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怒意
如影魔所愿，閻澤停止了呼吸。
青年才俊又怎樣，能完成殺陣又怎樣，他給了他希望，又生生將希望在他面前碾的支離破碎，就像那具尸體，沒了聲息。盡管最后閻澤的放棄掙扎讓他有些許失望，但總的來說影魔還是很滿意這場獵殺。
他獰笑著湊上前，準(zhǔn)備吸收閻澤還未離體的靈魄。
絕處逢生的喜悅和自己正處于迷障里絕對安全的認(rèn)知讓影魔有些得意忘形，他并沒有注意到地上那具毫無生氣的“尸體”的手指，動了動。
他化為人形，咔咔活動了一下堅硬鋒利的手指，抬起手臂五指為刀準(zhǔn)備掏出閻澤的心臟。
黑色的手臂刺穿閻澤的心口，卻沒能進行下一步動作，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影魔的手臂，巨大的力量扼住他的行動，竟讓他無法動彈半分。
影魔猛地看向閻澤。那張臉是依舊的毫無生氣，閻澤雙眼緊閉，和剛才沒有絲毫變化。
可下一刻，那雙眼驟然張開，暗紅的血眸在黑暗中閃著危險的光。
影魔心下大駭，抬手將閻澤擊飛，急急后退與他拉開距離。
“怎……怎么會……”
影魔的聲音戛然而止，消失在深林，沒有風(fēng)，也沒有蟲鳴，萬籟俱寂。他發(fā)不出聲音，緊張地盯著遠(yuǎn)處血泊里一動不動的“尸體”。
不知過了多久，帶著些慵懶與不耐，血泊里那人輕輕呵出一口氣。
像是昏睡很久的神明，不情愿地被貪婪的人叫醒。
閻澤緩緩起身，活動了活動身體。錯位的骨骼回歸原位，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他環(huán)顧四周，似乎想要找出那個不識抬舉將他叫醒的人。
影魔見狀隱藏形態(tài)，屏住呼吸。
可閻澤還是將空洞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聲音森然而篤定。
“是你?！?p> 影魔驚懼的瞳孔中映著的閻澤，雙眸血紅，以血為刃，一步步緩緩向它走來。
迷障一點點破碎，破曉的光從迷障外照進。
迷障外的楚昭一眼看見了正一點點風(fēng)化消逝的影魔旁，閻澤周身染血，垂首站立，絲絲黑氣縈繞在他的身上。
閻澤緩慢轉(zhuǎn)向她，眸中血色未消，手臂上的血一滴滴從指尖滴下，他后退一步，姿態(tài)防備。
“你拋棄了我?！?p> 向前的腳步頓住，楚昭聽見那肅然的聲音字字句句從那毫無血色的唇里面無表情說出。
她想要解釋，只覺得一切都是徒勞，再度上前，卻對上了閻澤那雙空洞的眼。
神志未清。
他半入魔了。
“怎么樣，人在你這邊嗎？”
李錦關(guān)切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從楚昭身后傳來，事發(fā)后，她和王銘很快意識到傳送陣失效，在楚昭破了外層迷障后便趕過來處理，幫助尋找四散的弟子。
楚昭神色一緊，顧不上別的，沖上去抱住閻澤。
失去意識的他似乎沒想到楚昭會做出這種行動，明顯身體僵硬了一瞬，卻也沒掙脫開。
他執(zhí)著地重復(fù)：“你拋棄了我?！?p> 閻澤的身體顯然已經(jīng)到達了極限，傾身壓在楚昭身上，一點點跪坐下來，血眸散去，漆黑的瞳仁里沒有了殺意，只是依舊空洞。
他太冷了，又在寒夜里呆了太久，本能地親近楚昭身上的溫暖氣息。他額頭抵在楚昭肩上，聲音低低的：“你說遇到危險就搖鈴。”
“我搖了，也等你了?！?p> “可是你沒有來。”
楚昭發(fā)現(xiàn)他周身冷的嚇人，不似活人的溫度，又抱緊了一點，試圖能給他傳過去一些熱度。她輕輕拍他的背：“我來了，沒拋棄你?！?p> 可那輕拍的手沒能繼續(xù)動作，余下的話也沒能繼續(xù)說。楚昭抿緊了唇，越過閻澤的肩看到了自己手上因為抱住他而染上的血。
血液溫?zé)?，比閻澤冰冷的身子暖那么那么多?p> 楚昭一直繃著的那根弦轟的一下斷了。憤怒、心疼、委屈、哀傷，這些不該屬于她的情緒在心口瘋狂翻涌。
她顫聲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fù)情緒，又幾乎要掉下淚來。
她很自責(zé)。
因為她不在，他獨自面對影魔，走投無路，被逼至此。
可他就算半入魔嗜殺嗜血神志未清，在殺了影魔之后都沒有再做出什么。
失控狀態(tài)下的他，也只是乖乖地低著頭，聲音帶著一點點委屈和埋怨罷了。
李錦趕到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迷障正一點點破碎消退，外界的光逐漸灑進，照亮迷障內(nèi)的黑。陰影中的青年周身染血一身塵灰，宛若在地獄征戰(zhàn)而歸的惡鬼，可他卻神色安然，躺在血泊之上安眠。他身側(cè)抱著他的姑娘一身青衣纖塵不染，晨光打在她的身上無比圣潔，正垂首擦拭他臉上的血與灰，可當(dāng)她抬頭時，卻能看到她可怖的神態(tài)和因怒意而泛紅的眼尾。
李錦被這樣一幅光暗交替，善惡難分的場景所震撼，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鬼使神差地成了兩個字。
般配。
“錦姨，我治愈術(shù)被封，求求你救救他。”
李錦著實被自己認(rèn)為二人般配的想法震驚了一下，聞言回過神趕忙上前施救。
閻澤傷重，形勢不樂觀，一時間楚昭和李錦誰也沒先開口。
末了，李錦結(jié)束了處理起身準(zhǔn)備回去叫人卻突然被叫住。
“錦姨?！?p> “嗯？”
李錦回頭，年輕的宗主仍舊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她看不清她神色。
“有人在打清心宗的主意，這充其量只是一個開始。”
李錦蹙眉。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清心宗開始招收弟子，相當(dāng)于從暗處浮到了明面上，這一舉動無疑是昭告天下，清心宗不再只是一個和平的象征。其間牽扯利益無數(shù)，盯著清心宗的眼睛可不止一雙，想打壓的、別有用心的、想合作的……數(shù)不勝數(shù)。自楚昭決定發(fā)揚清心宗那一刻起，就有無數(shù)擔(dān)子壓在了楚昭身上，她明白，更理解，卻不知從何安慰。
李錦剛準(zhǔn)備開口，又是一愣。
只見沉默良久的楚昭抬頭，滔天的怒意點燃了平日里淡靜無波的眼底，她一字一句：“我絕不姑息?！?p> 愣怔片刻后，李錦笑了。
看來，他們?nèi)谝恢睜繏鞈n心的孩子不需要安慰。她足夠強大，無論是能力，還是靈魂?？?，她現(xiàn)在不僅能保護自己，還說要讓那些對宗門心懷不軌的人們付出代價。他們清心宗的這幾個老人，平日里清閑慣了，也散漫慣了，宗門人心所向也好、藉藉無名也罷，他們都不在意。
只要他們所牽掛的人一生無虞，足矣。
她回手揉了揉楚昭的頭。
“我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