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動蕩
昨夜京城又下雪了。
北地徹底入了冬，院內(nèi)積了厚厚一層雪。之前出了馬夫下毒那檔子事，鄭家別院內(nèi)除了老管家和隱匿在各處的幾個暗衛(wèi)之外本來沒幾個的下人也被悉數(shù)遣散。
平時花園沒人打理倒還好，這一有了積雪，行動不便就成了大問題。
周燁和孟憐心生在南方，很少見過雪，平時為了守著小皇子和鄭夫人沒什么自己的時間。
清晨一聽老管家笑著對他們說要掃雪，就連孟憐心也少了平日里的高冷，一把拿過掃帚和周燁搶著一前一后出了門。
楚昭和閻澤受過重傷，尚未修養(yǎng)好，加上兩人本身都有些畏寒不太想出門，此時穿戴整齊地坐在屋里圍著炭火盆烤火。
周燁小聲嘰嘰喳喳的話音和孟憐心零星的幾聲應(yīng)答從窗外傳來。
掃雪聲窸窸窣窣響了一會兒便停下，沒一會兒，響起了周燁被雪球砸中的哀嚎。
鄭夫人掀了簾子從里間走出來，聽到院子里的嬉鬧聲也笑彎了眉眼。
這些天小皇子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雖然周茗書怕露餡，從沒在鄭夫人在場的時候睜眼，但小皇子身體的康健都被母親觀察在眼里。
兒子的身體逐漸好轉(zhuǎn)，有希望醒來，壓在心頭的石頭被移除，加上按時服用楚昭給她配的解毒藥劑，鄭夫人也不復(fù)之前的憔悴模樣。
“這才有家的樣子?！编嵎蛉诉@些天比起后宮的妃子、鄭家長女更像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她笑著看了一眼窗外，回頭對楚昭說道，“皇室已經(jīng)派人在調(diào)查了，如今余妃被看得嚴(yán)，余家雖然倒了，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還昏迷著就沒法定罪，鄭家在朝中沒人，我沒理由接近她，等她醒了我便帶你去找她對峙?！?p> 楚昭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兩天了?！?p> “對了，等事情結(jié)束，估計也快過年了。不如你們晚些走，你，閻澤，還有靈月憐心周燁，咱們幾個一塊在這過年。到時候我可得給你們露一手，在宮里做什么都要被管著我都不能下廚……”
鄭夫人溫和的又有些抱怨的話語還未消失在耳畔，不遠(yuǎn)處的院子里鄭靈月加入了打雪仗，少年們的拌嘴聲大了起來，炭火盆發(fā)出嗶剝聲響。
溫聲笑語、細(xì)小的對未來的一個期許，再日常不過的日常，還有，團(tuán)圓。
這是楚昭這輩子哪怕是在夢中都不敢奢望擁有的場景。
【這才有家的樣子?！?p> 真的可以嗎？
她真的有資格去回應(yīng)嗎？
像她這種偷了別人人生的小偷，也配被人簇?fù)碇?，也能像尋常人家一樣，在冬日聚在一起，過年嗎？
這一切的一切美好得有些太過不真實，楚昭沒來由地有些心慌，懵然回望，于是整個人便同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一并落進(jìn)了閻澤滿含笑意的眼底。
閻澤也是如此想的。他也擔(dān)心著，懼怕著卻又無比憧憬著這宛若幻境般的美好。
他牽起了楚昭的手，像是抓住自己唾手可得的唯一的那個真實。
于是兩顆漂泊許久的心安定了下來，他們成了彼此的錨。
鄭夫人關(guān)切的詢問再度傳來，兩人對視一眼，一同笑著答道。
“好?！?p> 可是好景不長。
比皇室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先到來的，是清心宗傳來的消息。
修真界出事了。
沉寂多年的魔道終于有了動作，他們此次行動的目標(biāo)是藥宗，各宗派人馳援。
先前在楚昭受傷養(yǎng)病、楚意為了支開閻澤把他派去別處平亂，二人都不知道藥宗發(fā)生的事，后來內(nèi)門幾人又受托前往京城，并未知道這件事。
修真界真的是太平了太久了。
魔道蟄伏近百年沒有絲毫動作，排行榜前十的人大半下落不明，少數(shù)幾人隱退回家養(yǎng)老。
以至于當(dāng)時接到藥宗發(fā)出的求救信號之時，修真界各宗沒有一個人料到此次的情況竟會如此兇險。
魔道派出數(shù)個并未在魔道排行榜上的新人，但修為都在元嬰上下，恐怕這一戰(zhàn)后，魔道排行榜會有大變動，這些嶄露頭角的一代人將躋身魔修排行的頂峰。
不僅如此，名列黑榜之上的數(shù)個亡命之徒也從另一方繞上了藥宗，兩方夾擊，整個藥宗除云游在外的司朗之外無人生還。
清心宗前去支援的王銘長老至今沒有回音。
離藥宗最近的無極宗宗主秦肅帶人最先趕到，主持大局，不料被數(shù)個魔修圍困，身負(fù)重傷墜下高崖，魂燈熄滅。
等到各宗發(fā)現(xiàn)派去支援的修者們的魂燈滅了大半再想加派人手前去支援，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
藥宗覆滅。
無極宗的二公子繼任，成為新任無極宗宗主，聯(lián)合各派向魔道宣戰(zhàn)。
正道損失慘重。
孟憐心在鄭家別院門口接到消息后，神色驟變，平日里少言寡語的女孩沒了往日的沉靜，轉(zhuǎn)頭便向屋內(nèi)奔去。
手上拿著的傳音符恍若有千斤之重，寥寥數(shù)語間，是看不到邊際的尸山血海，是再未亮起的千百盞魂燈，是多少人的慟哭悲號，是那樣多條的人命。
恍然間，她仿佛看到滅了門的是清心宗，自己滿身鮮血，了無生機(jī)地倒在尸山之上。
喉嚨仿佛灌了血，艱澀的鐵銹味充斥著鼻腔，孟憐心幾近無法呼吸，大腦空白，只一個念頭支撐著她作出行動。
得把消息帶到宗主那里。
只有宗主能救他們。
孟憐心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到廳堂的，她在門口看到楚昭的那一刻恍若看到了希望一般，腳下一軟跪倒下去。
楚昭他們這時正有說有笑地圍坐在桌前，等孟憐心接了消息回來一起吃飯。
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過來的鄭夫人沒忍住溜去了廚房，被鄭靈月發(fā)現(xiàn)后又拉了回來，晚飯是周燁給閻澤打下手，和老管家一起做好的。
飯菜剛端上桌，正騰騰冒著熱氣，燒好的熱水被楚昭拿來沏了一壺花茶，剛剛倒好，飄散著清香。
其實楚昭更想喝杯鄭夫人拿出來的自己從前偷偷釀的梅子酒，被閻澤以手傷未愈為由拒絕了。
沒人想到傳來的竟然是壞消息。
眾人看見孟憐心神色慌張地跑進(jìn)來，都起了身向孟憐心跑去，周燁竄出去接住了摔倒的孟憐心，楚昭帶翻了桌上的茶水，杯子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腳步錯亂，破碎聲乍起，茶水飛濺。
這一切都像是慢放了一般，就連楚昭奔向孟憐心時，慌忙之中看了地上杯子的那一眼都顯得如此漫長。
楚昭一直以來的不安似乎在那一刻證實。
孟憐心宛若一條被人從水里撈出來的魚，她猛地喘息一口氣，死死攥著楚昭的衣袖，用盡最后的力氣將那張傳音符遞到楚昭眼前。
“宗主……正道……出事了?！?p> 隨即，像是完成了任務(wù)一般，孟憐心全身一松，昏死過去。
“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