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謝
袁暉的語氣多少有些惆悵和埋怨:“她執(zhí)意要去,我們亦會護著她。珊兒過得好,我們自會替她們歡喜。哪想兩年之久,竟當真從未再與我們來往過…”
袁暉轉(zhuǎn)過身,頭往上仰。許久,一室寂靜。過了半響他才懊惱道:“你看我,與郡主說這事作甚??ぶ鬟€是孩子,應(yīng)當是不明白這些事情的。”聲音已是帶著些許哽咽了。
淺月平靜道:“你從未去看過她?!?p> 袁暉猛的頓了頓,細細思量,自那日晚他一直等在屋外珊兒都未曾見他后,他只當珊兒是真的不想與他們再有來往。
只好幾次召來翠竹詢問相關(guān)情況,而每次翠竹都道小姐過得極好。他們除了會托翠竹帶去些銀錢首飾,漸漸的也都死了心。
遵從了珊兒的意愿,不去打擾她。
袁暉這樣想的,也一五一十的說給了淺月聽。
淺月覺得有些荒唐:“將軍就從未擔心過翠竹會期滿你們偷拿銀錢首飾帶走?”
袁暉皺眉:“可翠竹從小開始照顧珊兒,怎可能會…”
淺月干脆道:“將軍既然不信我所說的,只愿相信自己所見。那將軍以為,鐘嬤嬤以及下謀殺袁氏的手札皆是我們偽造不成?”
袁暉神情有些嚴肅,依他所言,楚辭身為太子殿下,勢力盤根錯節(jié)。只要透露了針對周氏的意思,多的是人前仆后繼想要幫楚辭完成此事以在太子殿下面前獲得人情,這樣的事情從前也不是沒發(fā)生過。
安樂郡主不過一個八歲的孩子,袁暉自是不很愿意相信的。但袁暉又不自覺發(fā)現(xiàn),每每他與郡主對視,總是會忍不住想把她放在一個大人般平等的位置交談。
袁暉蹲下身,溫和道:“郡主若想交代老夫的,不如直接說罷?!?p> 淺月點頭,道:“我想讓你見幾個人?!?p> 袁暉應(yīng)允。
淺月走到門邊打開書房的門,春巧就等在門外。她恭謹中帶著點歡喜的小聲道:“小姐,按照你教我們的,她當真就很著急的來了。”
“人在哪?!?p> 春笑在稍遠處應(yīng)聲:“小姐,這里。”
袁暉跟著來到門邊,正好看到了丫鬟帶著一人走過來。
綾羅綢緞,精巧頭飾。好一副貴婦人裝扮,與十幾年前相比,變化也是極大了。
看清楚后,袁暉難掩震驚,疑惑道:“翠竹?怎會是你?”
淺月道:“將軍,我們進屋聊罷?!?p> 回屋后,袁暉喝了口桌上的茶。對翠竹點了點頭,隨即看向淺月:“不知郡主所謂何意?”
“讓她親口告訴你?!睖\月神色淺淡。
袁暉拿茶杯的手僵了僵,似乎有一個他將難以接受的過去在他眼里鋪陳開來,晃晃悠悠的展開了一角。
翠竹在袁暉轉(zhuǎn)頭看向自己時,再也繃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跪到袁暉面前,噔噔噔用力磕了好幾下頭,哭求道:“老爺,老爺…小姐死了。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嗚嗚嗚…”
翠竹剛來時,衣料華貴,首飾精巧。一見就是出自大家之作,一個丫鬟何來如此多精致的玩意?袁暉臉色倏的冷了下來,面無表情看著泣涕不成聲的翠竹。
袁暉用力緊緊抓著木椅的把手,以防止自己失控。見到翠竹的穿著起袁暉就對自己之前的想法統(tǒng)統(tǒng)推翻,珊兒嫁入楚家后的真實處境與自己只隔著一層輕薄的面紗。
袁暉突然有些怯懦,艱澀道:“你…與我仔仔細細說上一遍。”
兩柱香后。
淺月讓春巧帶著幾乎陷入半瘋失去理智的翠竹先行離開。
看著垂頭崩潰坐在一旁的建武將軍,淺月等了一會道:“將軍可明白了?”
袁暉撐著頭,嗓子低啞。他把淺月當成了可傾訴的人,忽的艱澀道:“你知道嗎?珊兒她最是怕疼,剛學走路那會容易跌倒。每次不小心摔倒她都要哭上很長一段時間,我怎么哄也哄不好?!?p> 淺月想起資料中袁珊因忤逆抵觸楚偉,不止一次被楚偉暴力對待過。身上的傷有時還未好全,又添新傷。
袁暉絮絮叨叨道:“珊兒被我們養(yǎng)的嬌氣,沐浴常用的牛乳,香精也總是給她用最好的?!?p> 資料中袁珊后來別提牛乳,丫鬟小廝全都消極怠工。袁珊無處可控,懷著身孕還得獨自勉強添水沐浴。
“珊兒她…我們從未讓她做過重活…”袁暉語無倫次道:“可她方才說,珊兒她后來…后來…”
袁暉心神俱震,再也說不下去,偏頭用手擋住了眼眸。
——后來啊,當年嬌養(yǎng)長大的小姐不復(fù)最初自信嬌俏的模樣。手心磨破了皮,長滿了繭,為一湯一飯而憔悴布滿愁容。
袁暉呆滯的望著眼前一個書架,喃喃道:“從前珊兒最喜歡這處,我總帶她來到這里?!?p> “郡主…”袁暉頓了下,眼底無神的望向前方。喃喃道:“郡主,老夫…該如何做?”
太晚了,我到底…該如何做?
淺月沒回話,不用她提醒。袁暉很快就會有所行動的。
“天色不早了,將軍,我得先離開了。”淺月站起身,把茶杯端正放進托盤里道。
“嗯?!痹瑫煍[了擺手,有些無力:“去吧。”
謝絕了留飯的邀請后,楚瑤不舍的抱著淺月,嘟囔著小聲抱怨:“阿月,你道是來找我相聚。我看你是來與我外公相聚?!?p> 淺月干巴巴笑了兩聲,辯解道:“總歸是來看你的。”
楚瑤哼了聲,也沒主動問淺月找自己外公做甚。拉著淺月手道:“下次相見會是何時?”
“很快的?!币姵庂|(zhì)疑的望著自己,淺月?lián)溥晷Τ隽寺?。無奈道:“我們總歸皆是在皇學念書?!?p> 楚瑤這才高興了些,沒再黏糊著不讓淺月走。把淺月送上馬車后,她揮了揮手喊:“阿月?!?p> 淺月掀開窗簾探出小半個頭,回喊道:“怎么了?”
車夫甩動了鞭子,馬兒長鳴了一聲,人來人往的府外一片熙攘熱鬧。
陣陣嘈雜里,她聽見楚瑤鄭重道:“…謝謝你。”
謝謝你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