著風(fēng)景,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在荒山愣愣地站了會,恍然回神,之前明明是我自己要逃離這里的,現(xiàn)在怎么反而傷感起來了?錦淵若生我的氣,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我嗤笑,理了理情緒,便轉(zhuǎn)身離開,頭也不回四向地府而去。
錦淵是冥王,我卻從沒有到過陰間,他之前不向我提,似乎不太想我去,不想讓記憶被封印的我知道他作為冥王的一切。但現(xiàn)在我的封印既已解除,也沒誰能攔我了,陰間也好,地府也罷,只要我想去的地方,沒有誰能攔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