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可思議還是她認識的孟朝白一心修行,怎么理起俗務來?
雖然只是瞬間失神,孟歌還是擔心會被看見,從墻頭跳下的剎那,孟朝白的視線似乎朝她的方向掃了掃。
她猛地搖搖頭,趕走所有惶恐與動搖。
青云堂內(nèi)沒有侍衛(wèi)看守,她十分順利地摸進傳哥臥房,他和衣躺在榻上,被子整整齊齊地躺在一旁,即使在睡夢中,他全身上下依舊繃得筆直。
下巴周圍的胡須又冒出頭,看上去有些落拓,但依舊英俊。
她想要摸摸他的眉頭,眼睛明明瞧不見任何皺起,他的臉卻籠罩在陰郁中。
孟歌左右打量研究著,他猛然睜開眼,嚇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眼神里流露出驚恐,身體縮成一團向后退,抵到墻面后他突然安靜下來。
她始終一動不動安靜地瞧著他,意味深長的眼神顯得有些居高臨下。孟傳強壓下惱怒,跳下床榻,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頭發(fā),再看向她時,眼神黑沉,堅毅如山。
“你不該來。”他如此斷論。
“我必須來?!彼[著眼,饒有興趣地反復打量他,帶著第一次認識一個人的新奇。
“母親真的是自己不愿醒來嗎?”她拋出第一個問題。
孟傳沒有看著她,卻意外坦誠地答道:“不,我給她喝了些藥,沒有害處,只是想讓她再靜養(yǎng)些時日。”
“你還值得相信嗎?”
“她也是我的母親!”他沒有成功按下心頭的慍怒。
“父親,是我殺的嗎?”她悲傷地看著他,聲音有些顫抖。
今夜的他有些軟弱,孟傳痛恨這樣的自己,但是他無法控制:“不是?!?p> “那是誰殺的,你嗎?”她步步緊逼,無數(shù)次的演練并沒有讓她駕輕就熟,聽見緊繃的聲音傳回耳朵,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如此青澀笨拙。
好像身體內(nèi)發(fā)生了一場地動似的,孟傳的眼神瞬間坍塌,他越是強壓恐懼,越是被恐懼占領(lǐng):“不!我沒有殺他!”
他不停地自我暗示,似乎只有這樣,心才能稍微喘口氣。
孟歌皺起眉:“你只是拿著刀,是他自己往你刀口上撞來?”眼神冰冷地嘲弄他。
他抬頭,惡毒的眼神飛箭似地射向她。
孟歌掛著似有若無的冷笑走近他,抓住他的手,孟傳警惕地試圖抽回,卻被孟歌緊緊拽著拖向她的脖子。
孟傳有些疑惑,奮力地想要掙脫她的控制,經(jīng)過幾回合拉鋸,他的手掌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鮮活的生機就在他掌下跳動,他腦子轟地一聲炸開,血液像濃霧般四處散開。
“你干什么!”他又氣又急。
孟歌冷靜得可怕,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這種情況,就好像心被弄丟了:“是我把你的手放在脖子上的,你什么都沒有做?!?p> “不是我殺的!”他痛哭著哀求:“不是我,是虛長老。只是跟他吵起來,不小心,不小心刺中了他,結(jié)果,結(jié)果,虛長老,虛長老他……”
真是難看至極,孟歌寧愿他理直氣壯地承認并且攬下一切。
孟傳感受到她輕蔑的眼神,他心里燒起憤怒的大火。
“你覺得你比我高貴嗎?”憤怒,恐懼,不忿,愧疚……各種情感在心里互相纏斗,讓他的面部表情各行其是,顯得十分扭曲。
“都是因為你!因為父親非要讓你繼任門主,不僅得罪了世家百門天下修士,還得罪了孟家的各位長老?!?p> 這陌生又熟悉的話,最近真的聽了好多遍,大家都覺得這理所應當,她曾經(jīng)質(zhì)疑過,卻從沒有認真地抗爭過。但是現(xiàn)在,即使毫無用處,她也要大吼出她的憤怒。
“為什么?為什么我就不能當門主?為什么我當門主就要得罪孟家各位長老,世家百門,還有天下的修士們?——為什么?”
“因為——”
孟歌打斷他:“因為我是女修嗎?”
孟傳愣了愣,同意道:“對,女修當門主,為倫理所不容?!?p> “你就不能誠實一點?”人可以達到的憤怒程度原來沒有界限,她的眼珠已經(jīng)通紅,淚水漸漸沁出來:“承認你想當門主,就算擋在你前面的不是我,沒有任何借口,你就是想當門主,有這么難嗎?”
孟傳徹底征住,他的嘴唇顫抖起來,接著顫抖像瘟疫似地傳遍周身,好在他還站著,沒有軟弱地跪倒。
就這一小會兒,他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食指掐進大拇指,他利用身體上的疼痛來驅(qū)散心中的迷霧。
“是!”他聽見自己這樣說,“我是很想當門主。但如果父親想要推選的人,哪怕是由弟,我跟他之間,跟你之間,也不會鬧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p> 孟歌呵呵笑了兩聲,頓了頓,又狂笑起來,笑到聲音都啞了,她擦擦眼角的淚水:“所以,都是我的錯?”
“對!即使你是男子,你也當不了門主。你跟父親一樣,眼里心里都沒有孟家的未來。我看出來了,虛長老看出來了,各堂的長老們都看出來了!”他錚錚地說道,房中像是有風雨來,他的衣衫飄動起來。
“他說得對,你們父女,德不配位!”門外,一個洪亮冷肅的聲音傳來,聽著不大不小,卻震得孟歌雙耳嗡鳴,“是你出來,還是我進去?”
是虛長老。在魚梁時,孟歌每次見著葉遠陽,都有種似曾相識的異樣感,回到家后,她才想起這種天然敬而遠之的源頭,原來在上云。
她扭頭走出青云堂。
虛長老帶著一隊侍衛(wèi)站在院子正中,孟亨被繩子綁著跪在他的左手處。她默不作聲地在散成圓弧的隊伍里找纖云,沒有。
夜色依舊深沉,但不妨礙她看見站在廊下的纖云,她遠遠地看著他們,沒有半點慌亂的氣息。
孟歌一臉未曾想到,無奈地搖頭笑笑:“虛長老,果然手腳快?!?p> 虛長老輕哼一聲:“我說了,你沒有承大任的能力?!?p> 她苦澀地笑笑,看向纖云:“是你告訴他們的?”
眼神出乎意料地堅定,纖云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孟亨想要阻止我,結(jié)果被抓了?!?p> 她看向可憐兮兮的孟亨,有些怒其不爭:“才跟你說過,要聽纖云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