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外間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女聲,“祖母可是在茗妹妹跟前說瑤兒的壞話?”
舒茗嫣循音望去,只見迎面跑來的少女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白皙的鵝蛋臉,那一雙澄亮的眼睛里盡是靈動,神若秋水,烏黑的長發(fā)被一支精致的玉簪束起來,再配上一身干凈利落的騎馬裝,整個人說不出的英姿颯爽。心下了然,果然還是熟悉的二表姐陸令瑤。
而后,一道呵斥的聲音響起,“瑤兒,長輩面前不得無理,當心嚇著茗表妹?!?p> 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藍衣少女笑意盈盈的跟在二表姐身后,這少女容貌極為溫雅,雙目宛若山間的清泉,映照著林間的明月,眉目間隱然散發(fā)著一縷書卷的香氣,正是大表姐陸令晨。
陸家的兩個表姐各自像極了母親和姨母,大表姐大氣從容,隨了母親,二表姐天生活潑,古靈精怪,活脫脫另一個姨母,只看著兩位表姐就想起了母親和姨母,不怪乎外祖母放在手心上疼著。
“你這潑猴兒,腳底也忒快了些,我這個當娘的都險些跟不上,仔細沖撞了你祖母!”正是大舅母謝氏到了。
陸令瑤吐了吐舌頭,“母親,女兒才沒有呢,就是想早些看看你們掛在嘴里的表妹,你們看,表妹果真很好看呢!”
舒茗嫣笑著福下身子,“茗兒見過大舅母,大表姐,二表姐。”
“好孩子,快起來吧,別被你瑤表姐嚇到就好?!?p> “母親說的這是什么話,女兒難不成是豺狼虎豹不成?祖母你看看母親,孫女兒可不依!”
“好好好,可別搖了,再搖我這把老骨頭可要散嘍!”
舒茗嫣又分別收到了大舅母,兩位表姐的禮物,出手也是相當?shù)拈熅b。
舒茗嫣望著一屋子憐惜她們母女在揚州吃了十來年苦的眾人,腦子里略過的卻是揚州二十四橋河畔的萬盞花燈,萬千煙火,在她眼里,那要比京都好上數(shù)倍。
索性現(xiàn)在也不是陸幽蘭管家,陸老夫人多年未見女兒,就差人去舒府傳話,讓她們母女在陸家住一晚上,舒老夫人自然是樂見其成。
而姨母因為宗室的身份,卻是留不得夜的,用了晚膳后便回了郡王府。
舒茗嫣被兩個姐姐拉過去玩游戲,陸老夫人則拉著大女兒說些體己話。
待內(nèi)室剩了母女兩個時,陸幽蘭問道,“母親,怎的沒見二弟和三妹?”
今日早間來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了,只是母親,二妹和大嫂都不說,她也不便當眾就問出來。
不說還好,一提到這兩人,陸老夫人的臉色啥時間沉了下來,“可別再提那兩個不屑子女,真真是那些個狐媚子養(yǎng)出來的東西,我陸家的門楣都要被辱沒了?!?p> 陸老夫人說著突然氣不順開始劇烈咳嗽,陸幽蘭忙倒了杯溫茶,親親拍著陸老夫人的后背順著氣兒,“母親切莫動怒,可別為旁的事兒氣壞了身子?!?p> 陸老夫人擺擺手,“那兩個黑心腌臜潑貨,竟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相互勾結(jié),要把我的晨姐兒送到三皇子的榻上!”
“什么!”陸幽蘭聞言大驚失色,“怎會如此?晨姐兒也不及十四歲,他們?nèi)绾尉陀辛诉@個盤算?”
“哼,狐媚子教出來的玩意兒,什么喪盡天良的事做不出來?那兩個孽障趁著德妃娘娘舉辦宴會之際,在晨姐兒的飲食中做了手腳,又支開了晨姐兒身邊的丫鬟,得虧是后來瑤姐兒及時發(fā)現(xiàn)不對,將晨姐兒帶了回來,讓那兩人撲了空,不若后果不堪設想……”
“這,這也太陰毒了,母親,父親是如何處置的?”
就算晨姐兒不是他們的親侄女兒,再怎么說也是陸家的嫡小姐,如若真的出了這檔子事,陸家臉上又會好看嗎?
多大的人了,一人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還不明白嗎?
“自然是罰了的,只是畢竟事關(guān)晨姐兒的名聲,就只在家中祠堂罰了,再加上此舉乃是諂媚皇子,恐被人抓住把柄說是結(jié)黨,也不敢聲張?!?p> “怕是這兩人之前就謀劃好了,料定即便是得逞了,父親也只能將晨姐兒許給三皇子,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不能奈他們何,真真兒是可恨!”
“可不是?后來你父親就上書說那逆子胸無點墨,難堪大任,被圣上指派到了青州,而那孽女則被勒令不得再踏進陸家大門?!?p> 陸幽蘭擰著帕子,道,“父親到底還是念著骨肉親情,要我說,這戕害侄女兒的黑心爛腸貨,合該報了官府去吃吃那牢飯!”
陸老夫人安撫道,“好了,知道你心疼晨姐兒,可這畢竟是家丑,再不甘心也得壓下了,只是,此事畢竟得罪了三皇子一黨,往后須避著些。”
“幽兒,雖然你已嫁入舒家,但這件事萬不可令婆家知曉了?!?p> “母親,就算您不說,幽兒也明白的,陸家越好,女兒在舒家的腰桿兒也能挺得直,女兒絕不會做對陸家不利的事情出來?!?p> “娘還能不信你?雖說你不愿意管家,可也不要大意了,你那大嫂也是尖鉆得很,那老三家的也不是個好相處的,就說你下面的那幾個姨娘也是心思各異,你也須得好好護著自己。”
“母親不用憂心,現(xiàn)下女兒來了京都,也能經(jīng)常走動了,他們也不敢把手伸到我這里來,”頓了一下,又道,“只是,那姓趙的又有了身子,女兒著實下不了手。”
“你呀,看著心高氣傲的,實則最心軟不過,若是個安分的,也就罷了,只是那蹄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陸老夫人擔憂的看著女兒,“切莫因一時的心慈手軟釀成日后的大禍?!?p> “嗯,母親,你放心吧,女兒不會平白受了委屈?!?p> “茗妹妹,你快給我講講揚州的趣事兒,我長這么大,從來都沒有去過京都以外的地方呢!”陸令瑤一臉期待道。
坐在旁邊的陸令晨寵溺的看了一眼妹妹,隨后歉然道,“茗妹妹,瑤兒她被家里寵壞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p> “哪里能呢,瑤姐姐的性子倒是和我在揚州時的一位姐姐很像呢?!?p> 舒茗嫣說的自然是周念微了,和二表姐一樣,都是天生跳脫的性子,不愛紅妝,獨獨喜歡舞刀弄槍。
若是這兩人見了,恐怕就真的是一見如故,也就沒自己和芊姐姐的事兒了,似是想到那個場景,舒茗嫣不禁失笑。
陸令瑤又纏著舒茗嫣說了許多揚州的趣事兒,夜半十分還意猶未盡,遺憾道,“若是有機會,定要去江南走一遭的,我竟不知道外頭竟如此精彩!”
是啊,若是有機會,她也想出去看看,漠北的長河落日、塞上的茫茫草原……這些都只在裴昭的話語中聽到過,想起少年說起這些時,眼睛明亮的像是滿載了一船星輝。
舒茗嫣頓時意興闌珊,明明趣味橫生的故事卻讓她索然無味,陸家姐妹只當是她累了,當即吩咐丫鬟服侍著安置了。
待第二日舒茗嫣起身時,已是接近巳時。
梳洗過后,舒茗嫣剛出房門便看到了如畫的美景。
院中的亭子里,陸令晨一襲魏紫色的水衫,正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專心致志的看著手里的書,少女時而蹙眉,時而恍然,舒茗嫣竟不忍心上前打擾。
許是察覺到到了舒茗嫣的目光,陸令晨將書交給旁邊的丫鬟,“茗妹妹來了,過來坐吧,待瑤兒起身后我們再過去祖母那里?!?p> 舒茗嫣一時有些羞窘,這還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呢,卻貪了懶覺。
坐在對面的陸令晨自然是猜到了舒茗嫣的思慮,“茗妹妹不必在意,昨兒個睡的晚,遲了也是情理之中,左右這是家里,沒人會說什么的?!?p> 二人又坐了半盞茶的功夫,陸令瑤也起身了,三人相攜去了陸老夫人的院子。
有瑤表姐這個開心果在,陸老夫人的笑聲竟一直沒斷過??粗@一幕,舒茗嫣著實羨慕,外祖母是真心疼這兩位表姐的,祖母雖偏心二房,一眾孫女兒中最看重的也是自己,可,也僅僅只是看重。
如果母親背后沒有陸家,試問祖母還會對母親和自己這般不同嗎?
如夢魘所見,陸家倒了后,母親一病不起,辰逸身死城外荒野,舒家大多數(shù)人未曾有去問候一句的,唯恐沾染上了晦氣。
她雖然能理解祖母的心思,舒家在京都權(quán)貴之中算不得什么,也沒什么根基。可是,一個家族的繁盛并不能一味地依靠算計,須知,一步步自己名正言順得來的才算那九層之臺下的一塊兒壘土,那才是一個家族的根基所在,只是,往往當局者迷,反而適得其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圣人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