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者本就是“全民皆兵”的組織。
每個清算者在入職后都會收到組織配給的制式軍裝，以備戰(zhàn)需。當然，考慮到戰(zhàn)損、丟失等因素，在生活專區(qū)的服裝店里也總是備有常貨，如有征召需要，可隨時自行購買。
這些制式軍裝都是統(tǒng)一價格統(tǒng)一款式的。下位的銜級通常依靠肩章、袖章等辨認，而上位的銜級則會由組織進行定制，再于特定時間授予頒發(fā)。所以奇怪之處就在于，我分明只是個剛入職的新人，卻沒收到配給來的下位軍裝，反而出現(xiàn)在這里購買服飾，且全然不知自己所買竟是何物，定會讓在場的人都認為我是個已經(jīng)被組織內(nèi)定為“入職即上級”的特殊人士。
可事實卻并非如此。
我被莉莉絲拉著“逃離”了那里，至于最后到底買了些什么，好像不重要了。有一件是一件，能穿就行，只要不是那種嚴肅的制式軍裝。
而后我們又匆匆前去用餐，在餐廳里，又聽到了些對我的悄聲議論。
直至現(xiàn)在我才感受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因為瘋丫頭吃到一半竟然跟后桌的人吵了起來。說辭和先前在Freddo&Vedere店里時一致。她一定是不希望這件事情越傳越大。而至此，我回想起她昨晚的一夜無歸，隱約間覺察到了些許聯(lián)系……
老天呀！本來就邪門的瘋丫頭，這才好不容易變得清新了一次呢，結果沒過多久就差點又要和人打起架來。
最后我得當那個勸架的。
好不容易才分開，我就連忙低頭耷腦地跟她一起離開了那里。
現(xiàn)在看來，果真如此——每個本應美好的早晨，都是這么被毀掉的。
也不知究竟緣何，似乎無論我做什么，都不對，都與人格格不入。
但身邊有瘋丫頭永遠和我站在一起。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不重要了?！?p> 我們都有些尷尬。我想要知道點什么，可她卻想隱瞞點什么。
最后我們走出了生活專區(qū)的內(nèi)室，來到了露天的空中花園。
“說吧，我希望有什么事情我們可以一起承擔的。我不想你自己一個人……”
“梟?！彼届o地打斷了我，語調(diào)認真，“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當然，你說?！?p> “無論怎樣，你都不要再使用貯藏物了，好嗎？”
我皺了皺眉頭，暫時沒有回答她，而是跟她一起走進了那一片由罪惡之人所栽種的美好花海。
花海里，少有人過往，因為他們已經(jīng)愈發(fā)地不再去欣賞，愈發(fā)地厭惡祥和。
原始種與異生種已經(jīng)處在一個勉強可以接受的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的地位太久，雖有殺戮，卻讓一方不痛不癢，讓另一方想吐未吐。他們想念大規(guī)模的殺戮了。
我和莉莉絲一直走到花園的盡頭，踩上一片木質(zhì)橫條的寬闊平臺，憑欄，看空闊的天，看無邊的景。風拂面，吟嘯，聽遠方之聲，不遠萬里。
“莉莉，膩直接說明白一點吧？”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也沒有想到啊，總覺得你不是原來的你了。那個小心翼翼，蠢得天真的傻小子?！?p> “所以？”
“所以我們的世界對你來說太過惡意，太不公平。我全都告訴你罷！原以為，你還是那個不愿意傷人的老好人，這樣我就可以在你完成投名狀以后一直擋在你的前面。你不愿意動手，那么我來。我們是搭檔，任務可以一起完成。只要做到這個，就再也沒有他們的苛求，沒有追殺。只要你一直都好……”
我的心抽動了一下。
“可是……蠢到天真的人終于輪到我來當了。我沒有想過，事情會這樣收尾。原先最希望你接受清算任務的人是我，現(xiàn)在最不希望你接受清算任務的人也是我，真諷刺啊……你變成了一個我從沒有料想過的模樣，但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你的貯藏物吧……”
突然，陣風猛烈了一陣，甚至把我吹得晃了晃身子。
“昨晚的第一次行動，不僅考驗的是你的忠心，更是在評定你個人對組織的風險等級！最好的做法是，只要多出最低標準的兩三個單位就好，而不是像你這樣幾乎屠了一整座城。老實說，從奧伽墨有文明歷史以來，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像你這樣的原始種人。因為你的貯藏物是神明，是能夠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毀滅一切的神明，這是個可怕到有可能顛覆任何政權的威脅。組織是非常忌憚太過突出的個體的，甚至，是像我這樣雖然貯藏物并不特別，但是卻靠著技巧和鉆研將其發(fā)揮到極致的人。樓下的愚民可能會覺得我，很風光，當上了整個亞基里分治區(qū)的清算者首席，人人都稱我一聲“血魔大人”，呵，他們怎么知道我反而已經(jīng)成了墨城隨叫隨到的奴隸？我甚至得在墨城同級人員面前低聲下氣，是的，那只令人發(fā)毛的埋葬蟲，我說的就是他。所以，我很難想象當組織真正發(fā)現(xiàn)了你的貯藏物以后，會做出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來。到那個時候，等待你的只有兩個結局：要么是乖乖妥協(xié)，接受他們慘無人道的徹底洗腦，成為像蛇與蝎那樣對組織唯命是從的機器人；要么你寧死不從，重新走上與整個世界對抗的道路。我知道……即便你是神，你也沒法強過百千萬的世界。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聽完以后，我思考了一陣。
“我知曉了?！?p> 這個世界容不下我。
但是永遠有她和我站在一起。
我不希望她因為我，而與世界對立。
“所以……昨晚，你正是為了我的事，而忙了一整夜……”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和測控室的主管做了個交易。他的保密性，你完全可以放心。鑒于那么多的生命體征單位瞬間消失，我們找了一個在組織看來非常合理的借口。至于是什么，不用再擔心了。我能做到最好的，也就是這些。但你也要知道，世上沒有一面墻是密不透風的?？v使這個借口能夠幫你欺騙組織，可它到底無法避免外頭的流言蜚語。他們現(xiàn)在只是知道你殺了很多人，卻不知道你究竟殺了多少人。至于組織，他們則以為你并不是使用自己的貯藏物進行的清算，而是從我這兒帶走了一件大殺器。利用大殺器進行清算在組織看來是一個無能者的表現(xiàn)，所以給你的報酬才是最低標準！不過我們現(xiàn)在正需要的就是這些。你只有保持著一個在外界看來軟弱無害的形象，才有可能在這里生存。為了深刻你這樣的形象，在服裝店里的時候，我才對你說了那些話，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面向她，我淡淡地笑了笑，低下頭來也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撞了撞她的額頭。
“我理解，我都理解?！?p> “所以，你發(fā)誓？”
“我發(fā)誓。”
“發(fā)誓再也不用貯藏物，讓我永遠在你前面保護你！”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發(fā)誓，再也不用貯藏物，讓你永遠在我面前保護我?！?p> 聽我說完，她撇了撇嘴，伸出了小拇指，朝我挑了挑眉毛。
“嗯？”
“發(fā)誓呀！這不是你說的嗎？”
我恍然大悟。
伸出拇指勾住了她的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我說出了這段在她看來莫名其妙的話，不過見她欣慰而釋然的表情，我知道，她的愿望實現(xiàn)了。
“這個世界容不下你。但是只要有我在，它就傷害不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