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火神殿內(nèi)
霍文龍面色蒼白,被對手凌厲的殺招逼得連連后退,他的手腕,微微顫抖,已經(jīng)有些真力不繼。
那頭陀不知去了哪里,秦霜雪瞧一眼倒在地上的任輕羽,見她柳眉緊蹙,肩頭鮮血淋漓,料想暫無性命之虞,便將心一橫,疾沖至殿門處,朝里面再射兩箭。
眼角余光,她瞥見腳邊那個瀕死的刺客,咽喉之中,插著一片樹葉。
樹葉?
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暗中相助者,定然是一位大能。
齊墨云已經(jīng)從藏身處的大樹飛身而至,在任輕羽身旁蹲下,皺眉瞧著她左肩上插著的那只羽箭。
然后,他果斷給拔了出來。
“嗯——”任輕羽神色痛楚,又緊緊咬住了嘴唇。
她定定地瞧著這個在昭云寺山門之外見過的男子,卻聽得他皺眉說道:“我身上沒有止血的創(chuàng)藥?!?p> “我身上有。”任輕羽低聲說道。
齊墨云立即解下她腰間佩囊,指尖劍芒微閃,嗤地割開皮甲,撕破衣衫,露出被鮮血染得殷紅的肩膀。
削肩似玉,雪白血紅。任輕羽吃驚地瞧著齊墨云,又面色緋紅,轉(zhuǎn)過了頭。
齊墨云定一定神,將止血藥搽在傷處,然后一把扯下女孩的面紗。
他再次怔住。
這張臉,精美得就像一個瓷娃娃。
女孩不過及笄之年,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帶著幾分稚氣,卻全無一絲血色,小巧端直的鼻梁,兩片薄薄的,緊緊抿住的櫻唇。少女清澈明亮的雙眸,帶著幾分好奇,幾分信任,一眨不眨地瞧著他。
兩人彼此凝視,渾然不以火神殿內(nèi)的激戰(zhàn)為意。
“那個頭陀——”任輕羽終于開口。
“被我擊傷,已經(jīng)逃走了?!饼R墨云立即將丹藥喂至她嘴邊:“吞下去?!?p> 任輕羽張開小嘴,默默咽下。
她其實與自己前世的妹妹,長得并不相像。
齊墨云收回思緒,抓起她的弓箭,半蹲在地,轉(zhuǎn)身就是一箭射出。
與霍文龍對陣的刺客,眼見那實力強勁的頭陀一擊得手之后,卻又忽然消失不見,而一同前來的伙伴,也忽然被不知暗藏何處的高手所襲殺,心中真是驚怒交加,疑云大起。
秦霜雪連發(fā)數(shù)箭將他糾纏住,一時不能占據(jù)上風(fēng),這刺客心下愈發(fā)焦躁起來。
霍文龍咬緊牙關(guān),奮起余力,長刀急舞,一時間,四面八方,全是刀影,將對手罩住。
那刺客久戰(zhàn)不下,按捺不住,一聲低喝,嗤嗤連響,七八道劍影齊出,再次震飛羽箭,破開刀影,逼退霍文龍。
“咱們撤!”然后,他出言招呼同伴,并側(cè)身向東,打算撞開墻壁,就此撤走。
不料殿門之外,一箭倏地飛來,擊穿劍影,噗地鉆入他的咽喉。
鮮血標(biāo)出,刺客連人帶箭倒飛出去,釘在殿中立柱之上。
形勢突變,所有人再次大吃一驚。
那第三個劍客立即后退,戒備地瞧著殿門之外,又瞧瞧言伯濤、文超塵。
他的眼中,滿是憤怒和疑惑。
言伯濤文超塵兩人彼此對視,一陣猶豫,竟然都沒敢上前。
“殺了他?!笨低踉趦扇松砗螅揽p里擠出聲音吩咐道。
第三箭果然從殿外飛入,直取那最后一個刺客。
刺客正欲閃身躲避,卻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他正要揮劍攔截,那羽箭已經(jīng)倏地鉆入他的腹部,噴出一注鮮血。
刺客痛得大叫一聲,噗通跪倒。
言伯濤立即大步搶上,一刀劈下。
刺客身受重傷,仍有一戰(zhàn)之力,奮力一劍,將他迫退。
一道泛著紅光的白色身影閃過,康王親自沖了過來,速度極快,劍光到處,直刺入那刺客的咽喉。
霍文龍長松了口氣,隱隱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只是一時無法細想。
殿內(nèi)一片死寂,兩個刺客和羽林軍副總管諸葛云,殿門外還躺著一個刺客,四具尸體,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
康王面色凝重,緩緩收劍入鞘,轉(zhuǎn)過身來。
他先瞧一眼驚魂未定的秦霜雪、霍文龍兩個,心思電轉(zhuǎn),又下意識瞧向殿外。
但見殿門之外的空庭之中,一個玄色長袍的年輕男子,背起任輕羽的弓箭,又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少女的面紗已被揭去,露出姣好的面容,尤勝于秦霜雪。
她受傷之后面上全無血色,愈發(fā)顯得弱不禁風(fēng),又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抱在懷里,既慌且羞,顯得手足無措,更是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一時間,康王也瞧愣住了。
他定一定神,率先步出火神殿,瞅著齊墨云,語氣古怪:“足下身手不凡,輕松擊殺了這幾個刺客,為何卻獨獨放走了那頭陀?”
男子銳利的眼神掃過來,康王心下一凜。
齊墨云根本不屑回答,只吩咐秦霜雪、霍文龍等人:“速速知會隨行官兵,前來接應(yīng)?!?p>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秦霜雪下意識應(yīng)道:“是——”
她又有些躊躇:“卑職這回沒有騎坐騎前來,下山再趕回,恐怕要費些功夫。”
“這位康王殿下尚在峰頂,百官又怎么可能先行下山。”齊墨云冷漠說道,“他們都未過半山亭,只在松林寺、集賢書院等候,距此不過三四里,你直接飛過去便是?!?p> 康王面色有些發(fā)白,秦霜雪卻長松口氣:“是,卑職這就過去?!?p> 說罷,她縱身飛躍,幾個起落,便過了南天門,消失不見。
跟在康王身后的言伯濤忍不住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莫不是賊人內(nèi)應(yīng)?”
齊墨云二話不說,隔空便是一腳踹出。
言伯濤悶哼一聲,倒飛出去,身體撞上火神殿石壁,砰地一聲跌落塵埃,半晌爬不起來。
康王身軀微微一抖,文超塵面色發(fā)白,正想開口,霍文龍已經(jīng)忍住傷痛,抱拳說道:“多謝閣下出手相援,卻不知閣下是何來歷?”
齊墨云沒有答話,只淡淡說道:“我送這小姑娘,往清凈處調(diào)養(yǎng)歇息,先行一步。”
說罷,他撇下這幾個人,邁開大步,便凌空而起,飄然離去。
行至先前藏身之處,程青柏從樹下閃身出來:“公子先送這個小將軍去紫竹觀,小的跟在后面便是?!?p> 見任輕羽驚奇地瞧著自己,程青柏嘿嘿一笑:“小將軍不用驚慌,齊公子本事又大,人又心善,保管你不會再有事?!?p> 齊墨云嗤笑一聲:“頭一回聽人夸我心善?!?p> 說罷,他不再理會這個小道士,縱身向清涼臺飛去。
程青柏連忙撒開雙腿,沿著小路急追。
紫竹觀客舍之內(nèi),齊墨云給任輕羽清洗創(chuàng)口,重新上藥,又囑咐她:“羽箭帶有寒冰氣勁,傷著了筋脈,這段時日不可過于用力。”
任輕羽垂下眼簾:“會不會,左臂以后就廢了?”
他瞧著女孩臉上現(xiàn)出擔(dān)憂神色,便微微一笑:“不用擔(dān)心,自己修煉打坐,旬月工夫便能恢復(fù)如初。”
“多謝公子,”任輕羽注視著他,“可是你究竟是誰呀?”
“我是齊墨云。”
任輕羽微微蹙眉,只覺這個名字好生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說過。
她輕輕搖頭,對齊墨云說道:“妾身任輕羽,乃是鎮(zhèn)東道云華英將軍之弟子?!?p> “我知道?!饼R墨云說著解下長袍,披在她身上,“困了就在這里躺一會兒,我先出去了?!?p> 庭院之中,玄微道人聽著程青柏繪聲繪色說起峰頂之戰(zhàn),不禁皺起眉頭:“這事萬分兇險,你一個入庭境的小小道童,就不該去湊什么熱鬧。雖說幸好無事,到底是犯了錯,為師要罰你閉關(guān)三月,不許出觀?!?p> 程青柏癟著嘴,一副苦相。
齊墨云踱步過來,穿上郭蒼松遞上的青色道袍:“這事倒也不能怪青柏,是我答應(yīng)帶著他。你這個弟子,生性跳脫,倒不妨教他下山歷練幾年,說不定別有收獲?!?p> “齊賢弟干下這樣驚天動地大事,回頭還要拐走我一個徒兒?”玄微道人有些埋怨,回想起此人身份能耐,又改了口風(fēng),“教他下山跟著你,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這孩子玩性太重,賢弟要好生看著才是?!?p> “不妨事,我那里有人能管得住他?!?p> “是那位白管事?”玄微道人連連搖頭,“他兩個湊在一處,你就不怕他們把你屋子都給拆了?”
他想了想,又轉(zhuǎn)頭問郭蒼松:“你可愿意跟著齊公子,往塵世里歷練一回?”
“弟子還是愿意跟在師尊身旁,繼續(xù)修煉?!惫n松老老實實答道。
“蒼松道心堅實,”齊墨云說道,“讓他再跟你幾年,必定能有大成?!?p> “我也知道蒼松資質(zhì)甚好,”玄微嘆息說道,“只是貧道也不過是觀海境,只怕是會耽誤了這孩子?!?p> 齊墨云想了想:“不知道長修煉的,是何功法,不如一道參詳一二?”
玄微聞言大喜:“賢弟既肯出言指點,那真是再好不過!來來來,這邊請?!?p> 康王于萬壽山峰頂遇刺,不但景維乾、重安府刺史蘇長政、別駕衛(wèi)同才等官員嚇得魂飛天外,便是光天觀觀主、黃龍寺住持等修煉之人,也驚出一身冷汗。
羽林軍官兵在火神殿偏殿里又找到一具尸體,這個才是真正的火工頭陀。
黃龍寺住持濟海和尚終于長松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