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危全諷這個名字，劉巖眼睛轉(zhuǎn)悠了一會，也沒想出什么名堂。他只知道危全諷是撫州刺史，其弟危仔倡是信州刺史；吉州刺史彭玕、袁州刺史杜琯也與其交好。
“就是那個被鐘傳圍住撫州城，無奈之下送自己親女兒嫁給鐘傳的兒子種匡時，以求鐘傳退兵的那個慫貨？”劉巖突然想起老師何澤講的這一樁趣事，直接脫口而出。
盧光稠一聽，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搖著頭說道：“你這小男，揭人老底的功夫可著實不淺；老夫也曾被你臊地啞口無言。”
劉巖從第一次見盧光稠至今也快有一旬了，還是頭一次見這個表情跟上了鎖一樣的老頭發(fā)笑。
他霎時感覺溝通有戲，緊接著問道：“他許了你些什么，讓你不辭勞苦來攻我；贛縣還有多少兵馬，若是危全諷趁火打劫，能撐得住嗎?！?p> “你少來誆我的話，我不會再與你多說一字?！北R光稠瞬間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這個少年是在攻取自己的虔州，登時不想和這個鬼精的小子多說一句話，以免泄露己方消息。
看到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盧光稠，劉巖有種功敗垂成之感；他又問了幾句，盧光稠卻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令他無可奈何。
劉巖只好自己考慮危全諷為什么要讓盧光稠來攻嶺南；想了良久，只隱隱有了些思路，但還是無法匯連成完整的線索。
苦思冥想?yún)s無所得的劉巖放棄了閉門造車，準(zhǔn)備找將蘇宇叫來一同商議此事；于是命令車內(nèi)牙兵好生守著盧光稠，不要讓他跑了，但也不能怠慢他，自己則轉(zhuǎn)身下車。
不多久，蘇宇便至，與劉巖并轡而行，他附身過來小聲問道：“司馬召我過來是有什么要事嗎？”
劉巖回頭望了一眼馬車，下巴同時朝車的方向一揚，然后又身體微微傾向蘇宇那一側(cè)，發(fā)出了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他告訴我，之所以引兵犯境，都是危全諷的建議。”
“是那個送女求和之人？”蘇宇居然也冒出來這一句。
劉巖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果不其然，一提到他，你也首先想到這一茬?！?p> 蘇宇倒是沒有笑，自問了一句，“他這是使了一招二虎競食之計么。”
咧著嘴的劉巖努力用臉上肌肉夾著雙頰，止住自己笑意，而后問道：“你剛說了什么，我沒聽清楚?！?p> “我說這會不會是危全諷所使的二虎競食之計，不過略作思考之后，便覺得不太可能?！碧K宇搖了搖頭，否掉了自己的看法。
“怎么不可能，你跟我細(xì)細(xì)說一說?！眲r倒是覺得這句話有些打開了他的思路，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危全諷若是想從中牟利，最多不過取了虔州，可鐘傳豈能坐視危全諷取了虔州。鎮(zhèn)南軍轄八州，鐘傳自己不過實控了洪、江、饒這三州?！?p> 若有所思的劉巖點了點頭，順著蘇宇的話說道：“也是，危家兩兄弟便據(jù)有兩州，他們?nèi)绻u取了虔州，便得了三州之地；加上彭玕，杜琯也與之為善，江西形勢或有大變?！?p> “不止如此。說句不中聽的話，他又如何確保盧光稠必會敗于我等之手。如若盧光稠大勝而還，與鐘傳南北夾擊危全諷，那危全諷倒是應(yīng)了他的姓了?！碧K宇說的嘴順，竟以“?！毙諄黹_玩笑。
理清了思路的劉巖不能再同意了，“此招風(fēng)險過大，所獲也不甚多，他應(yīng)該不至于行此險招。”
蘇宇聽了，也不再回，而是皺著眉頭，深思為何危全諷有如此舉動。
而被兩人議論的危全諷，此時于侍衛(wèi)簇?fù)碇铝⒂谮M水之畔，遙遙的望著南方；仿佛自己能透過數(shù)十里的距離，直接窺探到贛縣城內(nèi)的虛實。
“明遠(yuǎn)，你當(dāng)初建言我莫要勸盧光稠攻越，他不攻越，我哪里來的良機奪取虔州。”身著絳袍的危全諷臉上溢著得意之色，對身旁的一位青年說道。
“枉我本來只想讓盧光稠與劉隱交惡，無暇北顧，減輕應(yīng)對鐘傳的壓力；未曾料到無心之為，竟有如此大的收獲。”那位青年還未來得及回話，危全諷又得意的說道，頗有些小人得志。
被喚作“明遠(yuǎn)”的青年叫危德昭，他字明遠(yuǎn)，是危全諷弟危仔倡之子、吉州廬陵縣令。這位身穿著青色緞袍的青年，頭上裹了個墨色襆頭，臉上白凈無須，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
危德昭臉上是一臉的憂色，“伯父，攻贛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個甚！從他盧光稠起兵南下的那一日開始，我就重金收買了贛縣的商賈，打探消息；又讓斥候扮作樵夫、販卒，深入虔州腹地窺伺?，F(xiàn)今盧光稠、譚全播都不在城中，說不定已經(jīng)被劉隱或擒或殺。虔州人心惶惶，一戰(zhàn)可下。”
危全諷一臉的不耐煩，直接斥道。然后他稍微平復(fù)了下情緒，“你若不愿隨我在此，將信州之兵交予我，自己回信州罷?！?p> “伯父休要騙我，數(shù)日之前贛縣便已戒嚴(yán)，不許人進(jìn)出；如今城中有多少兵士，糧秣能支撐多少時日，難道伯父之前都打探到了?！蔽５抡咽致斆鞯貙⑽ＨS想要拿他兵權(quán)的事略過，轉(zhuǎn)而問道。
“不確定又如何，再多不過五千，還是些難堪一用的弱旅。我集結(jié)撫、信、吉三州三萬精兵，要取此地易如反掌?！蔽ＨS一時無言以對，只能仗著自己輩分高，耍起了無賴。
“那好，我再問伯父一句，如果劉隱遣勝兵進(jìn)取虔州，伯父又如何應(yīng)對。”
不料危全諷譏笑一聲，“廣州離贛州將近千里，他糧草轉(zhuǎn)運要廢恁多周折，怎會勞師以遠(yuǎn)。況且盧光稠、譚全播分擊韶州、潮州，劉隱自己首尾不得顧，韶州勝兵定已經(jīng)回援潮州了。”
見危德昭還要再勸，危全諷又搶先一步，“況且?guī)X南瘴癘之地，不通教化；我江西文風(fēng)昌盛，百姓豈會受越蠻之治。他若敢來，江西之民當(dāng)奮起反抗，我有何憂?！?p> “兵者乃國家大事，死生之地；伯父豈能以癔想料敵。無論贛縣城由盧光稠親自修葺，尤為堅固，叔父也曾重修臨川（撫州治所）城墻，應(yīng)當(dāng)知道如此堅城難以促下，還請從長計議?！?p> “你再要亂我軍心，當(dāng)軍法從事！”危全諷終是忍不住怒氣，暴起責(zé)道，“我三日之內(nèi)，必下此城。而后整飭軍力，北上與鐘傳一決雌雄，以雪撫州當(dāng)日城下之盟！”
危德昭見伯父這副模樣，也不敢再勸，心中已萌生引兵退去之意；可又想到父親要他聽從危全諷指令，并多做參謀，心中頓感煩惱，只能背過身去，扶額嘆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