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夫人雷厲風(fēng)行后,芳予與莫辭已有一個半月未見面,就連書信也沒有互交過,夏府又恢復(fù)了往昔的安靜。
芳予偶爾會彈彈古琴、下下棋,雖沒有以前愛說話了,但平時除了春萍和青欲,她都極少與別人講話談心,其他人并未覺得奇怪,反而慶幸她放下了;林莫辭也漸漸不再寫那些酸澀詩文,白天教書,放學(xué)后或宅在家,或陪青欲游玩,一切似乎回歸了日常。
夏季天亮的早,日出時分,青欲便去了林住處。這次她沒有帶白糕,已經(jīng)連著吃了好幾個月了,她都快吃吐了,她知道外傅習(xí)慣辰時用早飯,所以這么早來的目的有一大半是為了蹭飯。
果然,外傅剛整理好裝束,正要進(jìn)廚房,見她來了,問候了一句,也沒有特地招待,任青欲自己做些什么,青欲就直接去了飯桌前等候。
不久,外傅端了兩碗涼面進(jìn)了屋。
青蔥的菜、晶瑩的面,金黃的麻油,拌勻入口,細(xì)膩爽滑,清香沁脾,提神消暑。
青欲一看,胃口大開,崇拜地看著他說:“師長,想不到你的廚藝這么好!這幾天天氣煩熱,什么也吃不下,但你的面,我一看就想吃光?!?p> “相貌俊俏,才華橫溢,待人和善,又會做飯。簡直就是個寶貝!表姐,你就安心放手吧,我會好好珍惜他的,哈哈......”青欲在心里狂喜道。
林外傅謙和一笑:“這就是碗普通的涼面,今日是夏至,得吃涼面消暑,你忘了嗎?”
青欲笑容漸漸凝固了,幸福的感覺被他一句話整沒了。
“我還真忘了?!彼龑擂蔚匦φf道,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快速咽下驚訝地說:“今天是夏至!南郊的梅子、小果都已經(jīng)糖漬完晾干了,怪不得我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好想吃?!?p> “若裴二公子在的話,就不用緊等著時節(jié)了。”外傅說道,“你出來這么久了,若想家了,就回去吧,家里總比外面好。”
“不要,”她趕緊搖搖頭,給自己找借口,“我還要上學(xué)呢?!?p> “王城內(nèi)也有許多涼果鋪子,今日放假,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有沒有喜歡吃的?”
林外傅離開南郊時答應(yīng)了裴家要照顧好青欲,而且他也很喜歡這個機(jī)靈的學(xué)生,所以怕她過于思鄉(xiāng),主動提議道。
外傅主動約自己,她真是高興到起飛:“果然,時間可以磨平一切!”
但是......她猶豫了。
這些天,她過得極其舒適,唯一的心事就是打傷了子越。她問過大夫,重者十日上下可消退,今天剛好滿了十天,她本打算蹭完飯后去買點禮物慰問一下。
“我......要不我們晚上去吧?”青欲兩者都不想耽誤,于是商量道。
“都依你。”外傅溫和答應(yīng)道。
吃完飯,心里美滋滋的,青欲買了些糕點糖果就去了本初閣。
“見個面都這么麻煩......”向老板說明來意后,青欲一邊向三樓走去,一邊暗想到:“他們家開書店的嗎?芳菲宴可是王公貴族才進(jìn)得去的,這種小門小戶......”
想到這兒,青欲停住了腳步:“表姐與衡王的婚約,連夏家都十分顧忌,還軟禁了表姐,可他明知有此事卻仍不放棄,反而與我結(jié)盟,想耍手段得到表姐......從認(rèn)識他起,他就沒道明過身份,連家住在哪兒都不肯透露一二,現(xiàn)在一想,此人身份十分可疑。”
青欲不覺皺起眉頭:“我必須趁此機(jī)會問清楚才行,不能留有后患?!?p> 不久后,子越便趕來了,當(dāng)然,來本初閣自然少不了聶影。
“你們來了,快坐!”青欲笑容滿面地招呼著。
子越自然知道她的用意,雖心里并不計較,但就是想難為難為她。他冷冷坐下,一言不發(fā)。
“頭,還疼嗎?”青欲溫柔問道。
“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疼了,當(dāng)時疼,可你不是溜了嗎?”話中滿是譏諷。
青欲一聽,來者不善,立馬把買好的禮物推到他面前,一個個打開給他看:“我這不專門謝罪來了,看看,都是給你買的,可好吃了!”
她滿臉期待地看著他,誰知他只瞧了一眼便立馬捂住了口鼻,身體后傾躲去。
“你怎么了?很好吃的,我都嘗過?!鼻嘤唤?,拿起一塊糕點想讓他聞聞香味。
這時,聶影伸過一只胳膊來擋在他面前:“裴姑娘,公子不吃甜食?!?p> “???這么痛苦,那你得錯過多少快樂!”青欲驚訝道,把糕點塞到了自己嘴里。
聶影麻利地把禮物都收拾到一邊,子越這才靠近了些。
“你這是給我買的,還是給你買的?買禮物之前都不問別人的喜好嗎?”子越看著她腮鼓鼓的樣子,語氣緩和了些。
“我倒想問啊,可我連你家在哪兒都不知道,我怎么......”青欲說著說著,不覺進(jìn)入正題,她立馬坐正了,看著他的眼問道,“你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吧?”
子越心一緊,本想開口辯解,但看著她的眼,卻什么謊也說不出來了。
“進(jìn)得了芳菲宴;為了得到表姐不惜與我為伍,不擇手段;最重要的是,不懼衡王?!鼻嘤闯鏊t疑了,心中的猜測更加堅定。
“我的確隱瞞了身份,但這類小人之行,用我本人名號有損顏面,而且我身陷政局爭斗,不能隨意與人接近?!弊釉揭娝巡鲁龃笾?,也不想跟她鬧掰,于是乖乖坦白道。
“哼,我就知道,你們男子,除了林外傅,口中又能有多少真話?”青欲頗為生氣,畢竟她還是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雖然他平時毛病很多。
“我也不是故意騙你,我現(xiàn)在不是坦白了嗎,你別拿我跟林莫辭比!”不知為何,子越一聽到她將自己與林莫辭作比就來氣。
“別想扯開話題!說,你是衡王的什么仇人?他的爭位弟兄還是政敵?”
青欲直勾勾盯著他,他卻暗地里松了口氣,聶影在一旁默默看著,不再看書,他突然覺得生活比話本有趣多了。
“我......算兄弟?”
他說出來,總覺得這么可笑,但他不到萬不得已并不想坦白身份,畢竟衡王府的面子擱那兒呢。
“我就知道你絕非常人!”青欲只要一個肯定,并不在乎他是哪方仇人,此時心里滿是對自己推理正確的自豪。
子越見她放松了警惕,才徹底放了心,又不由得對她升起一份好奇:“想不到,她并非蠻橫無腦之輩,腦袋瓜里把事情理得倒清楚?!?p> “對了,芳予怎么樣了?”子越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自上次送雪景擺飾后,他還沒主動找過她,但心里一直記掛著。
青欲咬了咬嘴唇,打量著他:“看他神情急切,倒不想只是為了報復(fù)衡王,他不會是第二個‘林外傅’吧?!”
見他眉頭深蹙,一直看著自己,不好推辭,便慢慢說道:“據(jù)我個人觀察,表姐應(yīng)該還沒完全放下。其實,上一次我忘了跟你說,表姐已經(jīng)同我明示過心意,她已對林外傅下了死心,她很少這樣的,我覺得很難再改變她的心意了。”
青欲的話很柔緩,卻字字誅心,子越僅剩的最后一絲希望,徹底破滅,昔日的情誼化為泡影,兒時的鼓勵變成現(xiàn)在的背叛。此時,連友誼他都不想再留。
“有些人,注定是過客,何必執(zhí)著?既然有緣無分,就該當(dāng)機(jī)立斷,各自另覓良緣,亦是佳話?!?p> 聶影突然說了這樣一段話,引得兩人都看向他,他立馬指指書,表示這話是書上說的。
“現(xiàn)在是六月末,馬上就到七夕了,到時候我會約她出來,親自問清楚。”子越知道聶影那段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他心里也早有打算。
“先不說別的,七夕這么大節(jié)日,夏府不得加強(qiáng)看守啊,還真會挑日子?!?p> “我會以衡王的名義向她邀約,夏府不會不肯?!弊釉秸Z氣堅定。
七夕對他來說是個心結(jié),十三年前的七夕,他與芳予定下了婚約;十三年后的七夕,兩人何去何從,就此見證。
“開什么玩笑!就算你是衡王的兄弟,衡王網(wǎng)開一面放過你,但夏府怎會將女兒交給一個陌生人?”
“我會以面具半掩面......反正我自有辦法。”
“你這是下定決心要給衡王戴綠帽子啊!”青欲感嘆道。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小看面前這個人了,小伙子毅力可以??!
“你要做的,就是別讓林莫辭出來攪局,讓他乖乖呆在家里,看好他?!弊釉蕉诘?。
“我才不要呢!”青欲立馬拒絕道,“那可是七夕哎,多好的增進(jìn)感情的機(jī)會,我怎能錯過?我和林外傅一定會出門的?!?p> “那你們要去哪兒?給我個大致范圍,好躲著你們點?!弊釉綗o奈看著她。
“我第一次來王城,你們這兒七夕怎么過?也是放七天假?”青欲疑問道。
“七夕佳節(jié),舉國歡慶七日,王城內(nèi),期間不開朝政,不閉城門。七夕情人會主辦在西城,那里頗有南國情調(diào),小橋流水,燈花相照,浪漫靜美?!?p> “那我肯定去西城啊!我要看花燈,放天燈,求月簽......”青欲一聽就很想去。
“這樣吧,我和芳予坐花船在水上,你和林莫辭只能在陸地上,記住不能靠近所有溪河,這樣就碰不到面了?!?p> “好主意!”
青欲高興的贊同道,子越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希望你做出的決定是真心考慮過的,說清楚后,你我再無瓜葛?!弊釉叫牡诐u漸浮現(xiàn)出芳予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