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盛輕旸被看得心里發(fā)毛,在恐懼的刺激下,他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脫口而出:“不,我不知道!我沒跟孟歌……”
盛輕旸后悔不已地咬住舌頭,心中涌起對自己的痛恨。
葉遠星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他輕輕撣撣盛輕旸的肩頭,好像上面有什么看不見的污垢似的:“盛公子,我問遍魚梁洲里的老人,沒有一人知道什么會隱身的神獸,翻遍古籍,也沒有找到絲毫線索。我實在很好奇,盛公子究竟從何得知魚梁、而且就在落英島上,有一只會隱身的神獸?”
能不能回答好這個問題,是他今天能否順利過關(guān)的關(guān)鍵,盛輕旸重整旗鼓,打起十二分精神。他閉上眼睛,一通嚷嚷,語氣里夾帶著慌亂與恐懼:“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就是在落英島上練功的時候,突然憑空出現(xiàn)一只腦袋像鷹、身體像山羊的怪獸,一眨眼的工夫,它又憑空消失了。我都不知道它是真的還是幻覺,真的太快了,就是一瞬間而已?!?p> 他看上去沒有說謊,但葉遠星不會輕易相信:“盛公子跟孟歌說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我,我我我跟他吹牛罷了,隱獸這個名字也是我瞎編的……”盛輕旸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尷尬地東瞥西瞟。
葉遠星皺著眉頭看向弟弟葉遠陽,葉遠陽不著痕跡地搖搖頭,提醒他盛輕旸的話中有漏洞。葉遠星理理思緒,如果隱獸真實存在,那么沒有道理這么多年魚梁洲眾人沒一人碰見的奇遇,偏偏讓一個外人碰見了:“那我們暫且就叫那怪獸為隱獸,你什么時候碰見隱獸的?”
“我都說了不一定是真的,很可能只是我的幻覺。”
“什么時候?”
“兩年前,在魚梁修學(xué)期間的某個晚上?!笔⑤p旸被他的怒目而視嚇得一抖。
“在哪里?”
“落英島!我都說了落英島!”盛輕旸的心臟沉了沉,他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努力表演一個愛面子的草包公子。
葉遠星心底閃過一絲動搖,但他很快想起結(jié)界上的那個洞:“遠陽,兩年前,盛輕旸是否在落英島上修煉?”
葉遠陽了解兄長的意圖,但是他不知道。他從未在巡邏中碰見過他也沒有特地留意過,仔細想想,盛輕旸總是一副貪玩、不求上進的紈绔模樣,或許讓他在潛意識里就沒有把這件事當真。他知道兄長期待的答案,但是這邊摁住心里大聲抗議的小人,那邊舌頭卻執(zhí)拗地不肯配合,最后葉遠陽不得不放棄違心的努力:“不知道。”
沖進喉嚨的忐忑不安終于馴服地落回心底,盛輕旸不知不覺地長舒一口氣,然而聲音之大,讓他在驚訝之余立即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上當了。果不其然,葉遠星壞笑著握住他的肩膀,湊到他的耳邊:“我就是隨便問問,你這么心虛做什么?”
盛輕旸一邊感嘆跟葉遠星這只狐貍相比自己還是太嫩了些,一邊負隅頑抗,推拉兩三回,肩膀冷不丁傳來劇痛,骨頭離開相親相愛多年的關(guān)節(jié),扭轉(zhuǎn)一圈,接著好像要被粉碎一般,然而葉遠星的聲音卻如同夜空中寒星一般清晰:“我勸你識相些,老實交代你在逢會島上看見了什么?”
盛輕旸痛得哇哇亂叫:“痛痛痛——你!你這是,啊……葉遠星,你濫用私刑——”
葉遠星好像聽見什么逗樂的事情一般咯咯直笑,眼神卻越發(fā)冰冷:“——說實話,我倒挺拭目以待!等寒常二位叔公或者我父親知道他們好心替你打破規(guī)矩,換來的卻是你擅自進入魚梁禁地——你難道不想看看他們的表情?反正我挺期待?!?p> 盛輕旸睜大眼睛,驚疑不定地瞪著葉遠星。
葉遠星眨眨眼,語氣溫文爾雅:“你覺得,再怎么著你也是盛門主的獨子,頂天了也不過訓(xùn)斥幾句?確實,魚梁是得給盛門主幾分薄面,不能傷了他的獨子。但是,學(xué)院以后接不接收盛家子弟入學(xué),看的卻是寒常兩位夫子的心情?!?p> “對了,順帶再給你透露一個秘聞,力主將逢會島劃為魚梁禁地的,正是寒常二位夫子。”葉遠星輕飄飄地補充一句。
雖然盛輕旸素來混不吝,但還是嚇得有些腿軟。凡是進入學(xué)院修學(xué)的世家子弟,修煉進度大多顯著提升,所以盡管束脩不菲,各世家為了爭取更多的入學(xué)名額,基本上每年都會打得頭破血流。如果盛家因為他失去了進修資格,毫無疑問他將成為盛家百十年來最大的罪人,盛輕旸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恐懼攥住了。
“我說!全都說!全都說,”他帶著哭腔大聲嚷嚷道:“都說……我,真的只是想找一個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練功!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我在晚上偷偷練功,被人知道我不是因為不學(xué)無術(shù)、荒廢度日而導(dǎo)致的修煉落后,要是被人知道我身為盛世嫡脈卻沒有修仙的天賦,不光是我被人嘲笑,就連家門也會深受牽連……所以,所以我才斗膽跑去逢會島禁地附近修煉……”
葉遠星眉眼未動,面色不變,一股瘆人的寒意卻順著脊柱爬上盛輕旸的頭頂,他咬咬牙雙膝跪下:“陶然大哥,我發(fā)誓我在逢會島什么都沒干,只是一心一意地修煉而已,求求你不要告訴兩位夫子,求求你了!”
葉遠星好像終于聽見想聽的話,他微微一笑,蹲到盛輕旸面前:“既然都放下面子求人了,不妨說說真話?”
盛輕旸舔舔干澀的嘴唇。
“每個季度,我家兩位老夫子都會登島檢查結(jié)界。你們來修學(xué)之前那結(jié)界還完好無損,這剛過兩個月卻破了……”
“這真不干我事,葉大哥!”盛輕旸使上渾身力氣辯駁,臉都漲紅了:“我在那附近練功好幾年,一直以為就是尋常山壁,根本連結(jié)界都沒看出來過。哪曾想這次頭一回上島練功,就碰見一只腦袋像獵鷹身子像山羊、周身白毛,毛尖卻是紅色的怪獸從山壁里鉆出來,我這才發(fā)覺原來山壁四周設(shè)有結(jié)界,當時就嚇得愣住了。那怪獸也愣了會兒,我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那怪獸忽然微屈前肢朝我撲過來,叼住我的領(lǐng)子帶著我飛起來了。它將我?guī)У铰溆u,就是上次你發(fā)現(xiàn)我的那片空地,從空中將我扔下來后就消失不見了。”
“我看它神出鬼沒的,就給它取了個隱獸的名字。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靠近過逢會島,陶然大哥!葉大哥,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再說了,憑我的功力,怎么可能撼動寒常兩位夫子設(shè)下的結(jié)界?”
“山壁沒有損壞的痕跡,那怪獸又是如何從山壁中鉆出?”葉遠陽問道。
盛輕旸跪著轉(zhuǎn)身:“當時它突然鉆出來,我嚇得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沒有注意到?!?p> 葉遠陽的表情既不像相信又不像不信,他扶著盛輕旸站起來,走到葉遠星面前,兄弟倆交換了一下視線,葉遠陽打啞謎似地搖搖頭。
盛輕旸提心吊膽地盯著葉氏兄弟,雖然葉氏兄弟倆表情少得可憐,但他看得出自己今天逃過一劫的可能性很大:“不過我猜,那怪獸真的能夠隱身的話——雖然我管它叫隱獸,但這真的是我的胡亂猜想,如果那怪獸真的能夠隱身,那它在門石壁甚至結(jié)界中任意穿梭也并非說不過去……”
葉遠星的眼神陰沉,看上去安靜,說不定足以撼天動地的雷霆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盛輕旸頂著發(fā)麻的頭皮繼續(xù)道:“王干的《古神記》中就記載了一種神獸能夠自由出入任何地方而不留痕跡,連天帝親手打造的監(jiān)牢都視若無物?!?p> 《古神記》記載的那種神獸名影,是昊陽星君豢養(yǎng)的寵物,據(jù)說這昊陽星君誕生于洪荒時代,輩分比天帝都大上幾輪。葉遠星毫不留情地嘲諷:“你的意思你看見的那只怪獸就是王干記載的那種神獸?”
盛輕旸羞得滿面通紅:“不是……就是,也不是不可能……萬一有類似的呢?”
葉遠星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盛輕旸心底萌生出不詳?shù)念A(yù)感,所幸葉遠陽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他就此為止。
“希望你今天說的都是真話……”
“真的,都是真的,我對天發(fā)誓!”盛輕旸諂媚地打斷葉遠星。
葉遠星冷冷地笑著,散發(fā)出的寒意讓盛輕旸打起冷戰(zhàn):“最好都是真話,不過不是真的也沒關(guān)系”,他胸有成竹地盯著盛輕旸的眼睛,“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他沒有笑,眼神里卻帶著捉摸不定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盛輕旸轉(zhuǎn)頭,又瞥到葉遠陽不咸不淡的眼神,越發(fā)覺得自己是北風(fēng)卷地時節(jié)的一叢枯草。
葉氏兄弟消失在視野中良久,盛輕旸才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地,陽光被樹葉切割成斑駁的點與線,有風(fēng)滑過耳邊,遠處傳來啾啾的鳥鳴……各種各樣的聲音,像夜深人靜的松崗上,如潮汐般向他涌來的陣陣松濤。
黑風(fēng)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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