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斐辰
楚昭緊隨其后沖了出去。
這里是后宮,而傀儡飛向的地方是朝堂。
一張紙折的蝴蝶向楚昭飛來,在她身邊展開化成了一張傳訊符,楚昭一邊追趕一邊將展開的符紙夾于兩指之間點燃,周茗書急切的聲音從火光傳來。
“控制著這小子的咒術(shù)突然中斷,定魂刃被轉(zhuǎn)移,現(xiàn)在恐怕在施咒的那個女人身上。門要開了!”
“可有什么阻止的方法!”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楚昭耳邊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
就在她以為通訊的術(shù)法已經(jīng)中斷的時候,周茗書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
“這個門和周家舊址的不一樣。第一次開啟的門,只有一個方法能夠強(qiáng)行關(guān)閉?!?p> 傳訊符那頭靜默了片刻。
周茗書艱難道:“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者,或者,元嬰級別以上的強(qiáng)者獻(xiàn)祭。”
楚昭大腦一片空白。
眼下,在這皇宮中,實力達(dá)到元嬰級別以上的修者,恐怕只有她自己。
她已經(jīng)追著余妃到了朝堂外面,燃著的傀儡撞破門扇,有人身上著了火,驚叫著從里面奔逃出來。
“楚昭,”傳訊符尚未燃燼,另一邊很靜,周茗書的聲音平靜地傳來,“這件事本與你無關(guān)。”
楚昭手腳麻木,聽到自己越來越重的心跳聲。
的確,她的任務(wù)只是確保小皇子的平安,如今定魂刃轉(zhuǎn)移,他已經(jīng)安全。
可如果任憑一扇失控的鬼門開在這里——
開在朝堂之上。
開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
幾個護(hù)衛(wèi)合力將傀儡打出朝堂,不顧燃著的烈火吞噬著自身,用血肉之軀死死控制住傀儡,武官攙扶著些年邁的老臣趁機(jī)轉(zhuǎn)移。
陰云滾滾壓來,分明是白晝,此時整個皇宮卻宛若夜幕降臨。
護(hù)衛(wèi)的生命力被傀儡吸取,傀儡周身的火此時轉(zhuǎn)變?yōu)樗{(lán)色。
楚昭沒有回話。
傳訊符燃燒殆盡,周茗書驚慌的呼喊從傳訊符中傳出又被截斷。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皇宮內(nèi)變成了人間煉獄。
沒有時間了。
眼見著傀儡失去控制,又要四處活動,楚昭甚至來不及猶豫,身體先想法一步?jīng)_了出去,死死抱住了掙扎著的傀儡。
雖然是藍(lán)色的火,但溫度極高,楚昭的衣服瞬間被點著。
她將一直壓制著的修為盡數(shù)放開,登時天雷滾滾。
獻(xiàn)祭,具體該怎么做來著?
思緒紛亂,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楚昭明明還有很多話要講,很多事情沒有做,可卻一個都沒來得及實現(xiàn)。
楚昭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她茫然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笑臉。
是鄭夫人。
“傻孩子,獻(xiàn)祭可不是你這么個獻(xiàn)法。”
楚昭一下子慌了,顧不上思考鄭夫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何時追上來的,她和周茗書的話又被聽去了多少。
她張口想要告訴鄭夫人這里很危險,讓她趕快離開,可她的身子已經(jīng)太過僵硬,口中嗆入煙灰,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肩上傳來巨大的力道將楚昭與傀儡分開,鄭斐辰代替楚昭控制住了余妃。
與楚昭不同的是,從鄭夫人的身上燃起了明亮又溫和的火焰,一點點包裹住那象征死寂的藍(lán)。
“你說巧不巧,我正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又恰好會獻(xiàn)祭的法子?!?p> 楚昭怔在原地。
“我是鄭家長女不假,但也是送到陛下身邊的死士,為的就是防止有這么一天類似的事情發(fā)生?!?p> 鄭夫人看向半燃的大殿:“在這里的人,都是國之棟梁。小小的殿堂,卻容納了整個天下。百姓的未來就在這里,所以只有這里,絕不能出現(xiàn)任何閃失?!?p> 楚昭說不出一句話,試圖從鄭夫人的眼中看出哪怕一絲動搖,哪怕只有一絲,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將她活著帶回去。
可是并沒有。
鄭夫人的眼中只有堅定和面對消亡的無畏與坦然。
鄭家世代追隨皇室,有人死在邊疆,有人命絕于官場。
鄭家的孩子,哪怕只是女兒身,不能入朝為官亦不能上陣殺敵,為了守這太平盛世,也足以有睥睨生死的胸襟與膽量。
“清心宗的圣女,你肩負(fù)著更多,不該止步于此。回去吧,如有機(jī)會,等我兒稍微長大一點的時候,給他帶個話。告訴他他的母親,是為國而死,讓他不要為此而悲傷?!?p> 鄭斐辰獻(xiàn)祭化成的火很快將傀儡燃盡,陰云散去,只留在地上一把長刀。
世人只知朝堂上莫名起了火。
什么證據(jù)都沒留下,更不會有人知道在那朝堂的幾步之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楚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失魂落魄地提著定魂,一路上沒有一人攔下她。
此前她和鄭夫人不過泛泛之交,那是本該深居宮中,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貴人,她深知此事解決之后不會與她再有過多的交集。
就在今天,她才剛剛知道她的名字。
鄭斐辰。
萋兮斐兮,成是貝錦。
帶著最美好的期待與祝福降生到這個世界上,被長輩賦予了美好的名字。
希望她能穿上最為華美繽紛的綢緞,所行之路為光明坦途,閃耀如星辰。
事實也的確如她的長輩所希望的這樣。
鄭斐辰進(jìn)入皇宮,成為了多少人羨慕的妃子。
她堅強(qiáng)、溫和、明理、賢淑,世間所有用來贊美女子的話語用來形容她都無比貼切。
如果沒有變故,她會在將來成為貴妃、皇后、甚至是太后。
會在眾人的簇?fù)硐掳踩凰廊ァ?p> 可她卻把所獲得的這一切拋卻,將自己燃成那顆照亮他人生路的辰星。
被她救下的這些人是國之棟梁,那她呢?
鄭斐辰在這段歷史中又是什么身份,該用什么稱謂,才能配得上她在這瞬息之間的決定,才算不枉她做出的犧牲。
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半月前還在為生病的兒子憂心,強(qiáng)撐著身子,想方設(shè)法為兒子尋求一條生路。
她也曾脆弱,也會有抱怨,說一不二,有自己的堅持。
她克己守禮,卻不喜歡對人擺出皇室的架子,從不要求其他人遵守宮中那一套繁文縟節(jié)。
喜歡下廚,卻苦于找不到合適的機(jī)會。
她曾說過,讓他們幾個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人,明明就在幾天前,她還笑著親口邀請他們一起過年。
危難當(dāng)前,她卻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生死抉擇千斤之重,她赴死的決定卻下得那般輕巧。
怎么可能會沒有遺憾。
她甚至都沒能來得及看到自己的兒子醒過來。
不該是這樣的。
鄭夫人和她的兒子,不該被牽扯進(jìn)這樣殘酷的旋渦,他們本該有不一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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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了嗎?!?p> 女人手中的人偶倏地燃起了明亮的火焰,轉(zhuǎn)眼間燃燒殆盡。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并未被術(shù)法的失敗影響太多的心情:“失敗了也沒什么辦法,畢竟只是個沒用的蠢女人,就算是煉成傀儡也太過脆弱?!?p> 原先操縱著人偶的手垂下,空曠的房間響起了一串銅鈴碰撞的聲音。
女人推門而出,兜帽遮住她的大半張臉,只余兩瓣涂了鮮血一樣的紅唇。
她抽出一張傳訊符點燃,聲音無比的慈愛:“放心,我的孩子。你很快會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曦葳啊
五一三天連更~