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張趴在地上好一會,才定住心神。
然后,他拿衣服襟使勁擦所有他摸過,或者他記得摸過的地方,確保不會留下指紋。
末了,他才鍋著腰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瞪著眼睛,等著天亮。
忽然,他明白王雯為什么要到高先生的辦公室了。
如果那個紅信封不是有人、故意放在高先生房間的,那么上司應(yīng)該就是本行素來保密的、摘星臺管理委員會的唯一非董事成員。
這一成員同時也擔任本行金庫保安部聯(lián)席部長。他的辦公室里,就該有一張可以打開22樓、金庫保管處機密鑰匙房間的門卡。
王雯大概就是來他房間偷門卡,好去找機密鑰匙的。
可,兇手完全可以舉報王雯偷東西,又為什么要殺了他呢?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阿爾伯特-張依舊對著自己的辦公桌發(fā)愣。
忽然,辦公室門被人敲了兩下。
李向耀探頭出現(xiàn)在門口:
“早晨,阿爾伯特,我聽我老婆詹妮說,你太太不舒服,住院了?”(香港“早晨”=早上好)
“啊?”阿爾伯特-張的臉,紅了。
他害怕家丑外揚過了頭,忘了問、李向耀老婆怎么知道他太太進醫(yī)院的事情,畢竟老婆的手機在自己手里,家里其他人都不認識李家兩公婆。
“我認識一個跑保險的。她非常努力,給了我們很多優(yōu)惠,包括已經(jīng)出事的,都能找她拿保險賠償。”
李向耀眨眨眼睛,對亟需幫助的阿爾伯特-張,誘惑說。
阿爾伯特-張知道這是騙保行為,但是他現(xiàn)在太需要幫助了,忍不住接過了李向耀遞給來的名片。
名片上寫著:XXX保險公司,業(yè)務(wù)代理號XXX-XXX-XXXX,上面還印著保險從業(yè)員的名字“林洛”、聯(lián)系用的手機號和微信號,一邊還印著她拘謹討好的笑容。
“你和她說,你是咱們銀行的高層,然后把妻子的資料、通過微信或者whatsapp發(fā)給她,她就能幫助你操辦了?!?p> 李向耀拍拍阿爾伯特-張的肩膀,表達了他的致意,然后走了。
這弄得阿爾伯特-張突然有點良心發(fā)現(xiàn)。
他以前沒少給競爭部門的競爭對手挖坑。
但是自己有難時,反倒是這個對手雪中送炭。
果然,阿爾伯特-張一聯(lián)系林洛,保險從業(yè)員就十分積極踴躍的要攬這筆生意。
雖然阿爾伯特-張打著擦邊球的說著太太的情況,林洛還是很快給了他一個報價,然后不但把保險合同發(fā)給他,還貼心的把哪里該簽字都標上標記、拍了照片,另外發(fā)給了他。
阿爾伯特-張激動的心砰砰跳:眼看妻子的住院經(jīng)費解決了。
就在他拿著老婆的手機翻拍資料時,突然手機提示他、要和云端進行同步。
阿爾伯特-張這才發(fā)現(xiàn)老婆早連上了他的云盤。
阿爾伯特-張忍不住點進去,想看看老婆都在監(jiān)視自己什么。
這時,上司高先生出現(xiàn)在他的門口,陰沉著臉。
“阿爾伯特,你什么時候來的?你已經(jīng)去找過我了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p> “啊?”阿爾伯特-張因為做賊心虛,把話聽成了“你已經(jīng)找過我辦公室了嗎?”。
他緊張的連手機都捏不住了。
慌亂中,他以為今天拍的圖片,都是剛才為妻子投保、拍的資料,就把相冊里標著今天日期的文件夾,整個發(fā)給了林洛。
然后,跟在高先生身后,進到那間昨晚被自己摸了一個底朝天的辦公室。
門口照例等了幾位本部門的高級經(jīng)理,但是高先生卻叫他們都等等,然后示意阿爾伯特-張把門關(guān)上、并把手機也關(guān)機,才問:
“大馬怎么樣了?”
阿爾伯特-張立即想起了對上司的懷疑。
他努力講得不動聲色,但是忍不住把險些喂鱷魚的那段、多說了兩句。
高先生安靜地聽完、這頓對自己滿是怨憤的回答,連個驚訝的表情都沒給。
但是在他心里,之前對阿爾伯特-張投敵的懷疑,打消了一半還有多:
手下最大的優(yōu)點就在于沒城府,他要是真的投靠了李向耀,對自己,就不會是這么一副怨婦態(tài)度。
因此,阿爾伯特-張平時的種種無用,在高先生看來,現(xiàn)在也變得可以繼續(xù)忍受了。
高先生拿起內(nèi)線,直接安排Cyrus進來:
“你也見一下,畢竟以后一起做事。然后再去找那個實習生的家人?!?p> 話音剛落,高先生辦公室的門,就被恭敬且有節(jié)律的扣了三下。那個在香港機場和秦淮河邊粵菜館里跟蹤過人的狗仔,卑躬屈膝的出現(xiàn)在門口。
狗仔十分討好的、對新老板表示感激,然后又對阿爾伯特-張親兄弟一樣的拍拍膊頭。
但阿爾伯特-張卻覺得,自己連腳底下站著的地方都沒了。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自處的時候,突然聽見簡小姐一聲驚呼,高先生辦公室大門被直接推開了,李向耀踱了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極其魁梧,穿著件洗掉了色棒線衫和牛仔褲的洋人大爺。
這個人,就是上回高先生在羅百年家門口的路上、見過的魯白隙教授。
李向耀當沒有看見投靠了新山頭的狗仔:
“查爾斯(高先生的英文名),這是羅百年先生專門請來香港的魯教授。教授對我們那個case里的武玉環(huán),有很多研究,所以我準備請教授去跟雷先生先打個招呼。因為雷先生曾說過,以前都是你負責,所以也帶來和你見下面。”
高先生臉色這才變了,原來雷先生、羅百年跟李向耀還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
他定了定,對一邊嚇得縮縮起來的Cyrus說:
“正好,我正要帶Cyrus去見雷生,叫他過檔我這里。一起去吧。”
說著,高先生把桌面上的一個大信封丟給阿爾伯特-張,又使了個眼色,叫他先出去。
阿爾伯特-張卻沒有領(lǐng)會老板的意思,他覺得Cyrus取代了自己的位子,現(xiàn)成的例子是Cyrus都有機會去大老板跟前露臉,只有自己沒份。
李向耀在一邊,非常體貼人意:
“查爾斯,雷生聽說阿爾伯特去見魏家人,剛才還說想聽聽那邊的情況呢?!?p> 高先生依舊不為所動,堅決把阿爾伯特-張趕了出去。
雖然阿爾伯特-張愚蠢,高先生卻是混金融圈和玩辦公室政治的人精,知道在大老板前露臉也不見得樁樁是好事。
同時,李向耀對手下的過分友好,讓他確認了一件事:
到現(xiàn)在為止,李向耀還沒有挖角成功,不然對阿爾伯特-張,就會像對其他手下那樣,冷臉吆喝了。
看著李向耀和高先生領(lǐng)著一幫人、浩浩蕩蕩得向大老板所在的29樓進發(fā),阿爾伯特-張沖回自己辦公室。
他抽出上司給的大信封一看,不過就是夏露的檢查報告,氣得直接塞進公文包里,丟在一邊。
他決定先把妻子的保險弄完。
他重新開機,把發(fā)給林洛的文件包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早上忙中出了大錯,居然把昨晚(實際是今天早上凌晨)截屏的遺囑文件也發(fā)給了林洛。
銀行家想用WhatsApp通訊的刪除功能,把圖片收回來。
但是,林洛把自己的在線和閱讀狀態(tài)設(shè)為“保密”,他也看不出保險從業(yè)員是不是已經(jīng)看了這些東西。
惶恐之下,阿爾伯特-張哆嗦著給林洛留言:自己不投保了。
他以為這樣,林洛就不會再留意這些資料。
才發(fā)出這條語音短信,阿爾伯特-張忽然又覺得這主意很壞:
妻子的醫(yī)藥費不但沒了著落,萬一惹急了以業(yè)務(wù)為先的保險從業(yè)員,她再打擊報復自己,把資料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高先生不就發(fā)現(xiàn)自己私闖他辦公室,自己不就要被開除了嗎?
阿爾伯特-張覺得必須立即去找一趟林洛。
保險公司那邊,小銀子特別高興在最后期限前、又攬到一宗買賣。
于是,小氣的她就不再煩惱請客花錢的事了,馬上跟但以理又發(fā)了一遍邀請確認:今晚7點半、在她家樓下的素菜名人館,他們倆加魯白隙教授仨一起吃飯。
就在這時,她教會里的一個執(zhí)事(類似管理員)鄧姐妹,給她打來一個電話。
鄧姐妹平時的正業(yè),是銷售服裝。
之前王麗過生日的時候,姚明明和章雪晗想湊錢、給王麗買個禮物。
想著王麗平時不修邊幅,林洛就提議托鄧姐妹、挑一件加大碼的好衣服給壽星公。
誰知道,鄧姐妹居然把明顯是滯銷貨的媽媽裝,拿來搪塞,還要收1000港元!
自然買賣沒有成交,林洛拍馬屁拍在了馬腳上。
可她還想繼續(xù)在教會里發(fā)展保險生意,只好對鄧姐妹盡可能的有求必應(yīng)。
“林姐妹,有個事情你一定得幫幫忙?!?p> 鄧姐妹在電話那頭,巧舌如簧,說了一段某小姑娘在香港單打獨斗,遇到困難,暫時沒有地方住的心酸故事。
林洛覺得頭皮發(fā)麻。
她之前聽說鄧姐妹新近向銀行申請貸款,買了一間很舊的二手房,用來收租。
某小姑娘大概就是租了鄧姐妹的房子,鄧姐妹家不能如期交房,又不想放跑房客,所以要鉆鉆、她家“六口之家”住了四個人的空子。
而這房子,其實是老舍友王麗的公司,為了不讓王麗被千億集團挖角,專門租下來給王麗住的。
她、姚明明和章雪晗,都是偷偷來沾王麗的光兒。
可是,林洛好面子,不但在教會里大肆宣傳“六口之家”的面積,還愛裝一家之主,卻很少提房子的來源。
“鄧姐妹,真是很可憐。不過我家都住滿了,就只??蛷d---”
“客廳也不要緊!”鄧姐妹倒會說話。
林洛張了張嘴,有了個主意,她假意答應(yīng)某小姑娘今晚6點半、來自己家的小公寓看房子,好叫某小姑娘自己知難而退,這樣鄧姐妹就不能記恨自己、給自己在教會推廣保險生意使絆子了。
林洛才放下電話,就發(fā)現(xiàn)阿爾伯特-張把發(fā)給自己的圖片撤回了。
好在自己剛才把圖片下載到了電腦里。
林洛將下載下來的每張圖片都放大了,發(fā)現(xiàn)頭幾張似乎是一份、很久以前的英文法律文件,差不多一半的頁數(shù)上、語法和單詞,自己都不懂。
想著王麗是留學英國的海歸,她順手把圖片發(fā)給舍友,讓她幫忙瞅瞅到底寫了什么。
但是奇怪的圖片還沒完。
隔了幾張被投保人的資料圖片,就有一張明顯是翻拍出來的大合照,雖然是彩色的,但是顏色卻很奇怪。
最后一張更奇怪,是一張空白圖,上面只用碳條涂鴉了幾下。
好在林洛是正兒八經(jīng)研究民國史的博士,因著“文史哲不分家”的傳統(tǒng),她的國學好過她的外文。
她把涂鴉放大了仔細看,發(fā)現(xiàn)這居然是一行部分被擦掉了的狂草,寫著:
“在其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