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委托
楚昭離開后不久,床榻上本該沉睡著的閻澤睜開了眼。
從他上一世死后重生生了心魔,便無法安眠,如今他修為已至金丹巔峰,又帶著上一世關(guān)于術(shù)法的記憶,像是剛剛楚昭那種尋常術(shù)法已經(jīng)根本不能對他起效。
既然楚昭說不接受他的歉意,他便自己懲罰自己。每日割開自己手臂,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對她的傷害。也只有傷痛才能讓他心里對楚昭的歉意稍微平息一些。
他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已經(jīng)有些不太正常,擔(dān)心嚇著楚昭,本不想被她發(fā)現(xiàn)??蓻]想到那人卻自己尋上門來,那就怪不得他耍了點心思裝作犯胃病博同情了。
只是唯獨讓他心底有些忐忑的是,失憶過后楚昭的脾氣讓他有些摸不清。
若非是自己自殘的行為太過血腥,不符合清心宗的形象,引得楚昭厭棄?
想到這,閻澤也慌了陣腳,他慌忙坐起身,想追出去拉住楚昭道歉。胃部卻一陣抽痛,眼前發(fā)黑,他一時脫離又躺倒回去。楚昭出事之后他確實沒少折騰自己,先前重塑的根骨與其他人比終究是弱了一些,到了現(xiàn)在居然連個胃痛都撐不過了。
閻澤恨然地盯著楚昭離去的方向,魔氣纏繞,無數(shù)陰暗狠毒的想法在腦海中出現(xiàn)。
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先前他壓抑著自己的惡意,以誠待人最終卻得了那樣的下場,那他不做善者也罷。
他唯一在意的便是楚昭。
倘若楚昭厭棄他懼怕他認(rèn)為他惡心,他樂意毀掉如今的一切,用一切手段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他想要的人是她,這件事他已經(jīng)死過了一次都沒能弄明白,如今清楚了,他便不可能再放過……
推門聲驟然響起,驚得繞在閻澤周圍的那些魔氣轉(zhuǎn)瞬消散,他借著黑暗,訝然瞪眼望著來人。
一襲白衫因來人過快的速度甩得四處翻飛,可手里端著的藥碗?yún)s無比平穩(wěn),一滴都沒有傾灑出來,楚昭臉上還帶著怒氣,一手端藥一手背在身后大咧咧走著,蹬蹬蹬幾下馬上就要沖到床榻跟前。
閻澤忙閉上眼睛裝睡。
楚昭湊到床前,那想要把人從床上拎起來打一頓的氣勢卻一下收斂了。她隱約在空氣中抿出了一絲魔氣,伸手撫平了閻澤皺著的眉,溫和帶有定心鎮(zhèn)神效果的靈力輕輕送出后,她嘆了口氣。
閻澤半入魔她先前是見過的,如今屋內(nèi)的這股魔氣較之前相比更為濃厚,因為胃痛而加劇入魔,怎么聽起來讓人心疼之余,還有一點好笑?
她把閻澤的頭部墊高,把藥給他喂下,用靈力徹底震散屋內(nèi)殘余的魔氣之后離開。
閻澤在黑暗中睜眼,神色中的癲狂之氣已然消散,只是透露著些許無奈。
直接給昏迷病患用碗猛灌藥湯,連他這個裝睡的都差點嗆到這種事,怕是只有楚昭才能干得出來了。
大概是楚昭靈力的作用,困意襲來,閻澤很快沉沉睡去,少有的整夜安眠。
第二日早上閻澤給楚昭送粥,竟意外的沒被拒絕,待他取回空碗時,一道聲音落入了他的耳朵。
“我希望清心宗的人不要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他回望,撞入了楚昭認(rèn)真的眼神:“哪怕是因為歉疚也不行。”
楚昭正在看一個外門的案子,有個孩子為了給自己病重的母親制藥走火入魔剜了自己心頭血。他知道楚昭其實指的是他手臂上傷口的事,但還是裝作愣了一下:“哪怕這孩子的母親的病癥是因為他導(dǎo)致的,他是為了贖罪?”
“他的母親是珍惜他,與他至親的人,不會愿意看到他將自己折騰得遍體鱗傷的?!背秧樦悵傻脑捇卮?,隨后意識到自己方才那話聽著像是表白,于是板著臉趕人走。
可閻澤卻沒有在意。楚昭這么說,是不是也意味著她也是珍惜他的呢。
心里微暖,嘴角微微上揚卻又很快放下。
他人敘述與親身經(jīng)歷相差甚遠(yuǎn),更何況他也并沒有告訴清心宗的人他捅了楚昭一劍的事,楚昭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生心魔。若是楚昭真的想起一切,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他還有資格被珍惜嗎。
閻澤低頭看著楚昭手中的白瓷碗,手微微用力,那碗便破碎在手中,一滴一滴的血在上面染開了刺目的紅。
他不聲不響拿過掃帚,將碎瓷掃起丟棄。臉上帶著同往日一樣無可挑剔的溫和笑容,向庭院外走去。
之前在秘境看到的那幾個魔道的人和楚昭并不是同路人,雖說當(dāng)時在山頂他刻意露出破綻楚昭替他擋刀,那群人也不見收手,反倒更加得意。他們不僅要逢魔劍,對楚昭下的也是死手。不僅如此,魔道那群人在他身上下蠱,這蠱一日不除他待在楚昭身邊就是一個隱患,那些人對他下手,也是利用他針對清心宗,要傷楚昭,他要他們加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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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一位美婦拉開窗子,她望向池上幽暗的回廊,滿面愁容。她長日陪在自己生病的小兒子身旁,顧不上收拾打扮,穿著最尋常的衣服,周身染上了化不開的安神香的氣息。
管家輕叩三下門,推門而入。
“夫人?!?p> “老先生送走了?”
“送走了。靈兒小姐和孟小姐也先回了?!惫芗尹c頭應(yīng)答。
“好,這陣子可辛苦他們了。只是我兒的病情一直未有起色,總這么魘著,靈兒找不出什么端倪,就連孟小姐也只能給他喂些辟谷丹吊著命。難道我們娘倆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靈兒小姐和孟小姐都師出清心宗,那可是首屈一指專攻療愈的宗門,更何況,靈兒小姐已經(jīng)決定以鄭家的身份向清心宗提出委托,太——少爺他一定會好的。”
“我前些日子聽聞魔族動蕩,修真界藥宗覆滅,全宗人無一幸免,各派支援未果,無極宗宗主在混戰(zhàn)中隕落,他那有些紈绔驕縱的二兒子上位,正道元氣大傷……唉,這世間怕是也沒幾天太平日子可過了,只盼著靈兒能將清心宗圣女快些請來,若是連這清心宗也出事了,這普天之下恐怕再無人能救我兒?!?p> 那婦人嘆了口氣,她兒子病得愈發(fā)嚴(yán)重,安神香有時也安撫不住他犯病時瘋魔的狀態(tài),哪怕是她跟在身旁也會受傷?,F(xiàn)在人們只敢在房間外守著,定期給他喂辟谷丹續(xù)命。
管家施禮后安靜退下,空曠的房間里只剩婦人一個人。
她臉色蒼白,跪在佛龕前點了一束香,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幾近暈倒。
從她兒子得病至今,他幾日未醒來,她便幾日未眠。
她晃了幾晃,卻硬是穩(wěn)住了身形。她看向佛龕里那慈祥的佛像,滿目悲傷,狠狠把頭磕向青石板的地面,砰砰砰幾聲,額頭鮮血淋漓都不肯停止。
“求您了,求您了。佛祖慈悲,信女虔誠祈愿,不求高官厚祿,亦不求蔭蔽氏族造福后人。只懇求上天能放過吾兒,讓他平平安安地長大?!?p> -
清心峰頂,一只紙鶴從窗子飛進,在即將落入楚昭手心時自動展開,成為一張信紙。
楚昭一眼掃過,看見了紙末她親自畫的符文,不由得蹙起了眉。
“怎么了堂姐?”正在窗外蹲馬步的周燁好奇地將頭探進來:“是孟師姐來信了嗎?”
“這的確是我特制的傳訊符?!背褤u頭:“但我給憐心的是雨燕紋樣,這是鄭靈月寄來的委托信。”
“好吧——”
話音剛落,一只紙燕也飛進了窗欞。
“好了?!背询B了信紙,收了搭在自己膝上的薄被起身:“看來咱們得去京城走一趟了,這兩個孩子遇到了一個共同的麻煩?!?p> 她頓了頓,看著周燁一臉靠不住的蠢萌模樣,點了點他的頭:“去,趕快收拾東西。咱們要出遠(yuǎn)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