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庭,在等待簽庭審筆錄的空隙,羅秀打開了手機,發(fā)現(xiàn)有一個短信留言:羅律師,怎么關(guān)機了呢?請電話聯(lián)系。再看留言人是徐林,趕緊打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兩下,對方很快就接起,“你好,羅律師!”
“對不起啊,徐總,剛才在開庭,電話關(guān)機了!”羅秀連聲抱歉,然后問道:“請問是有什么事兒嗎?”
“理解,理解!”電話里徐林爽朗笑道,待羅秀說完才說:“下午你有空嗎,來我辦公室一下?”
“下午……”羅秀沉思了一下,腦海里快速搜索要急著處理的事情,然后說:“可以的,只是稍微晚一點!”
“大概幾點能過來?”
羅秀沉吟片刻,“3:30左右!下午有一個當事人給我送材料過來,所以要接待一下!”最后羅秀補充解釋道。
“好的,那我通知他們3:30到我辦公室!”
羅秀腦袋卻是懵的,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徐總,能先告訴我是什么事兒嗎?”
“哦”徐林笑了,“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員工前幾天幾個人去吃燒烤,為燒烤費用與老板產(chǎn)生了爭執(zhí),老板就用刀把他捅傷了、住院。對方態(tài)度很強硬不愿意賠償,協(xié)商不了只能向法院起訴,所以想叫你過來談?wù)?,看怎么樣辦最好!”
羅秀明白了,也笑了,“好的,好的,那我3:30過來。”
有案子上門是頭等大事,羅秀恨不得馬上過去,但想到自己已經(jīng)承諾3:30再過去,并且確實有當事人過來送材料,她不想給韋彼尤其是聶雙更多的說辭,還是決定先把材料收了再過去吧。
簽完筆錄回到辦公室,羅秀先查看了人身損害的賠償規(guī)定,心里有數(shù)后,下午3:30準時到達徐林的辦公室。
徐林辦公室除了徐林,還有一對30出頭的夫妻,男的身材中等偏胖,敞開的泛黃襯衣里面腰上綁著厚厚的紗布,一看就是受傷者;女的身材高挑,眼眶濕潤泛紅,應(yīng)該是傷者的配偶……徐林介紹羅秀,女子眼睛緊緊的看著羅秀,眼里有期盼也有疑惑甚至是猶疑,作為執(zhí)業(yè)不久的新律師,這樣的眼神,羅秀看多了就不奇怪了。
徐林比較熱情,說:“就是他們,劉光進和他媳婦!”徐林說著,指了指那對夫妻。
羅秀對著傷者夫婦笑了笑,目光落在傷者臉上,“都來了,你沒住院嗎?”
男子臉上紅了紅,還沒答話,只聽女子忙速說道,“在住院的,今天徐總說羅律師要過來,我們就……過來了!”
“傷得嚴重嗎?”羅秀問道。
“碰到肋骨,只是沒有傷到內(nèi)臟!”
女子在說的時候,徐林對男子說道:“把你醫(yī)療的病歷、拍的片子給羅律師看一下!”
女子從身旁的白色塑料袋里拿出拍的CT片子,遞給羅秀。
醫(yī)療拍片羅秀是外行,為了不露餡她也得裝模作樣的仔細看一遍,女子比較急,指著傷口的位置說:“就是這個位置,幸好抵著肋骨,醫(yī)生說再捅進去就傷到內(nèi)臟了!”
羅秀點了點頭說,“病歷呢?”
女子又從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本通用病歷遞給羅秀,說:“我們只有第一天檢查的病歷,住院以后的病歷在醫(yī)生那里,我們沒有出院,他不提供給我們!”
醫(yī)院的規(guī)定羅秀也不能說對還是不對,快速的看完了病歷,再看傷者,問道:“住院,你出來醫(yī)院允許嗎?”
男子略難為情的笑了笑,說:“允許的!”
女子忙說:“醫(yī)生說他傷口恢復的不錯,準許晚上回家住,白天到醫(yī)院去輸液打針!”
羅秀點了點頭,想了想,“對方是個什么態(tài)度,現(xiàn)在?”
女子:“當天晚上事發(fā)生以后,我們就報了警,警察來把老板抓走了,可他的老婆堅決不同意賠償!”女子說著氣憤不已,連帶著把那天晚上事發(fā)的經(jīng)過陳述了一遍。
原來,那天晚上,男子夫婦與幾個朋友打完麻將,到他們租房城中村的村口一家燒烤店宵夜吃燒烤,點了燒烤喝了啤酒,幾個朋友比較開心。結(jié)賬的時候,燒烤店老板娘來收錢,女子覺得金額不對,說要看菜單。老板娘把菜單拿出來,女子發(fā)現(xiàn)菜單和他們點的東西品類、數(shù)量不符,于是與老板娘爭吵起來。爭吵不下,兩邊的男子也參與了,燒烤店老板年輕氣盛,一氣下從燒烤架下拿出切菜刀,一下就捅向了男子。
男子受傷流血,女子一邊報警,一邊讓朋友把男子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了幸好是捅在了肋骨上,要是再偏5公分或者再深10公分就傷到內(nèi)臟了,那可能就……”女子說著哭起來。
男子一臉為難,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羅秀,臉紅有些發(fā)窘。
當事人情緒再激動,律師必須保持冷靜和理性,這是實習時陳正勇教她的。羅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女子,待女子情緒稍微平靜才問道:“你們報警了,警察來了嗎?”
男子答道,“來了!”
“然后呢?”
“110來時,他已經(jīng)被送去醫(yī)院了!”女子說著指了一下丈夫,“110警察來做了筆錄和登記!讓我們把受傷檢查的診斷證明第二天送去派出所!然后就走了!”
女子說完,看著羅秀,見羅秀一副仔細聆聽,沒有搭話的樣子,繼續(xù)說道:“第二天我將檢查的病歷送去派出所,前天晚上出警的警察說燒烤店老板去投案自首了,讓我們先好好治療,他們派出所會派人處理!又過了兩天,派出所來了兩個警察,對我老公進行了詢問,又讓我們做鑒定!”
“鑒定結(jié)果怎么樣?”羅秀終于問道。
“結(jié)果是輕傷!”女子邊說邊從白色塑料袋里邊拿出一本傷情鑒定報告遞過來。
羅秀接過翻開,看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檢測的結(jié)果和結(jié)論,目光在“輕傷”二字上停住了。
“自從拿到鑒定報告以后,警察組織我們調(diào)解,對方說只賠5000塊錢,多的一分不出,我們肯定不能答應(yīng)嘛,這還在住院治療,5000塊錢能做點什么?”女子氣憤叫道:“最可氣的派出所的態(tài)度也變了,再去問就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然后又把對方放出來了!對方肯定是找了人,不然不會是這樣!”女子越說越氣憤,有一種要上前打人的氣勢。
女子只是單方陳述,不足以還原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羅秀也不便于妄下結(jié)論,只是說道,“調(diào)解,對方若不同意就無法調(diào)解,5000塊錢確實太少了,現(xiàn)在還在治療期間!現(xiàn)在的醫(yī)療費有多少了?”最后問道。
“住院的那天就交了一萬,昨天通知欠費又交了一萬,還不算那天晚上檢查的費用,也有三四千……”女子邊想邊說。
羅秀沉吟點頭,沒說話。
“羅律師,這個事情他們協(xié)商是協(xié)商不下去的,很明顯對方找了人,這么一點費用肯定不能覆蓋醫(yī)療費用,所以我建議還是直接起訴,由法院判決!”徐林適時說道。
“對對,我們也是這個意思!”女子連連點頭。
羅秀明白徐林的意思,說:“起訴是可以,但你現(xiàn)在還沒出院,起訴的費用還不能最后確定呀!”羅秀說著看了傷者一眼,“并且傷情只達到輕傷,可以要求追究對方的刑事責任,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坐牢!”
羅秀話音剛落,女子急忙接口說道,“我就是要讓他去坐牢,賣東西亂算價錢,說不過了還拿刀捅人,這種人就應(yīng)該坐牢!”
“可是坐牢了,賠償金額可能就低了!”羅秀微微笑道,“即使追究刑事責任,法院有可能判他坐牢,也可能不判!這個就是要考慮的……!”
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聽了羅秀一說,一下就傻眼了,半晌才說:“羅律師,到底哪一種更好呢?”女子一臉為難,“還有追究了他刑事責任,我們還可以要求他賠錢嗎?”
“可以啊,刑事附帶民事賠償,只是……”羅秀猶豫了一下,“刑事附帶民事賠償?shù)?,有些項目可能得不到支持,比如傷殘賠償金,被撫養(yǎng)人生活費……”
女子聽得云里霧里,一臉迷茫,“這……有什么區(qū)別?”
羅秀恍然明白,傷者夫婦不懂法律,她說的法律專業(yè)術(shù)語別人聽不懂,于是笑了笑說道,“一般這種受傷是可以提起損害賠償?shù)?,?jīng)鑒定傷情達到輕傷的,可以追究侵權(quán)人的刑事責任,同時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賠償,只是賠償?shù)挠行╉椖坎荒苤С?,就像剛才所說的傷殘賠償金、被撫養(yǎng)人生活費,這是賠償?shù)膬纱箜?,如果傷殘等級高,賠償金額也會比較高的。”見女子夫婦還是沒有聽明白,包括徐林都是一臉茫然,又說道:“如果傷情只是輕微傷,就只能要求民事賠償,人身損害的所有賠償項目都可以要求,賠償金額可能還要高些!”
女子望了丈夫一眼,兩人都是一臉茫然,最后看向羅秀,“那要怎么辦最好呢?”
徐林看在眼里,微微彎了彎嘴角,說:“羅律師,你說吧怎么辦?這些法律問題我們也不懂!還是你說吧!”
羅秀抬頭看著徐林,還沒有說話,徐林又說:“既然叫你過來,就是讓你來拿個主意,法律我們都不懂,你說怎么處理最好就怎么處理!”
女子夫婦連連點頭,“對,對,就是徐總說的,您說怎么處理我們就怎么處理!”
徐林如此信任,當事人也同意,羅秀放下心來,仔細想了想說,“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要求追加對方的刑事責任,同時要求附帶民事賠償,只是得到賠償?shù)捻椖勘容^少,賠償金額也可能低;第二種先提刑事訴訟,如果法院判他承擔刑事責任,我們另外再提附帶民事訴訟賠償;如果法院判決他不承擔刑事責任,我們可以直接提起民事訴訟賠償,這樣所有的賠償項目都可以要求賠償,只是要先后進行兩個訴訟,周期比較長!”
傷者夫婦聽得目瞪口呆!
徐林還算頭腦清醒,說:“如果兩個訴訟先后進行,大概要多長時間?”
羅秀搖搖頭,“這個不好判斷,刑事案件一審最長三個月內(nèi)審結(jié),民事訴訟通常半年左右,長的可能一年甚至有兩三年的!”
徐林“哦”了一聲沒答話了。
羅秀看了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再看看傷者夫婦,一臉糾結(jié)、惶然無措的樣子。羅秀知道當天可能沒有結(jié)果,于是對傷者夫婦笑了笑,說:“你們考慮一下怎么樣處理比較好?”然后又對徐林說:“徐總,時間不早了,你也要下班了,我就先回去了,讓他們考慮吧!”
徐林點頭說道,“好的,好的,你先回去吧,他們考慮好了再跟你聯(lián)系,到時候就直接辦理委托!”
這些都是客套話,羅秀明白所以只是笑笑,然后站起來對傷者夫婦笑了笑,然后對徐林說,“徐總,再見!”
走出徐林辦公室,羅秀松了一口氣,她想:若真的要當場辦委托,她還什么都沒帶呢,想想不禁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